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般事,纏繞在心。
  家國淪亡多年。
  這些年來,一直想要抗秦、敵秦有所為,卻又沒有什么大的所得,反倒是己身之力不斷被消耗。
  著實非所想。
  所想之事,秦國雖說占據山東的廣袤土地,卻不能夠對山東之地有很好的統御。
  誠如此。
  他們在山東之地,仍然可以大有所為,只要良機一到,便可揭竿而起,便可趁勢而起。
  便可光復家國。
  便可重建社稷宗廟!
  便可得到他們本該應有的一切!
  一切非所愿。
  真的和所想很不一樣。
  秦國一天下以來,也有不少動靜。
  有些動靜是一個不錯的機會,稍稍有力,希望探一探秦國的力量,若是秦國無力,自然有后續之事。
  若是無力,又當是一個法子。
  一樁樁。
  一件件。
  許多事情流轉心頭,好像都沒有什么好的收獲。
  現在,他們更是面臨這樣大的一個威脅,若是這一次不能妥善的處理,根基之力都要被動搖了。
  那個時候。
  縱然有良機到來,又能做些什么呢?
  一語出,多有悲呼!
  這一次的災情之事,有人提出那樣的策略,并非隨心隨意,而是……,他們也非沒有這個意思。
  在大事難以有成的情形下,收斂己身,暗地里積蓄力量才是正道,如何才能長長久久、安安穩穩的壯大?
  無疑是從秦國以及各郡官府而來。
  誰料!
  事情走到這一步。
  原本既定的事情亂成一團,中原更是亂糟糟的,非如此,他們這些人也不必匯聚一處的待在這里。
  機會?
  希望?
  真的有?
  如果自己的心念、心意不動搖,數月之前,也不會同意那些事,也不會嘗試將一部分力量分出,交融秦國,以為好處!
  現在!
  怎么就……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
  他們這些人真的還有機會?
  還有希望?
  還有可能光復家國?
  還有可能重現往昔榮耀嗎?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秦國看上去越來越強大了,他們可以感受到的,差距如此,如何對抗?如何抗秦?
  良機!
  良機何在?
  都已經等了多年,良機還是沒來。
  良機就算真的到來,他們就可以取勝嗎?
  良機!
  等嬴政那狗賊崩去?
  會是希望到來嗎?
  也許吧。
  誰又知道呢?
  那些事情都是未知之數,反倒是他們眼下來遇到的麻煩近在咫尺,一個處理不好,真的要……要危險了!
  “魏老弟,要相信……任何人都不會一帆風順的,國家更是如此。”
  “春秋烽火以來,諸夏間出現的霸主何其多?都曾雄霸一時,但……又有哪一位霸主的霸業持久了?”
  “沒有,一位都沒有!”
  “秦國也是一樣,秦國穆公當年開創的霸業,也就持續了一代,穆公之后,秦國便是政亂。”
  “固然,我等的家國也是一樣。”
  “是以,秦國雖一天下,他不會一直強大的。”
  “他一定會弱小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弱小,我等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那個良機到來。”
  “應不會太遠!”
  “昊天已經憐愛秦國太久了,不會專美一家的,我等會有機會的。”
  “一定會有的。”
  “這一次的麻煩,我等也一定會渡過去的。”
  “諸夏間,只要我等還在,那么,諸國的傳承就在,諸國的風華就在,諸國的禮儀就在!”
  “哪怕昊天不垂憐我等,我等還有子嗣,會將家國之事傳下去的,會等到良機的。”
  “魏老弟,我等會有機會的。”
  “說不定接下來就有機會了。”
  “不是有那一個什么道理,當我等愈發倒霉的時候,說不定昊天已經安排了一場大機緣前來。”
  “我等都已經堅持這些年了,也都這般歲數了,注定要和嬴政狗賊不死不休的。”
  “何況,從咸陽這些年零碎傳來的消息來看,說不定嬴政那狗東西會死在咱們前面。”
  “嬴政若死,說不定就是機會。”
  “哪怕沒有好的機會,嬴政膝下的公子……我覺都太尋常,而一個尋常的君主,對于我等更是良機。”
  “魏老弟,我等都在,我等都要堅持下去!”
  “會有機會的!”
  “唉,諸位見笑,見笑!”
  “實在是與有所感,才有此言。”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
  “秦國毀滅了我等的家國,此仇如何能忘?”
