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快要散架的一腳踹極速飛馳，硬是在荒野上卷起了一片塵霧。
可想而知速度有多快。
摩托車直接駛過猛虎大帥，然后越過齊家兄弟，車上的人像是進入了賽車模式，心無旁騖，連他們打招呼的聲音都置若罔聞。
“嘭咚！”
車子快要撞上站在“小池塘”岸埂上的李亞東時，被人扔出去了。
是的，扔。
孫永強直接從還未停穩的一腳踹上跳下，然后任由它失去重心向側方偏移，不管不顧。
車子倒地，濺起一捧塵沙，后輪因為慣性仍在骨碌碌地轉著。
“這不可能！怎么可能？這絕不可能……”
望著眼前的黑色“小池塘”，又看了看那只正在噴油的塑料軟管。
孫永強瞬間呆立當場，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
李亞東暗嘆口氣，心說有啥不可能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知道對方只是無法接受而已。
要知道，這可是他的第一口井。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其實他的第一口井已經中彩了，運氣簡直不要太好，一擊必中啊！
然而，就是鉆淺了點……
“那個……你還好吧？”李亞東問。
略微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當然，只是略微。
畢竟他也沒逼著對方賣他這塊毛油地啊，他原本只是去買公司大院而已，這事兒還是對方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能怪他嗎？
自然不能。
“我……不好！”孫永強看了他一眼后，全身的力氣似乎一下被抽空，雙腳一軟，一對膝蓋直接跪在了地上。
所幸，荒野之中全是黃沙，不是水泥地，不然僅此一下，估計三個月都別想下地走路。
李亞東苦笑，他也是沒什么話頭可說。明知故問嘛，對方能好才怪。
“老天爺呀，我自認這輩子也沒做什么很缺德的事啊，這樣玩我？”
孫永強偌大的一個人，居然直接哭了。
可見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糟。
他明明占盡天時地利，一口井便能出油，然后財富繼續累積，穩坐自己縣城首富的位置。
卻將一口好井當成廢井舍棄，然后又連鉆六口，直至將二十年的積蓄鉆得一干二凈、鉆得負債累累、鉆得妻離子散……
心中，那個恨吶！
恨自己，更恨……
“天殺的吳老大，狗日的楊志鋒，老子要去找他們拼命！”
人心，橫了！
惡狠狠地撂下一句話后，孫永強突然不哭了，臉上也沒了懊悔與失落的表情，臉白了——莫無表情。
也不知道從哪里突然來的力氣，噌地一下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然后，便踱步走過去扶起了自己的一腳踹，正準備踹動啟動桿……
“攔下他。”李亞東蹙眉說。
孫永強此刻看似表情平靜，但他卻知道這番平靜之下隱藏著驚濤駭浪，如果就這樣任由對方走了，或許……要鬧出人命。
既然遇到了，總歸做了兩次買賣有些交情，如何做到袖手旁觀？
齊家兄弟頓時會意，瞬間沖了過去，趕在他落腳之前，左右兩邊，一邊一個，將他從一腳踹上架了下來。
“老板，你讓他們放開我，這不管你的事，我還沒瘋，分得清是非。我知道這件事情不怨你，但冤有頭債有主，那兩個害得我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王八蛋，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孫永強掙扎了兩下，見毫無作用后，便望向李亞東，用乞求的口吻說。
李亞東眉頭緊鎖，這事兒他還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畢竟他是最大的受益者呀。
“我說……孫老板，你打算去找我師傅和志鋒哥的麻煩？”
鋼蛋四人其實早就聽到動靜從帳篷里跑了出來，但老板的事情他們不好插手，此刻也是因為牽扯到自己這邊的人，才敢說聲話。
“是又怎樣？不該嗎？”
“這個……”鋼蛋尬笑一聲道：“按規矩，是不該。”
“什么破規矩？”孫永強瞪著眼珠子問，“明明一口好井，花了幾十萬鉆的，被你們鉆成廢井，害我后面又……損失了這么多錢，你敢說你們沒責任？”
“關鍵……你也沒說要鉆多深呀。”鋼蛋攤攤手道：“縣里目前開油，基本都是鉆到1500米，都成了行業規定，他們老師傅一起總結出來的經驗，不光你這里，別人那邊也一樣。通常情況下老板沒要求的話，我們搞施工的都是鉆到1500米，頂多再往下鉆個幾十米，不會再深。”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看了孫永強一眼后，繼續說道：“孫老板，有句話我說了你可千萬別生氣。”
“有屁就放！”孫永強現在是對吳老大和楊志鋒倆人一肚子火，所以連帶著看跟他們有關系的人也不順眼。
“我們這樣做，其實也是在為你省錢，真要鉆到2000米還沒出油呢，那你豈不是又得多虧十幾萬？”
“臥槽！”
孫永強其實還挺有修養的一個人，一聽這話后，簡直如同炸藥包被點燃一樣，瞬間火冒三丈，就要沖過去打人。
“誒孫老板，說好了不生氣的。”鋼蛋趕緊后撤，連聲道。
所幸孫永強被齊家兄弟架著，根本挪不開腳。
“嗎的，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們了？”
“這個……感謝就不必了。”鋼蛋訕訕笑道：“誰也不知道這塊毛油地的油藏這么深呀，你說對吧……”
說到底，還是缺乏專業的技術指導。
陜北這一片的開油計劃畢竟才剛開始，特別是地勢復雜的延垵和榆琳兩市，很多東西都還處于萌芽期的摸索階段，加之基本都是縣政府加外來投資者的模式在搞，缺乏高級別的機構參入，也就自然而然的欠缺科學性的幫助。
說白了，目前開油作業基本都是土路子，某種程度上講，全憑感覺。
就譬如勝利哥他們，他們剛進大漠的時候，同樣認為本地的上油層在1500米左右，也就是之后根據越來越深入的科學研究，才發現本地的地勢復雜，某些地方的上油層可能會更深一些。
“那你們也有責任！我雖然沒說要鉆多深，但同樣沒說鉆到多少米就不鉆了，那個楊志鋒不應該自作主張。他鉆到1537米的時候問都沒問過我，直接喊停了！”孫永強梗著脖子說。
說實話，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果然，鋼蛋弱弱地說，“那你要是不滿意的話，可以讓他接著鉆嘛，你沒要求，不就是……等于同意了嗎……”
“我……”
“好了，老孫。”李亞東插話將他打斷，之前也沒具體稱呼過他，想叫一聲“孫老板”吧，但又擔心對方現在情緒不穩定，瞎幾把亂想，以為自己在嘲諷他，索性就這樣稱呼。
“我說句公道話好了，那個吳老大和楊志鋒有責任嗎？自然有。他們干了這個行當，卻技術不精，這就是他們的責任。但話又說回來，如果鋼蛋剛才的話屬實，那么現在整個縣的鉆井隊都這樣干，你就算沒請他們，請了別的鉆井隊，還不一樣？”
“我……”孫永強張了張嘴，被他說得有些無言以對。
“你自己捫心自問一下，就算那個楊志鋒鉆到1537米時過來問你，還要不要接著鉆，你會怎么答復？老實講，我感覺你也不太懂，到時不還得咨詢他或者是吳老大的意見？最后的結果大概也一樣。你自己說呢？”
孫永強底下腦袋，徹底沒話說了。
因為他真的捫心自問了一下……
而心里的答案，則與李亞東所說一模一樣。
‘天要亡我！’他突然生出了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