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
也許韓國想要再次崛起,太難太難了!
看著眼前這近在咫尺的嶄新學宮,對于學宮的規劃和構想,近日來,武真君也同自己說過多次,這里,暫時或許不起眼,但將來,卻是整個大秦的底蘊所在。
諸子百家各行其道,只需要在法理的框架之內,可任意行之,天地乾坤,各家均有所用,數百年來百家輕秦,但等待秦國一天下,到時候就由不得他們了。
念及此,韓非深深的呼吸一口氣,撇除腦海中雜亂諸般,記得初入秦國的時候,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是很漠然的,對于自己入秦的結局,也是很清楚的。
存韓之心既然不能改,又如何能夠期待秦國好好的對待自己,不能夠挽救家國,以死明志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離群索居,往來甚少,透過入秦以來所見種種,審視古今興亡,又重新審視諸夏大勢,更是細細一觀秦國,是故,多日前,自己曾言:天下必一于秦,六國必亡于己。
對于秦國,欲要將其看透,非有率先精讀《商君書》,商君亦是自己最為尊崇的法家先賢,在執筆寫就《韓非子》之時,韓非從秦國孝公以來研究,突兀發覺,原來不知不覺間,秦國已經變法了一百余年。
關東六國僅僅以為,不過一個商君變法,便可以令秦國強大至如今地步。此言雖不差,商君變法的確奠就秦國根基,使得秦國崛起。
但隨后,秦惠文王鏟除世族復辟勢力,導致諸夏各國多頭久遠的封地制在秦國徹底完結,才完成了真正的法治轉化。
秦昭襄王之事,遏制外戚勢力的膨脹,使得邦國權力的運行有了屬于自己一套完備的法則,這是對于商君之法極大的完善。
也因為此,使得秦國能夠合適的調節自己,戰者,本于政勝!長平之戰,秦國可以如臂使指的凝聚朝野力量,而反觀趙國,相差遠矣!
個中妙處,從秦昭襄王至秦孝文王,從秦孝文王至秦莊襄王,短短數年,秦國王權更迭,但整個國家卻沒有因此而混亂。
反觀燕國,一個子之之亂,引得燕國王室更迭,幾近損耗燕國數百年來積蓄的國力,是故,此為變法之功也,亦是自己所追求的目標之一。
至于近年來的文信候呂不韋統領國政,同樣在對秦國進行變法,《呂氏春秋》而出,自己曾閱覽之,其人欲要以王道為根本,雜家為輔助治理秦國。
欲要使得秦法脫離苛刻,而回歸寬政,然呂不韋終究不擅長勢治,治理秦國期間,權力大亂,秦法的根基也不自覺的混亂,長安君成嬌之事、長信侯嫪毐之事……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在秦王嬴政冠禮之后,都回歸正軌了,整肅內政,根除叛逆,鏟除呂不韋一黨,令秦法恢復常態。
同時,富國強軍強兵,舉國大戰鄭國渠,這是山東六國決然做不到的,而秦國做到了,所以有了關中良田數百萬畝,成為秦國又以根基之地。
一代代的秦王都在變法,而且法理越發的清晰明朗,如此,天下何能不一于秦國?
反觀山東六國,無不適一變兩變而中止!
魏國,魏文侯一變之后變法中止而忙于爭霸,魏武侯、魏惠王為了爭霸,荒廢變法根基,使得魏國的實力為之快速消耗,以至于霸權不存。
韓國,韓昭侯申不害一變,因魏國的插手,其后非但中止且復辟了舊制,但術治殘留卻根深蒂固,令如今的韓國大受其害。
趙國,武靈王一變而止,雖有胡服騎射,但晚節不保,未能夠將變革推行下去。
燕國,燕昭王樂毅一變而止,燕昭王死后,一切復歸燕國傳統的德政王道,法治不存。
齊國,齊威王之時,有鄒忌、孫臏等人變革,可惜,一變而止。齊宣王時,有鬼谷弟子蘇秦相助,雖也變革,但兩變而止。
楚國,吳起一變,楚威王變法中途人亡政息,可謂一變半而止。
諸般種種,山東變法的共同缺陷是封地制不變,或不大變,所以始終不能凝聚國力。
大爭之世,以六國之一盤散沙而抗秦國之泰山壓頂,焉得不滅哉!求變圖存,此戰國之大道也。六國不求變而一味圖存,焉得不滅哉!
唯其如此,韓非對于六國是絕望的,對于韓國也是從一開始的失望,乃至于父王與太子昏招迭出的絕望,它們在大爭之世,沒有把握住,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商君為法圣,為自己敬仰之人,韓非欲要成為像其一樣的人,但遍觀諸夏各國,能夠實現自己法治大道的期望,只有一個國家——秦國!
