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越看柳清歡面色有異,緊張地走了過去:“師弟,怎么樣?”
柳清歡回過神:“沒事。”
仔細想了想,便覺得事情發展雖然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生死劍意本就是在玄陰死氣與玄陽生氣中誕生,與兩者都頗有牽扯。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冒險將之帶進明陽子體內,用來對付勾亡絲。
而生死劍意自上回碎過一次后,養好之后劍身上便出現了枝蔓一般的綠紋,也因此打破了兩者之間的平衡,讓生之意壓過了死之意。
而之所以會這樣,柳清歡料想極可能是因為他的青木圣體日趨臻于完善,也因此引得劍意起了變化。說到底,劍意的根本,還是對他所修所悟的道的一種體現。
如今那黑液跑到了生死劍意里面,不知又會給其帶來什么要的變化?
柳清歡心底泛起隱隱的期待與興奮,手上卻沒停。那縷勾亡絲在被斬斷一截后,似乎終于知道了厲害,扭動著飛速逃走。
柳清歡也不著急去追,而是趁機讓青木之氣修補那些受到損害的經脈,滋潤被侵蝕的內腑,驅逐死氣、重建生機。
與此同時,明陽子也緩了過來,皓然清光卷土重來,配合著柳清歡一步步收復著失地。
修士的法身自成天地,內懷金華,血脈經胳便是那山川大地,五臟六腹化為田土,精氣流轉、周天循環,生生不息!
勾亡絲漸漸被逼得無路可退,開始了兇猛的反撲,大量的玄陰死氣滾滾而出,轉頭就迎上生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濃稠白霧,兩者開始了激烈的廝殺!
一柱香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盤坐的兩人依然紋絲不動,守護在一旁的稽越雖心中焦急憂慮,也只能耐著性子靜靜等候。
直到太陽再次高懸于不死峰上空,柳清歡突然睜開眼,做了個收功的動作,收回一直放置在明陽子背上的雙手。
稽越立刻上前幾步,關切地問道:“師弟,你還好吧?”
柳清歡臉色慘白、眼下青黑,那是精氣神都消耗過巨的表現。
他先喘了幾下,又拿出一顆丹藥吞了,這才緩了氣來,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手中閃過一道劍光。
低下頭,柳清歡打量自己的生死劍意,只見原本灰色的小劍就像被墨染了一般漆黑發亮,如萬載玄冰一樣森冷的劍意,只看一眼便覺得背脊生寒,凜冽而又兇詭。
與之相反的是,劍身上綠枝纏繞,那鮮活如在流動的綠意是那般的靈動又生機勃勃,仿佛隨時就要從黑暗貧瘠的土壤中抽枝生長、漫延出來一般。
他不由覺得有些新奇,翻轉著小劍多看了幾眼,這才收了起來,就聽到稽越有些不確定又難以置信地問道:“師父的傷已好了?”
柳清歡從矮塌上起身,轉頭看向明陽子。
與他剛回來時見到的相比,明陽子此時面色紅潤、神情舒展,雖然閉著眼盤腿而坐,但挺直的身軀不再因痛苦而佝僂著,又恢復了曾經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
“是的,我已將那勾亡絲拔除,死氣也都已驅除干凈,師父的傷勢差不多算是盡復了。”柳清歡往門口走:“我們出去說吧,讓師父安靜地調息下。”
稽越大大松了口氣,一邊打開法陣,一邊激動地擂了他一下:“師弟,果然還是要看你的!幸虧你這么快就趕回來了,好,太好了!”
柳清歡也跟著笑了,剛剛邁出內間,便見眼前人影一閃,向他撲了過來。
他目光一掃,正欲躲閃的雙腳停留在了原地,身前已經多了一個人。
“師父,您回來了!”
柳清歡哭笑不得地看著撲在他腳上的姜念恩:“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快起來。”
姜念恩紅著眼眶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委屈地控訴道:“師父,您一走就是幾百年,弟子見到您實在太激動了……”
“好了好了。”柳清歡無奈道:“你師伯們都看著呢,也不怕他們笑話你,快起來吧。”
此時,外間除了一直等候著的穆音音,左枝山也不知何時已經趕回來了。
左枝山大步過來給了他一個熊抱,大笑道:“小師弟,這可怪不著念恩,誰叫你這個當師父離開得太久,卻把兩個徒弟丟給我和二師弟,你當甩手掌柜倒當得舒服!”
