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東笑了笑，也不說話，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業內的代理收購案例，傭金標準通常為五個點，不過，既然是老同學介紹過來的，再加上小雪也在……”
費爾南德說到這里，看了眼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凌雪。不知是不是李亞東的錯覺，他居然從這個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愛意，并非慈愛，而是那種戀人眼中才有的愛意。
心想：應該不能夠吧。這老頭子比凌雪大這么多。
再說了，人家凌雪還管他叫叔叔來著。
“所以，我給到李先生一個非常合理的友情價。”費爾南德繼續說道：“4.5個點，不能再低。當然，這是順利完成收購的價碼。如果收購計劃不幸失敗，那么，李先生只需支付我們所耗費的成本即可。”
“4.5個點？”李亞東在心里捋了捋，這個傭金費用不可謂不高，而且這家伙深諳議價之道，第一句話便把感情因素加入其中，并主動做出讓步，倒讓他不太好用力砍。
正在思忖之際，不曾想，對坐的凌雪卻率先開了口，“菲爾德南叔叔，這個傭金未免也太高了，4.5個點，那么十億就是四千五百萬，而李先生的收購計劃還遠不止十億，這也就意味著，如此輕松的一筆買賣，您至少可以從中狂賺大幾千萬美金，這也太狠了。”
“噢，親愛的小雪，事情真的沒你想得那么簡單。”費爾南德臉上堆滿笑意，“這項收購案涉及金額龐大，費爾南德叔叔也需要進行融資，而融資自然需要支付高額的利息……”
“可剛才李先生也說了，如果費爾南德叔叔您有資金方面的壓力，他這邊可以直接提供資金支持。”
“這……”費爾南德一臉尷尬，“好，我們拋開這個不提，親愛的小雪，你要知道，如此龐大的收購案，想要辦好的話，費爾南德叔叔至少要派遣一支加強連遠赴英國，而這些業務精英的酬勞，日常開支，包括獎金，可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能花多少錢？費爾南德叔叔還拿我當小孩嗎？”凌雪嘆著氣道：“怪不得我母親常說，費爾南德叔叔您什么都好，就是把金錢看得太重。”
“這……”聽她這么一說，費爾南德整個人瞬間怔住，望著她的臉，眼神甚至有些迷離起來，“她……她真的這樣說。我……我還以為我在她心中一無是處。”
“不，母親經常對我說，說費爾南德叔叔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她因此生能結實到您，而感到慶幸與幸福，她很感激您留給了她一段美好的回憶……”
“噢，不不，我的琴，她竟然是這樣想的，我一直都誤會了她。噢，親愛的小雪，你的話讓我深埋在心中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我得走，馬上就走，我要去中國找我的琴，我要告訴她，她是我一生摯愛，這么多年過去，我對她的思念從沒有停止過，晚后的余生，我要與她長相廝守在一起……”
費爾南德有點癲了，火急火燎地從沙發上站起，竟是打算扔下眼前的攤子，直接奪門而出，幸好被凌雪阻攔住。
“李先生，要不……你們先出去等一會兒，給我們一些空間。”她一臉尷尬地扭過頭來說道，只怕自己都沒想到費爾南德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好。”李亞東約莫了解了一些倆人之間的淵源，笑著點頭，帶著陳喬伊先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有些迷糊了，李亞東這個主事人，反倒成了陪襯。在凌雪的主導下，陳喬伊與另一名律師，同諾斯公司的業務代表，簽訂了一份委托代理收購協議，其他條款大致不變，唯有傭金，從最初的4.5個點，降低到了兩個點。
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
十億美金，一個點就是一千萬美金。而按照李亞東的收購方案，此事所涉及的資金規模，或將高達二十多億美金，這也就意味著，凌雪的一番舉措，至少替他省下了五千萬美金！
假日酒店。
紐約之行因為有冀老的關系，以及凌雪的同行，出奇的順利。諾斯公司那邊正在緊急籌建業務團隊，而李亞東他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在美國久待，這是一場釜底抽薪的戰役，對于時間與節奏的把握，要異常精準，否則一切都將是徒勞。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在與時間賽跑，任何一點耽擱，都或將導致滿盤皆輸。
杰克等人已經訂好明天一早返回英國的機票，而李亞東將比他們更早離開美國，他與齊家兄弟三人，會在今晚十點鐘登機，目的地香港。
離開之前，李亞東單獨找凌雪，向她表示感謝。
“凌小姐，這次多謝了，正如冀老所言，確實替我節省了一大筆資金，此事如果能辦成，我必定重金酬謝。”
“不，李先生。”凌雪笑著擺手，“這件事情不光對您意義重大，對我、對冀老、對祖國，都具有深遠影響，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實在不值一提，酬謝就不必。再說了，我可是國家公務人員，這樣做不合規矩。”