然則,自己終究為王族公子,當初小圣賢莊聽及師弟李斯抉擇,雖神情不顯,但內心依然欽羨,羨慕對方可以灑脫的選擇邦國,大展抱負。
而自己能夠做的,也就只有數年前托武真君將心血之作贈送給秦王了,韓非相信,只有以秦國的實力、法制根基、一擊秦王嬴政的雄才,才可以將《韓非子》的理念大行諸夏。
可惜,自己只能夠做個旁觀者!
甚至于,還只能夠做一個反對者,站在自己深感失望的韓國社稷根基上對抗法行天下之大道。身為王族子孫,自己不能脫離族群社稷的覆滅命運而一己獨存,那叫茍且,那叫偷生。
天不愛韓,何生韓非于韓也!
數年之前,秦王嬴政親自前往新鄭見自己,所謀自己也清楚,乃是想要邀請自己前往秦國,施展法行天下的大道,那是自己夢寐以求之事。
然,自己還是決意留在新鄭,創立流沙,欲要只手挽天傾!
雖失敗了,但自己并不后悔,為家國如此,心中安矣。今,韓國為秦國附屬藩臣,已經非自己能夠控制的了,也非自己能夠干涉的了。
“百多年前,魏國有西河學宮,為魏國培養出諸多文臣武將,其后諸國雖各有學宮,但不復西河學宮盛事,稷下學宮更不過是徒有虛名,以博得善養名士之名!”
“今我學宮,當文武分立,仕者、農者、工者、商者將都會出現在這里,諸子百家在未來也會在這里,因為這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不過現在,只能為大秦一天下之謀了,韓非先生,在玄清看來,這里才是最為適合你的!”
既然不想要為大秦出一策一謀,那么,又想要有存韓之意,救韓之心,只能如此了。文信學宮的正門入口那是那般,明柱而立,迎四方之人。
記得剛從天宗下山,進入咸陽的時候,自己本想要弄出諸多發明創舉,但后來細細一想,還是放棄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是故,多年來,除了造紙之術、印刷之術、水車……等小小事物,并無太多東西而出,那些東西以諸夏現在的水準,完全可以造出,只不過缺少一個引子而已,缺少一個環境而已。
今,有此學宮而立,這會是大秦第一座真正的學宮,既然自己為其主事,那就要做到完美,以諸子百家的底蘊,真若融入大秦之中,那時,不知會迸發出一種怎樣的力量!
而韓非之法,若是其人入秦國中樞,不過令得秦國一天下之路錦上添花,但若是以其為中心,培養出真正的法家吏員,以點帶面,十年之后,整個諸夏為之受益。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法行天下!
翻身下馬,行入學宮內部,放眼看去,一切都煥然一新,以往文信候呂不韋為編纂《呂氏春秋》設立的諸多堂口消失不存。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處處布局條理有序,層次分明的所在!
“以后這處學宮還會擴大兩倍、五倍,乃至于十倍,這里將會是學宮第一個分堂——法學之堂,那里,將會是學宮的第二個分堂——農學之堂。”
“算學之堂、工學之堂、禮學之堂、道學之堂、樂學之堂……都將會出現,從這里走出的人,將會成為整個大秦最受歡迎之人,百家百流百業,在這里都可找尋到源頭。”
“法理之下,無物不存!”
踏步在前,這里的一切完全將自己前些時日圖紙顯化,百家之堂都會在這里出現,他們不會受到任何的干擾,唯一的前提,便是遵循秦法。
而那個時候的法理,也不僅僅是法家之法理,乃是百家之法理。如同天地之法,萬物在其內有序的生長壯大,這便是道法自然。
“法學之堂、算學之堂、道學之堂……,若然真有那么一日,或許天下之才,盡入彀矣!”
“西河學宮與之相比,小矣,稷下學宮與之相比,遠矣。先前,這座學宮名為文信學宮,不知武真君可有為這座嶄新的學宮取名?”
百多年前,西河學宮之內,儒家大儒子夏有教無類,其后公羊高、谷梁赤、段干木、田子方、西門豹、樂羊、李悝、吳起、公叔痤、公子昂、翟璜等人。
那些人的出現,令得魏國直接稱霸諸夏。
然,依照武真君所言,眼前的這座學宮將會比西河學宮更加正式,更加具體,更加龐大,更加底蘊渾厚,那時,走出的就不僅僅是吳起、李悝寥寥數人了。
真有那一日,大秦之根基將不可想象,韓非略有沉默,數息之后,話鋒一轉,輕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