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個禮拜過去。
勝利哥他們依舊在大漠中每日奔波，那卯足了力氣干活的樣子，根本不似在給別人找油，像是只要找到了，就歸他們所有一樣。
謝興洋那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頭。
雖然時間久點，價錢高點，但感覺靠譜啊！
渾不似那種本地最常見的開油方式——師傅將鉆井車開到一個地方，然后隊長跳下來，指著旁邊的一塊空地說“就這里出油的概率高，老板，要鉆嗎”？
簡直就是靠天吃飯。
而李亞東的休假時間也終于結束，因為跑了十多天，申辦開油公司的一套手續總算齊了，已經遞交上去，只等著開采證和營業執照下來。
有縣政府的關系在，想必不會太久。
他今天一大早趕到縣城來，主要是敲定公司的選址——營業執照辦下來，不得找個地方掛嗎？
此事老早就讓小四在物色，結果物色來物色去……最終又繞回到原地。
就是上次買車時，李亞東曾來過一次的“遠大石油開發公司”。
老板正是之前的縣城首富——孫永強，只是很可惜，他破產了，上次是賣車，這次連不動產都守不住了。
顯而易見，李亞東上次給他老婆支的招——讓孩子出面勸說老子，并沒有奏效。
小四說看了不少地方，但最合適的應該還是這里：單門獨院，場地空曠，也不吵鬧，而且樓房也新，質量過硬——孫永強之前就搞過房地產，自己給自己建的公司，那硬是沒用一塊磚頭，全是鋼筋混泥土。
李亞東想想，也確實還可以。
于是，便過來了。
二次上門算是老主顧了，再加上提前聯系過，所以沒怎么浪費時間，雙方人馬直接坐上談判桌，就在上次的那間辦公室，只是……里面明顯變了模樣，之前整套的紅木家具不見了蹤影，偌大的房間里現在僅有一張乒乓球臺大小的木板桌，很破舊的那種，連油漆都沒，坐的側是那種大排檔里的塑料板凳。
而且人也換了。
孫永強自然還在，但他老婆卻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戴碩大玉珠觀音墜的光頭漢子。
周老六。
李亞東約莫聽說過這個名字，近來在縣城里名聲鵲起的一個家伙，屬于開油暴富的第一撥人，上次似乎也聽孫永強提過，說是對方手頭上有一口日產原油大幾頓的好井。
不過……他上次不是說此人是他朋友來著嗎？
可瞅著倆人現在的行為舉止：雖然坐在一排，但隔得老開，像是對方身上有瘟疫一樣。而且周老六的臉色那是相當不好看，身后還杵著兩名手下，同樣面色不善的望著孫永強。
“老板，又見面了。”孫永強苦笑著說，不管是神情，還是形象，都顯得非常頹廢，一臉胡茬至少一個禮拜沒刮。
“我剛好要弄個辦公地點，聽小四說你要賣掉這里，就過來看看。”李亞東淡淡回話。
他唏噓對方的運氣，但并同情他的遭遇。
在他看來，孫永強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咎由自取——不是沒人勸說過他，但他并沒有及時收手。那天如果不是李亞東，他老婆估計會有個三長兩短都說不定。
想到這里，李亞東也就隨口問了一句，“誒，怎么不見你老婆？”
因為他心里隱隱有些猜測，想證實一下。
“我們……離婚了，她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果不其然，妻離子散。
開油就真的這么有吸引力嗎，李亞東倒還真想嘗試一下。
“說說公司吧，打算多少錢賣？”
“手續你要嗎？”
“不要。”
孫永強微微蹙眉，因為如果光賣地皮和房子的話，根本買不起太多錢，他這家公司最有價值的其實是開油的一套手續，是個人都知道，這套手續非常難辦，而且要花不少錢、走不少門路，他花了快三個月、單是送禮都送了好幾萬，才好容易辦下來。
李亞東也是早不知道，早知道有人轉讓這套東西，那他還哪用這么辛苦的自己去辦，直接轉過來多好。