“也是哈。”李亞東呵呵一笑，“那如果是作為朋友，送給凌小姐一件小禮物，應該不算破壞規矩吧？”
“那就要看李先生的小禮物，小到什么程度。”凌雪莞爾一笑。
“對了，你和費爾南德先生……”忽然想到什么，李亞東還是忍不住好奇詢問了一句。
“我和他其實什么，只是他和我母親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而我，又和我母親……”
她說到這里停頓住，伸手摸向瘦嫩的脖子，從白色襯衫里取出一個帶束鏈的圓形小銀盒，然后在其上設計精巧的機關上一摁，將它開啟。
原來是一個相框吊墜，里面有一張黑白照片，保存完好，而照片上的女人，看起來竟和凌雪有九分相似。
李亞東知道這肯定是她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無疑，若非存在年代差異，著裝與發型迥異，倆人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
令人不得不感慨，基因果然強大。
“這是我母親當年在哈佛時的照片，而給她拍這張照片的人，就是費爾南德叔叔。”凌雪解釋道。
“你母親和冀老是同學？”李亞東約莫有些了然。
“是的。與費爾南德叔叔也是同學，說同學或許還不太準確，他們曾經是戀人，初戀。”
“那……”李亞東下意識地看了凌雪一眼，她顯然是一個純種的中國人，如此也能看出，這對戀人最后并未能結合在一起。
“因為戰爭。那時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中國與美國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如同冀老毅然從哈佛辭學一樣，我母親也回到了祖國。為此，她舍棄了自己的愛情。”
“原來如此……”李亞東喟然長嘆，“戰爭，人類社會的第一大罪惡。”
“確實如此。”凌雪深感贊同，“其實我知道，我母親最愛的并非我父親，而是費爾南德叔叔。如你所見，費爾南德叔叔也一樣。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費爾南德叔叔的妻子在年前去世，現在我倒是希望他能去中國找我母親，因為她太孤獨了。”
“你父親……”
“我父親已經過世十多年，那年我才上初中。”
“哦，不好意思。”
“沒事。”
香港。
這片土地雖然目前還不完全屬于中國，但從飛機上下來的那一刻，李亞東還是感覺到一陣輕松、一陣踏實。
而在國外，他即便行走在堅硬的水泥地上，依然有種漂浮在空中的感覺，仿佛地表的作用力在將他排斥，就像無根的浮萍。
只有祖國、只有家的所在，才能令他產生濃烈的歸屬感。不管相隔千山萬水，亦像有種引力存在一樣，吸引著他不斷靠近。
回到家中住了一晚，以一款蘋果公司出品的卡帶式隨身聽搞定李婷婷之后，第二天一早，李亞東來到東方紅大廈。
“蘭姐，貸款手續都準備好了嗎？”
“全在這里了。”財務蘭姐提起手中的公文包，示意了一下，繼續說道：“與銀瑞方面也已做好溝通，我按您的意思，稍微透露了一點貸款用途，他們表示出濃厚興趣，就等著您回來商談具體細節。”
“很好。”李亞東笑著點頭。
他之所以在這個時間點趕回香港，就是為了解決資金問題，這次他所圖甚大，所需資金也十分龐大，單是自己的現有資金完全不夠，向銀行貸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需要支付高額的利息，但李亞東不在乎，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完整計劃：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收購利蘭公司旗下品牌的計劃，非但不會吸走他的現金流，還能讓他大賺特賺一筆。
當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飯還得一口一口的吃，眼下拿下瑞銀的這筆貸款，則是當務之急。
上午十點。
李亞東一行抵達香港瑞銀總部，銀行方面對這個級量的貸款也十分重視，特地安排了一名副總與他們會面。
會議的過程并非十分順利，銀行方面初步給出的貸款金額，只有五億美金——這是銀行方面基于東方紅集團的資產狀況，給出的一個相對可控的授權金額。
可五億美金夠干嘛的？
“羅伯特先生，您要清楚一點，我存在你們銀行的現金都不止五億美金，這是打發叫花子嗎？”李亞東的口氣算不上好。
“噢，尊敬的李先生，千萬別生氣嘛，這只是一個初步授權金額。如果您需要更龐大的資金，我們可以進一步協商嘛。當然，為了規避風險，我們也需要了解一下李先生接下來的資金去向，聽聞李先生正在英國部署一個大計劃，可以告知的部分，還希望李先生可以盡可能的多透露一些，以便我們根據此項投資進行風險等級評估，適當地追加授權金額。”
講實在話，李亞東真的不想把英國那邊的事情過分透露，畢竟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奈何，銀行也不是傻子，他們對于風險把控，看得比什么都重，也只能避重就輕地講了一些大致內容，并且出示了一部分相關文件。
最終，經過一番激烈地討價還價，在李亞東接受了一檔讓羅伯特笑瞇瞇的利率方案之后，瑞銀方面同意貸款給他十三億美金，為期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