搖身一變,蒙仲、蒙鶩一行人成為了趙國的兵將,連帶著武嬰、蒙虎、蒙遂、向繚等小伙伴,亦被編入了趙主父的近衛,仿佛這位趙主父信任宋人多過信任本土的趙人。
六月初六,已授予「輿司馬」軍職的蒙鶩,到沙丘行宮外的軍營報到,開始了他作為一名趙國將領的經歷,而蒙仲等人,則作為近衛跟隨在趙主父身邊。
包括蒙仲在內,一群小伙伴從未有過成為某位大人物貼身近衛的經歷,感覺頗為新奇,但又不知作為近衛該負責哪些,或者掌握那些本領。
“主父,身為近衛,不知該負責哪些事物呢?”
蒙仲好奇地詢問趙雍。
趙主父笑著說道:“只需保護我即可。”
但說實話,這個回答很是敷衍,因為趙雍身邊原本就有保護他的近衛,那些可都是趙國的精銳之士,雖說蒙仲、蒙虎、武嬰、華虎等人自幼學武,但在那些趙國銳士面前,卻也討不到什么便宜,畢竟對方那可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兵卒。
明明有那樣精銳的士卒,還需要他們保護嗎?
猶豫了半響,蒙仲還是沒有問出心中的疑問,因為他跟這位趙主父還不是很熟悉。
當日下午,趙主父親自測試了蒙仲等人的武藝,他吩咐士卒準備了幾根長短不一的細木棍,兩端都用布包裹,蘸上小麥磨成的面粉,讓蒙仲等人自己選擇一種趁手的“兵器”與他較量,以此來測試諸人的武藝水平。
起初,包括蒙仲在內,諸子對此有所不安,畢竟他們的對手乃是這位趙主父,但在這位趙主父的寬慰下,諸人漸漸能放下心中的不安,將自己的本領逐漸展現出來。
經過趙主父的測試,在諸人當中,就數武嬰、蒙虎、華虎三人最具天賦,用趙主父的話說,這三人力氣大、勁道沉,乃是習武的好胚子。
但他最看好的卻還是蒙仲,因為蒙仲是唯一一個能在他身上留下“白點”的人,換而言之,倘若彼此都使用兵器的話,蒙仲已能夠傷到他。
原因就在于蒙仲懂得“思考”,會用一些虛假的招數來欺騙他,不想其他諸人那樣“直來直去”,每每都被趙主父輕松擋下。
“你的武藝,是家族里教授的?”
趙主父驚訝地詢問蒙仲。
蒙仲搖了搖頭說道:“家族內教授的武藝,與阿虎、阿遂他們一般無二,只是我瞧主父與他們較量的過程,知主父武藝精湛,直來直往的招數不能見效,遂想到了兵法所言的「虛虛實實」,僥幸見效。”
“你還讀過兵書?”趙主父更加驚訝了。
經過詢問,趙主父這在得知,原來眼前這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竟然讀過太公兵法、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吳起兵法、司馬兵法等兵家著作。
驚訝之余,趙主父忍不住感慨道:“似你這般年紀,難得有翻閱這諸多兵法的。”
在趙主父的贊許下,蒙仲的反應卻很平靜,他如實地說道:“并非是同齡之人很少有像我這般觀閱諸多兵法的,而是因為我的老師乃是莊夫子,他的中有諸多的兵法……”
的確,在這個年代,以竹簡載言的書籍,頗為稀罕貴重,它一般在壟斷在貴族階層手中,尋常的平民子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而蒙仲,也只是因為他的老師乃是莊周莊夫子,而莊周莊夫子了天下諸多的書物,這才使蒙仲有機會接觸這些。
在這件事上,就不得不稱贊儒家的圣人孔子,因為正是這位孔圣人打破了此前「大貴族壟斷知識」的局面,使小貴族以及平民子弟亦有機會接觸知識與學問,否則,世人將更加愚昧。
相比較孔夫子那些所謂君子的空洞言論,這才是他為世俗帶來的巨大改變,影響了后來的整個天下。
見蒙仲受到稱贊后毫無驕傲之色,趙主父點點頭,由衷地稱贊道:“觀你這名弟子的德行,我就能知曉你的老師莊子是一位怎樣的圣賢。……不愧是道家的圣賢。”
此后,趙主父便跟蒙仲聊起了兵法的事。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趙主父跟宋王偃一樣,都是崇尚武力的君主,其原因就在于他當初剛剛繼位的時候,趙國曾遭受非常艱難的危機,甚至于險些要被滅國。
他笑著對蒙仲說道:“我初繼位時,是跟你一樣的年紀。那時,亡父肅侯(趙肅侯趙語)過世,魏國的魏惠王魏罃尚在世,他糾集了魏、秦、楚、燕、齊五國,五方各帶一軍兵馬前來參加亡父的葬禮……”
蒙仲靜靜地聽著,趙國的這段歷史,他在向惠盎請教「趙宋之盟」時就已經了解過。