但沒轍，陜北開油才剛開始，鬼知道就有人要賣公司了，他的一套手續已經齊了。
“你能出多少？”旁邊的周老六也是眉頭蹙得老高。
“怎么，這公司你也有份？”
不得不承認的是，有些人天生就討人厭，在李亞東看來，眼前這個周老六就屬于這種類型，長得歪瓜裂棗的就不說了，還喜歡撅著嘴，剃個大光頭、穿花襯衫、帶玉首飾……
這是怎樣？
陰陽調和嗎？
不倫不類！
“沒份！但這家伙欠我錢，行不行？”
“不行！老子找房主買房子，管你什么事，滾出去！”李亞東也是火了，MMP的，多少年了，還真沒什么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講話。
謝興洋算是個狠人吧，都敢把他往公安局送，但客觀講，李亞東沒撿石頭扔他之前，他實際上語氣還算客氣，不算橫，只是警告李亞東別多管閑事。
“臥槽，你個外地佬，當自己是誰啊……”
新晉的縣城首富有點橫啊，這可怎么辦？
“啪！啪！”既然東哥都開口了，齊家兄弟也沒必要忍耐，直接走出去，一人一只手就掀翻了周老六的兩名手下。
“嘭！”
齊虎那是相當直接的，猛地一巴掌就拍在了周老六的大光頭上，腦袋受力，頓時磕在身前的木板桌上。
只此一下，便眼冒金花，額頭上瞬間腫起一個大包。
“別拿自己當根蔥好嗎，老子就算是個外來的，對付你這種家伙，一打都不嫌多。立馬滾蛋，不服氣的話，有什么后手盡管使出來，玩不死你我跟你姓。”
“你跟我等著！”周老六也是一下被震住了，完全沒想到對方一個外地佬居然這么橫，眼下硬懟肯定懟不過，撂下一句狠話后，也不管癱在地上還沒爬起來的兩名手下，揉著額頭倉皇而去。
“一起扔出去。”
齊家兄弟會意，依舊一人一只手，將兩個身板看起來還挺結實的家伙，如同垃圾一樣扔出了門外。
“啪！”
房門被關起來，辦公室里頓時安靜了。
孫永強臉上有種“大快人心”之感，也略微有些驚訝，不曾想自己這位老主顧，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實乃大狠人一個。
也果然有些來路，就說他旁邊的兩名保鏢一看就不是擺設。
“這人我上次是不是聽你說起過，是你朋友吧？怎么，現在撕破臉皮了？”李亞東望向孫永強問。
“什么撕破臉皮啊，就是忘恩負義！”提起這茬孫永強就來氣，咬牙切齒地說，“我跟他是一個院子里長大的，就沖這層關系，我發達的時候沒少幫過他，平時三百五百的借，我都懶得記賬，有些還了，有些沒還，反正從不計較。他開始做買賣的時候，第一筆貨款還是我借給他的，整整二十萬，不然他能有現在這光景？”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長嘆口氣后，繼續說道：“老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還真沒錯。我過去這樣幫他，可現在呢，我混災了，借了他一百萬，也就將將一個月吧，便開始上門要債，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樣，還天天叫人恐嚇我，一副敢不馬上還錢就揍我的模樣，逼得我不得不賣房子賣公司。”
“你活該。”
原本這三個字李亞東是不會講的，但他現在又開始有點同情起孫永強。
至少從對方的這個小故事看來，他其實是個挺重情重義的人。
“是，我確實活該。”孫永強呵呵一笑，嘴角的苦澀有多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么好的家庭，那么好的媳婦兒和兒子，全被他搞沒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明白了，不該陷到開油的事情里；后悔了，當初該聽老婆和兒子的話，可是……都晚了。
婚也離了，錢也沒了，他……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