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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抵達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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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惠盎這位值得信賴的義兄在宋王偃面前幫蒙仲爭取官爵時,蒙仲已帶著蒙虎與其他五位族人,返回了駐扎在城外的家族軍隊。

  值得一提的是,當蒙虎得知當他們不在軍中的這幾日,彭城內遣來不少年輕的女子“犒勞”他們這些甲士時,他悔地腸子都青了,那頓足捶胸的模樣,看得蒙仲倍感羞恥,不動聲色跟這家伙保持了些距離。

  其實這也難怪,畢竟蒙虎正值十四五的年紀,正是對女子抱有極大興趣的時候。

  不過僅片刻之后,蒙虎便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后,得意洋洋地在蒙鶩以及其余族人面前,講述他們此番進城的經歷,并著重描述了他們被惠盎視為上賓的待遇。

  不得不說,當時就連少宗主蒙鶩,臉上亦不覺露出了羨慕、向往的表情。

  要知道,惠盎那可是宋王偃身邊的重臣,又是出自商丘、景亳一帶,與蒙氏一族也稱得上是鄉鄰,能與這樣的俊杰攀上關系,自然叫人羨慕不已。

  可能是蒙虎的神色過于驕傲,族人中或有人起哄拆臺道:“阿虎,說了半天,你還不是憑著跟阿仲的關系才能得到這般的待遇,那位惠大夫招待的又不是你。”

  一聽這話蒙虎就急了,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地說道:“我跟阿仲什么關系?親兄弟一般,惠大夫認阿仲為弟,那跟認我是一樣的……”

  聽了這話,周圍族人的起哄聲更大了,急得蒙虎拉過站在一旁的蒙仲問道:“阿仲,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蒙仲連連點頭。

  畢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族伴,蒙仲當然要給這位兄弟助助勢,哪怕這位沒心沒肺的兄弟有時候也叫他挺無奈的。

  見蒙仲聲援自己,蒙虎更加得意,咧著大嘴哈哈大笑。

  看到他這幅模樣,蒙仲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將「見過宋王偃」這件事告訴蒙虎,否則這廝恐怕要更加得意忘形了。

  片刻后,蒙仲被少宗主蒙鶩拉到了一旁,仔細詢問了經過。

  蒙仲如實相告,不過略去了他在宮筵中跟仇赫辯論的事,也略去事后宋王偃與他對話的事,只說是因為他想看看宋王偃,于是惠盎便冒險帶他前往宮殿。

  可即便如此,蒙鶩也已經非常意外,畢竟他的年紀比蒙仲大兩倍還要多,卻還沒親眼見過他宋國的君主究竟長什么樣子。

  感慨了一番后,蒙鶩對蒙仲說道:“阿仲,莫要覺得我勢利,但我還是希望、希望你能與那位惠大夫處好關系……”

  不得不說少宗主蒙鶩是一個很耿直的人,以至于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臉漲得通紅,說話也有些磕巴。

  “我明白的,蒙鶩叔。”蒙仲理解地說道。

  蒙鶩點點頭,拍了拍蒙仲的肩膀,不善言辭的他,將一切盡付于其中。

  回頭再瞧蒙虎,卻見這廝還在族人面前大肆吹噓,看得蒙鶩眉頭直皺——蒙薦長老曾說小輩中唯蒙仲、蒙虎、蒙遂最為出色,蒙仲、蒙遂二人蒙鶩認可,但這個蒙虎……

  “待到了滕地,他爹會收拾他的。”

  蒙鶩冷不丁說了句,聽得蒙仲不禁暗自為蒙虎祈禱,畢竟蒙虎的父親蒙擎,那可是比少宗主蒙鶩還要沉默寡言,且還要嚴厲嚴格的男人。

  次日,也就是七月十五日,蒙鶩率領著族兵向滕國啟程。

  行軍的路線與上次一樣,也是「彭城--沛--滕國」這條路,即是從彭城啟程往西北而行,在經過約一百六七十里地的距離后,抵達「沛縣」,再由沛縣一帶的湖港渡口——當代稱作「津」,乘船渡過南湖,向東北方向踏入滕國境內。

  沛縣一帶的渡口,姑且就稱作「沛津」,那里設立有一座水寨,據蒙仲所了解大概駐扎有近兩千名王師的士卒,不過役夫——即被征役的民夫,或大概有五千人左右,由這些人負責將國內運輸到此地的糧草搬運上船,載運到湖對岸。

  到了水寨后,蒙鶩向當地駐守的士卒出使了景亳縣頒發的「符節」。

  所謂符節,即傳達命令、征調兵將以及其余各種事務的憑證,有金、銅、玉、(獸)角、竹、木等作為材料,形狀亦各不相同。

  而蒙鶩所持有的符節,乃是獸角所制的虎形符節,正面刻有「景亳」字樣,而背面則刻著一個「蒙」字,即代表著「景亳蒙氏」。

  似這般的符節,當地縣府只會發給像蒙氏這種大家族一枚,一般由宗主保管。

  至于上回家司馬蒙擎率兵至此時所持有的符節,大致模樣與字樣皆與蒙鶩相似,只不過材質不同,是由竹木所刻。

  片刻后,水寨內便走出一名軍吏,在仔細檢查了蒙氏族兵,確認的確是景亳蒙氏的族兵后,這才下令打開寨門放行,并立刻安排船只,準備將蒙氏的族兵與戰車運載到湖對岸。

  約一個時辰左右,蒙氏族兵便借船只之便,抵達了湖對岸。

  “這里就是滕國么?看起來沒什么不同嘛。”

  蒙虎四下看了看,可能是初次離開宋國境內,他稍稍有些興奮。

  只見他一邊駕馭著馬車,一邊興致勃勃地對蒙仲說道:“阿仲,你說會不會突然殺出一支滕國的軍隊?”