起因就在于趙主父的父親趙肅侯趙語,當時魏國已經逐漸開始衰敗,三晉時而聯合,共同對抗秦、楚、齊,時而又內部廝殺,在這樣緊張混亂的局勢下,趙肅侯趙語改變了此前「魏、趙、韓」的三晉順序,取代曾經的魏國,成為三晉的主導國,并與魏、楚、秦、燕、齊等國連年惡戰而不處下風。
其實在那時,趙國就已經冉冉崛起了。
然而在趙肅侯在位二十四年的時候,這位年近五旬的雄主便過世了,于是魏惠王魏罃得見機會,邀請齊、楚、秦、燕四國,試圖瓜分趙國——三晉中唯獨韓國,由于趙肅侯生前讓趙雍迎娶了韓女而妻,故而并未加入這次針對趙國的戰爭,想來還在觀望階段。
那時,趙雍作為新君才年僅十五歲,他在其先父重臣肥義與叔父「公子成」的幫助下,先是加固與韓國的盟約,再將剛剛驅逐剔成君沒幾年的宋君戴偃亦拉攏到趙國這邊,又先后賄賂了越國攻伐楚國,賄賂婁煩攻伐燕國與中山國,形成了「趙韓宋三國」迎戰「秦魏齊」的局面,終于化解了這次的亡國之危。
這讓魏惠王魏罃意識到趙肅侯“后繼有人”,終于放棄了瓜分趙國的意圖,帶著兒子魏嗣親自來到趙國恭賀趙雍繼位,至此,三晉之首從魏國過渡到趙國。
盡管這段歷史蒙仲已經從惠盎那邊聽過一回,但從作為當事人的趙主父口中得知,卻是另有一番滋味,畢竟對于當時趙國所面臨的兇險,惠盎所了解的遠遠不如作為當事人的趙雍。
于是他由衷稱贊道:“趙主父確實無愧世人所稱的‘雄主’評價。”
趙主父聞言哈哈大笑。
六月初八,趙雍顯在沙丘行宮住得煩悶,便有意帶著蒙仲等人外出狩獵。
因此他事先詢問蒙仲道:“你等可參加過狩獵?”
蒙仲點點頭。
由于當世仍普遍采用「射禮」,并將射禮視為衡量一個人品德的標準,因此,射術可以說是每一名貴族子弟必須掌握的本領,哪怕是平民,只要他想得到他人的重視,也必須掌握這項本領。
因此,射術對于蒙仲這些家族子弟來說,倒也不算什么。
然而趙主父卻笑著搖頭道:“我趙國的狩獵,與你所知的狩獵不同。……我趙國是以騎射狩獵。”
騎射,顧名思義,即騎在戰馬上用弓箭狩獵,相比較站在平地上、站在戰車上射箭,這難度提高的可不是一星半點——首先你得會騎馬。
由于蒙仲等人都不會騎馬,于是當日趙雍便放棄了外出狩獵的打算,帶著蒙仲等人來到行宮外的軍營,教授蒙仲等人騎術。
反正狩獵也好,教授蒙仲等人騎術也罷,都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約是晌午前后,趙雍與蒙仲等人用過午飯,便來到了軍中,吩咐軍營內的士卒分出幾匹戰馬來,讓蒙仲等人嘗試騎乘。
不得不說,經過馴養的戰馬,雖說其實已變得溫順,但由于它體格的關系,一般人看到多少還是有點畏懼的。
蒙仲與蒙虎還好,因為他們參加過宋國與滕國的戰爭,對于戰馬已有不少經驗,但武嬰、蒙遂、向繚、華虎等人,卻是首次近距離接觸戰馬,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蒙仲、蒙虎,你二人對戰馬并不陌生,就先去試試吧。”
趙雍笑著說道,同時命人搬來了一張矮桌,坐在草席上,看著諸子嘗試騎乘戰馬。
說實話,蒙仲對戰馬確實不陌生,可他從未嘗試騎在戰馬上,更別說他對面前那幾匹戰馬的習性都不了解。
好在他看過的雜書中,也有一些關于馴養野馬的記載,于是,他摒棄雜念,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向他所挑中的那匹馬,先是輕輕撫摸戰馬的頭,待后者轉過頭來與他對視時,又在盡量表現出友善的情況下,伸出手讓它舔了舔手心,然后再撫摸戰馬的馬鬃,直到這匹戰馬“舒服”地打了幾個響鼻后,這才踩著左邊的單邊腳蹬,翻身躍上了馬背。
一次成功!
“精彩!”
趙主父在不遠處撫掌稱贊。
說實話,軍營內的戰馬,都是經過人為馴養的,早已失去了大部分野性,但從蒙仲的舉動中就能看出,這個少年懂得如何與戰馬親近。
這不,明明是彼此陌生的人與馬,但在蒙仲翻身上了馬背后,那匹戰馬卻顯得頗為“安靜”,只是踩踏著四蹄,毫無驚慌之色。
或許有人會問,如果馬兒驚慌又會怎樣呢?
喏,看看蒙虎那邊就知道了。
“啊——”
在一聲略帶驚慌的叫聲中,蒙虎被他選擇的那匹馬甩下了馬背,悲催地摔在泥地上,啃了一地的泥土。
頓時間,趙主父與周圍的趙軍士卒哄堂大笑。
就連蒙仲、蒙遂、武嬰等人,亦看著蒙虎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