  “定要找回來的!”
  “剛才趙兄說了那么多主意,有些可行,有些可用,只是具體之事,還要我等細細商議完善為好。”
  “是那般道理。”
  “走吧,外面已經在準備好了,先吃喝一些東西,再來好好處理那些事,事情再急,也不在一時片刻。”
  “哈哈,不知可有美人?若有美人,當得快哉!”
  “狗東西,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美人,你早晚一日死在女子身下。”
  “待此次事了,老子送你十個美人。”
  “哈哈哈,請!”
  “請!”
  “請!”
  “父親!”
  “父親!”
  “感覺可好了一些?”
  “那些醫者真是無用,都是一群廢物。”
  空曠幽清之地,蕩出輕輕之語,隨著些許的穩健步伐之音,伴著些許的喝茶飲水之聲。
  “勿要難為那些醫者,他們已經盡力了。”
  “為父……年歲大了,早年間的病患復發而已,無礙的。”
  “你也要多多注意一下身子,否則,等你到為父這個年歲,怕是也有病患纏身。”
  “離兒,你的性情也要好好舒緩一二。”
  “中原之局。”
  “天下之局。”
  “為父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太久,將來……還是要靠你自己的。”
  一語孱弱,卻又夾雜鏗鏘之之氣。
  觀其人,一位須發灰白的魁碩男子,年歲看上去約有五十上下,精神有損,眸中神光時而隱現。
  身著略顯單薄的膺衣,躺靠在矮足軟榻上,身上蓋著虎裘毯子,臨近處,還有獸首炭火爐熊熊燃燒著,暖熱之意,源源不斷的散開。
  將兒子遞過來的一碗熱騰湯藥喝完,舒緩一口氣,看向此刻心情似乎不太好的兒子。
  “父親,您一定會沒事的。”
  “我已經派人去諸郡相請醫書高明的醫者了。”
  “有聞醫家的端木蓉醫術奇高,我也有派人前往楚地,希望可以找到她。”
  “父親,這段時間,您好好在房中安養為上。”
  醫者郎中都已經來了許多了,可是……父親的病患一直無法徹底解決,王離很是不悅。
  很是不滿。
  都是一群廢物。
  請來的時候,都說醫術獨到,都說醫術驚艷,誰曾想……就這點用?著實想要將那些人一劍砍死。
  無論如何,自己都會請到高明的醫者替父親療傷,父親一定會恢復原樣的。
  一定會安康無虞的。
  “剛說完你的性子,你又開始躁動了。”
  “為將者,為帥者,是不一樣的。”
  “離兒你現在的兵法謀略,為一位前將軍是足以的。”
  “若是統率不多的兵士,也能有些勝仗。”
  “可是,欲要成為一位很好的帥才,就非容易了。”
  “帥才,所要便是一顆心隨時保持安穩,無論是清風明月,還是颶風大石,都一般無二。”
  “當年你大父統率帝國六十萬大軍攻打楚國,項燕領兵拒之,一時間,難以很好的將楚國攻滅。”
  “唯有靜靜等待戰機!”
  “那不是一件容易等待的事情。”
  “六十萬大軍為父親統御,那是帝國最龐大的力量,無論朝中,還是在野,每一日都少不了一些雜言亂語。”
  “你大父沒有理會。”
  “仍舊堅持最初的戰法。”
  “最后……楚國自己堅持不住了,旋即,帝國大軍打敗楚軍,渡過淮水,攻滅楚國。”
  “你的心性還要好好的錘煉之!”
  “越是大的事情,越是要沉穩,越是要心靜!”
  “一些道理,你小的時候,就于你說過了,奈何,人之性情,天成之,后天欲要有改,多有艱難。”
  “幸而,你近年來在為父身邊,還能夠于你有些教誨。”
  “離兒,要牢記于心。”
  “牢記一點,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自亂陣腳,哪怕將來為父真的去了,也要如此。”
  人老了,上年歲了。
  多容易思及舊事,多容易回想記憶深處的一些事,話語間,王賁伸出略顯粗糙的大手,感受炭火爐傳來的熱量。
  老了。
  真的老了。
  昔年,自己何曾畏懼過寒暑,縱然是冬日,在關中一襲輕衫的習練武藝,都是尋常事。
  現在,不行了。
  果然那樣,就真的要遭殃了。
  就真的自尋死路了。
  離兒!