柳清歡才高興地喚了聲大師兄,便聽稽越在旁取笑道:“還說念恩呢,你自己剛回來見到師父還不是一個樣兒,哈哈哈!”
姜念恩恭敬地磕了三個頭后終于站起來,傻笑著跑去接過穆音音徹好的茶水。
穆音音臉上是恬靜地微笑,也不去插入那師兄弟三人多年不見后親熱的場面,只有些擔心地看著柳清歡。
柳清歡好不容易從左枝山的鐵臂下掙脫出來,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總算能坐下來喝口茶。
左枝山探頭看向內室:“師父怎么樣了?我聽穆道友說小師弟一回來就為師父療傷,進行得可還順利?”
稽越開懷地笑道:“嘖嘖,我們這個師弟啊,本事可大了……”
知道明陽子體內那根頑固不去的勾亡絲已被拔除,在場幾人都不由露出放松的喜悅之情。
很快,左枝山又皺眉道:“可是,師父的傷雖然好了,但壽元也已所剩無幾,大限……”
“不用擔心。”柳清歡放下茶杯:“我接到跨界符后便做了些準備,幾乎花光了靈石,收了不少在我界無法找到的珍稀靈物,其中就有一份堪比地母神乳的靈液。等我修整兩天,便開爐煉制一味增壽丹。”
左枝山撫掌大喜道:“如此甚好!”
柳清歡想了想,又問道:“師父之前沒用過增壽丹吧?”
“沒有!”稽越立刻答道:“門里倒是送來過,但師父說他用了也是浪費,便又強硬地退回去了,只留下了一些補氣調虛、延年益壽的丹藥。”
“那就行。”柳清歡道:“增加壽元的丹藥每個修士能用的次數極其有限,且效果一次比一次差,三次后便無用了。”
左枝山目光一轉,隔著茶幾一把攬住他脖子:“師弟,你出去了那么久,都跑到哪個地界逍遙了?當初穆道友和你那位姓云的朋友帶回消息,說你進入了鬼門,可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穆音音也想起那日的事,當時他們剛剛從鬼海之中脫身,就接下柳清歡的傳訊符,說要去鬼界走一趟。要不是云錚拉著,她差點又沖回度朔山內!
于是,她也不解地問道:“是啊,那日你怎么突然又回頭進鬼門了?”
柳清歡看著幾雙緊盯著他的眼睛,知道今日說不清楚是走不了人了,于是便將這些年的經歷揀緊要的說了一些。
不過他還有些暫時沒有說出來,比如萬斛界一事。這事他準備和明陽子商量后,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幽冥界、九幽、冥山戰域、青冥,這些是被拘于一界的修士一生都難以接觸的事,便在他的敘述中如同一幅恢弘無比的畫卷般展了開來,聽得幾人都如癡如醉。
當聽到蓼莪靈園里靈藥遍地,所有人都發出了艷羨的嘆息;當知道他因不懂冥山戰域的規矩被抓進空牢時,又全都緊張地看著他……
柳清歡暗自好笑,便故意把過程說得驚險萬分,引得他的小徒弟一改平日的沉穩,表情一驚一乍的變化個不停,引得其他人都不由失笑。
這種閑適又溫馨的氛圍柳清歡已經很久沒感受過了,直到此刻,他才有了切切實實回到家的真實感。
“原來世界這么大!”姜念恩一臉神往地呢喃道:“鬼帝、九天之戰、大乘期修士、仙寶……”
稽越拍了拍他:“以后你有的是機會像你師父一樣,去那些地方!嗯,看來我是要放下杯中之物,多出去走走才行。”
左枝山也大嘆道:“我今日才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以為文始派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大最好的門派了!”
柳清歡卻點頭道:“我們文始派,自然是天底下最大最好的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