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田茂春的一番后，李亞東就知道這所謂的飯局規模應該不小。
來到地方一看后，果不其然，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包廂，而是一個宴會廳，里面擺滿了整整八張桌子，基本已經坐無缺席。
“喲！各位，咱們又來了一位重量級客人，大家鼓掌歡迎，東方紅集團董事長，李亞東先生。”
一眾市領導看到來人后，立馬迎了上來，與此同時，現場也爆發出一片熱烈掌聲。
李亞東低調歸低調，但由于在江城這邊擁有一座汽車制造基地的緣故，所以江城上流社會圈子里的人，對他也多少有所耳聞。
縱然了解不深，也知道他是國內目前數一數二的大企業家，只不過對于他到底是內地人，還是香港人，許多人依然搞不清。
在一眾市政官員的熱情邀請下，李亞東很自然而然的就坐上了主席，倒也沒人感覺不妥，而他坐在他旁邊的，則正是牟其忠。
與江城這邊的老板們不同，牟其忠望向李亞東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同，眸子里似乎閃著星星。
這讓李亞東感覺有些詫異，他敢拿人頭擔保，倆人這才是第一次見面，沒有任何交情，而老牟同志遠在四汌，應該不大可能對他有太多了解才對。
咋這副表情？
“李老板，在下牟其忠……”
老牟同志的姿態擺得很低，這可與李亞東所聽到的一些傳聞，完全不符。
在他的印象中，老牟同志應該是一個狂妄無邊的人才對。
你想想看，一個能提出要將喜馬拉雅山炸開一個寬50公里的口子，把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引導青藏高原，讓青藏高原變成魚米之鄉的人，該有多么狂妄？
“哦，你好，我是李亞東。”
李亞東笑著與他握了握手。
“李老板，我去年曾在俄羅斯那邊待過一陣兒，你在那邊……”
老牟同志笑著講述了一些事情，也才使得李亞東恍然大悟。
就說他為什么對自己很了解的樣子，如果是在俄羅斯那邊待過的話，那就不難理解。
不吹牛的說，東方紅集團眼下在俄羅斯的影響力，遠勝中國百倍！
沒有任何一個俄羅斯人不知道東方紅集團，超過七成人估計也知道他李亞東，但在中國，十個人中能有一個人聽說過東方紅集團就算不錯，至于他李亞東，走在大街上完全就是路人一個。
“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席吧，我們邊吃邊聊，還希望兩位大企業家李總和牟總，能對我們江城市的各企業負責人不吝賜教啊！”
隨著市長的一句話，宴會正式開始。
李亞東中午就灌了好幾兩，晚上實在不想多喝，所以也甭管誰給他敬酒，全是抿一口意思一下。
對他有深入了解的人，譬如市政官員和老牟同志，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而那些本地企業家們，則難免會感覺此人過于傲氣。
所以酒過三巡之后，當眾人談笑風生時，向老牟同志舉杯請教的人，明顯比李亞東更多。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因為在他們看來，李亞東只是有錢，搞的是高新產業，沒什么競爭對手，因此才能大富大貴，僅此而已。
如果對比本事的話，他們倒更傾向于老牟同志。
你李亞東再有本事，能用罐頭從國外換回四架大型客機？
而李亞東呢，他會解釋什么嗎？
自然不會。
他倒巴不得所有人都別鳥他，讓他安心吃點菜，不得不說，這個新飯店的菜品著實不錯，居然連野生刀魚都有，這玩意兒現在不趕緊吃兩口，以后絕壁吃不到。
“牟總，我是做百貨生意的，但商場的客流一直不溫不火，請問您，我該如何使生意紅火起來呢？”
這個問題如果讓李亞東回答，他會建議這位老板從三個方面入手。
一是把關進貨渠道、提高產品質量；二是提升工作人員的服務態度與意識；三是有針對性的進行市場營銷、比如每逢節假日舉行一些促銷活動等。
但老牟同志的回話，卻是這樣的……
“你有幾家商場？”
“兩家。”
“才兩家？那不夠，甚至遠遠不夠！江城可是一個大市啊，其面積相當于4個東京、8個香港、12個新加坡。你如果想在這一地區發展百貨生意的話，光兩家商場能有什么用？
“如果想把生意做大做強，就必須形成規模，讓老百姓說起買東西，第一個就想到你們的商場。在我看來，你如果看好這一行業的話，別的先不談，至少要先把江城市的中心三個區拿下，每個區都建設兩到三家商場，如此一來，攤子鋪大了，很多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你的進貨價格會更低，知名度會更廣等等，會產生效應，賺錢自然也就更容易。”
現場眾人聽得頻頻點頭，但提問的老板卻犯難了，支支吾吾道：“可……牟總，這樣干需要不少資金啊，我……沒有這么多錢。”
“你沒錢嗎？”老牟同志卻是反問道：“我感覺你很有錢啊，乖乖，兩家百貨商場呢，你這起點比一般人高多了。你以兩家商場向銀行抵押貸款，再貸出兩家商場不是妥妥的事情？而等到你擁有四家百貨商場的時候，相信我，銀行絕對愿意再貸給你兩家商場。”
“是哦！”提問老板猛地眼神一亮，嘴巴都差點沒笑歪。
自覺經牟總這樣一點撥后，已然找到了一條空手套白狼、近乎可以無限發展下去的康莊大道。
整個現場，也只有李亞東，在吃菜的空隙間，不留痕跡地搖了搖頭。
實事求是的說，老牟同志的建議有一定可行性，可以干，而且在政府鼓勵創業的大環境下，應該也可以干成。
但關鍵，如果一家百貨公司的商品質量與服務上不去，單以知名度和規模就能取勝嗎？
如果不能的話，那就是兵敗如山倒，商場數量越多，敗得越快。
換成他來做，他會先將手頭上的兩家商場做好，等找到一個能有效吸引客流、并持續盈利的固定模式之后，再謀發展。
有時候心大，是好事，也是壞事。
正如老牟跌宕的一生。
在李亞東看來，他的心就太大了。
他的前半生算得上輝煌，正如現在，備受國人敬仰，但后來，當他提出“發射衛星”、“將喜馬拉雅山炸開一道口子”、“為中國海軍購買航母”等計劃均未實現后，他就成了騙子。
他是騙子嗎？
其實并不盡然。
歸根結底還在于心太大。
他的生意都做得很大，一心想干大事，小打小鬧根本不屑一顧，而做大事哪有這么容易，就譬如“將喜馬拉雅山炸開一道口子”這件事，得動用多少財富與關系？
如果手頭上的資源不夠怎么辦？
為達目的，就不得不使用非正常手段。
所以……他入獄了。
就李亞東而言，他的生意經里一直有句格言，叫作“萬丈高樓，始于基石”。
“李老板，李老板……”
老牟同志的幾聲輕喚，將李亞東從思索中拉回現實。
“哦，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些事情，走神兒了。”
“我敬你一杯。”
“不，我敬你。”
李亞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杯酒不光是敬老牟，也敬在這個里野蠻生長的所有中國創業者。
他們之中，或許有些悲劇。
但他們在中國歷史逼進現代商業文明時的種種追求與幻想，甚至是浮躁與幼稚，其實……都應該值得被尊敬。
很簡單的道理，因為他們是先驅者，所遺留給后人的，無論成敗，都是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