  他這個年歲很好。
  自己在離兒這個年歲的時候,正是為帝國大業出力的時候,攻城滅國,何其雄偉之事。
  一晃,過去這些年了。
  離兒如今也能夠獨當一面了。
  也許,是人老了,總是喜歡多說一些什么,總是喜歡多多的教導一下子嗣后輩。
  離兒。
  很好的孩子。
  父親當初也是教導過的,可惜,離兒那個時候還小。
  離兒。
  天生的將軍之人。
  于離兒而言,當一個帝國前后將軍之人不為難,就算當一個上將軍也不為難,所難就是如何當好一個上將軍!
  那就多難了。
  一些道理,和離兒說過多次,他有所改,卻不為多,王賁不為著急,慢慢的調理著。
  有些時候,又有些著急。
  尤其,近一二年,自己的身子越來越不好了,早年間風餐露宿的病根復發了。
  縱然修習一二武道,也難以調理己身。
  王家!
  離兒這一代的兄弟之中,唯有離兒還算出色,其余子嗣,多尋常了一些。
  離兒,也是一個有心氣和傲氣的。
  希望有強爺勝祖的功業。
  這是很好的心思。
  只不過,在如今的帝國局勢之中,欲要做到那些有些難了。
  “父親,您不會有事的。”
  “父親,一些道理,我明白的。”
  王離從獸首炭火爐旁取出一只火锏,將里面的炭火攪動一二,使之燃燒的更為充分。
  “父親,如今是秋冬時節,以前兒子在北方軍中的時候,那些草原匈奴人常有趁著這個時間南下侵掠邊境!”
  “強沖長城,掠奪邊地小城和村落。”
  “只是,近月來,北方竟然沒有傳來什么消息。”
  “難不成匈奴內部真的出問題了?”
  類似的話,父親都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王離著實無奈。
  父親所言,自己都記著的,只是……父親卻忘了,每一個兵家傳人的戰法都不一樣的。
  也許,父親是對的。
  也許,自己的也不錯。
  父親剛服用過苦澀的湯藥,當飲一杯甜蜜的蜂水潤潤唇舌。
  “匈奴!”
  “匈奴為患,有蒙恬在北方,帝國不會有大礙的。”
  身為帝國上將軍,身為東郡大營的統率,身為帝國侯爵之人,帝國軍中諸事,多有傳來自己這里一份。
  北邊的戰事,匈奴的事情,王賁有所知。
  總體而言,匈奴在河套之地吃虧之后,就一直比較收斂了,雖有戰事不住發生,卻無十分大的傷亡之事。
  除非!
  蒙恬主動出擊,而那……又多為匈奴警惕。
  秋冬之時,人馬皆肥,的確是南下掠邊之時。
  至于匈奴為何沒有南下,自然是有些緣故的。
  或許,開春之后,蒙恬那里就要有大動作了,畢竟……良機難得,錯過了,就沒有了。
  想要等待下一個?
  那就不知是什么時間了。
  “蒙恬!”
  “蒙恬想要將北胡匈奴徹底攻滅,不是容易之事。”
  “河西之地的烏孫還尚未徹底納入帝國,燕趙之地,倒是力量齊一了,那個趙佗晉升很快。”
  “如今才三十有余,已然為郡守了。”
  “父親!”
  “這一次中原亂象,要不……還是由我出力,將那些宵小之輩徹底蕩清吧。”
  父親總是那樣。
  一些事情不讓自己知道。
  其實,自己也有消息來源的。
  蒙恬,算他運氣不錯。
  卻也是當年他等來的,父親當年隨著大父東出滅國之時,蒙恬多待在北方邊地,守護邊地。
  如今。
  方有戰功。
  若要有媲美滅國之功的戰功,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匈奴并非軟弱之力,乃是坐擁數十萬大軍的草原大部族。
  盡管蒙恬現在的戰功沒有到手,根據自己所知消息,再有數月,就說不定了。
  自己!
  自己近年來多在中原,雖有小功,不足夠,非有立下不一樣的大功,才能更進一步。
  機會。
  就在眼下。
  就是不知道父親是否給自己這個機會?
  近年來,軍中的一些機會多落于自己身上,萬一……,反正,于父親爭取一下是無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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