  “不可能的。”蒙仲搖了搖頭,平靜說道:“滕人眼下死守滕城,縱使組織反攻,也到不了這……最起碼得明后日,咱們才有可能撞見滕國的軍隊。”

  “這樣啊……”蒙虎稍稍有些失望。

  而此時,蒙仲則轉頭對蒙鶩問道:“蒙鶩叔,我觀天色,再過一個半時辰恐怕就到黃昏,我等是慢行趕路,還是……”

  “就按照這個速度吧。”蒙鶩回了句,旋即朝著身后一輛戰車喊道:“蒙充,你率一乘兵朝前去探探路,看看這前方一帶可有能落腳的地方。”

  “是!”

  那輛戰車上那名叫做蒙充的族人應了一聲,駕馭著戰車,率領著其麾下七十五名士卒,加緊速度朝前方而去。

  而其余族兵,則遠遠跟在后頭。

  估摸著在趕了一個時辰的路程后,蒙充親自駕馭著馬車返回了隊伍,他對蒙鶩說道:“少宗主,左前方大概七里左右,有一片鄉邑的廢墟,邑內的房屋還能住人。”

  “好,那今晚就在那片鄉邑駐扎。”蒙鶩點了點頭。

  又過了約小半個時辰,在臨近黃昏時,蒙氏族兵終于抵達了蒙充所說的那片鄉邑。

  那是一片與蒙邑非常相似的鄉邑,不過規模不如蒙邑。

  只見這片小邑的四周,亦都是田地,在這個季節,這片田地本該裝滿作物,可呈現蒙仲等人面前的,卻是一片長滿了雜草的荒田。

  而遠處,可瞧見一些影影重重的房屋。

  “都謹慎些。”

  蒙鶩吩咐所有的族兵提高警惕,畢竟這是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而最終事實證明,這片已被廢棄的鄉邑,其中并沒有活人,死尸倒是不少,記得在蒙氏族人分配屋子準備歇息一晚的期間,蒙虎就因為好奇,不慎踩到一具干癟的尸體,嚇得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蒙虎面色發白,下意識就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整個人都繃緊了。

  事實上不只是蒙虎,其他族人亦有類似遭遇,以至于最終有些膽小的族人們寧可在鄉邑地的空地上點堆篝火,圍著篝火吹著冷風過夜,也不愿到那些死過人的屋子里歇息。

  而在蒙虎被嚇到面色發白的期間,蒙仲則蹲下身查看了那具干癟的尸體,待看到這具尸體上穿著尋常可見的麻布衣而非皮甲時,他暗自嘆了口氣。

  很顯然,宋國的軍隊屠戳過這片鄉邑。

  雖然曾經在兄長的書信后看到過「宋兵肆意屠戳滕人」的記載,但親眼看到,卻是另外一種心情。

  隨后,他找到了蒙鶩,將心中的想法告訴了后者。

  “將這些尸體掩埋?”蒙鶩當時正忙著取干糧充饑,在聽到蒙仲的話后微微一愣。

  “就算是一種‘交易’吧,我們住了他們的房屋,便幫他們將尸體掩埋。……再者,有這些尸體在,族人們恐怕也不敢到屋內過夜,吹一宿寒風明日繼續上路,這終歸不好。”蒙仲解釋道。

  夜宿一宿,明日繼續啟程,有什么不好?

  蒙鶩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過,族人們都很疲倦了,我不能再勉強他們,如果有人愿意加入你的‘義舉’,我不反對。”

  顯然,他是看穿了蒙仲真正的想法。

  不得不說,在經過蒙虎這個大嘴巴的炫耀后,族人們早已得知蒙仲乃莊子弟子這件事,以至于蒙仲在這些族兵中還是有些地位的,更別說不少族人亦心生不忍,因此,當蒙仲提出了此事后,立刻便有二十幾名族人自告奮勇地幫忙。

  最后幫忙的人越來越多,就連少宗主蒙鶩亦參與了其中。

  花了整整一個多時辰,眾人在鄉邑內挖了一個坑,將找到的尸體通通安葬其中。

  隨后,饑腸轆轆的眾人這才用干糧就水充饑。

  而在此期間,蒙仲則一邊咀嚼著干糧,一邊思考著一個問題。

  站在宋人的立場,他無法否認發動這場戰爭對宋國是有利的,但牽扯到無辜的滕國平民,卻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就好像他不會將滕虎殺死他兄長的這份仇恨,擴展到針對整個滕國的國民,他認為這即是道家所提倡的“德”,即(做人的)道德底線。

  “唰唰——”

  夜里的寒風,吹拂過蒙氏族兵的旗幟,吹拂得那面「北亳蒙氏」的旗幟颯颯作聲。

  這一晚,蒙仲與蒙鶩聊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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