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歡往山下走去時,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千頁山。
從他進入千里離境,如今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在這些年里,雁宕堡前的平原上不僅建起了城墻和高塔,山下的集鎮更加像模像樣,千頁山中的空間裂縫也已彌合大半。
只除了天空中那道形似眼睛的裂縫。相比當年,如今那道裂縫又被撕得更大,仿佛一只微瞇的眼睛終于睜得滾圓,時不時有霞光漾開又泯滅,那是空間在不斷崩塌造成的奇景,顯得詭異而不詳。
柳清歡緊蹙眉頭,穿過如織的人群,往修仙聯盟總部所在的那條街走去。
可還沒到,便被前方的熱鬧堵住了前路。
只見一座座大殿一字排開,每個殿前都立著塊牌子,圍著看的人群把路都堵了。街邊搭著一座小高臺,站在上面的練氣修士正在高聲喊道:
“……要領記錄玉佩的去磐石殿,戰功獎勵仿造當年的清理曲殤沼澤之事,具體事項請看旁邊的告示。另外,擅長防御之術的修士請到壹號殿報到,擅長大范圍法術的去貳號殿,擅長煉丹煉器雜學的去叁號殿,另有修筑城墻、布置陣法等職,可去霽月殿問詢,一切都按戰功計算點數,最后可到聯盟總部換取獎勵……”
下面聽著的人大都是各種散修,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不少人都在往旁邊幾座大殿跑。
“黃二腰子,消息打聽得如何了?雁宕堡內傳往其他地方的法陣真的關閉了?”
柳清歡頓了頓腳步,眼角撇到靠在街角兩個低聲交談的筑基散修。
其中一個臉長眼小的中年修士哼哼道:“劉大拐子,你找抽是不?!咱們現在好歹也是筑基修士了,你能把當年的渾名忘記不!”
另一位散修干笑兩聲:“得了,這時候就別計較這些了吧,都快丟命了!我的問題,快答!”
黃二腰子苦喪著臉:“我也知道要命的時候來了,可那些法陣也是真的關了,我們走不了了……早知道界外那些王八羔子這么快攻來,我們哥倆兒真不該在雁宕堡呆這么久,如今傳送法陣一關,跑都沒得跑!”
“還不是你!本來好好在昊元城混飯吃,你非要來東荒之地找什么機緣。這如今機緣沒得多少,遇到這催命的事!這跟當年清理曲殤沼澤的妖獸又不同,這次是真的要上戰場與人拼殺,兄弟你可害慘了我!”
“怪我?”黃二腰子斜眉叉眼地道:“你若不動心,你會跟著來?要我說,到這般田地也只有掙命罷了,去領個記戰功的牌子,說不定還能換點好東西。”
劉大拐子嘆道:“兄弟,你真是要錢不要命啊……”
“赫,誰人不知我黃二腰子的大名!要說單打獨斗不行,偷點雞摸點狗我還不虛!”
“說你胖你就喘!”
“你就知足吧!我們這些散修還有選擇的余地,實在不行就用腳丫子跑唄。我聽說那些加入門派的修士好多都被安排第一道城墻呢,我的娘!那才是真正的刀頭喋血,命拴在褲腰上。”
兩人一邊喋喋不休一邊擠向人群,全不知道這番對話落入了一個金丹修士耳中。
柳清歡暗嘆一聲,繞過這一攤熱鬧,從側面進入修仙聯盟總部,說明來意后被引著進入一處大殿。
大殿門窗緊閉,一層光罩封閉了所有出口,看不到里面一絲一毫。
帶他進來的人引到院中:“還請您在此處稍候,明陽子前輩正與各大門派在殿內商量要事,不許人打擾。”
柳清歡看了看天色,道了聲多謝。
“清歡!”
柳清歡一抬頭,這院中分散站著十來個人,一位俊眉修目的年輕人分開人群迎上來。
他喜道:“云錚,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早回來了。”云錚上下打量他:“嘿,聽說你進了你們門派的千重離境,在里面關了多少年啊?”
柳清歡往旁邊走,兩人走到院落一角,笑道:“大概一兩百年、三四百年?”
云錚撇嘴道:“也就是你這種呆子耐得住寂寞。喂,你來這等你師父?”
“是啊,你也在等你師父吧。”柳清歡道,歪過身示意大殿:“隔壁談得怎么樣?”
“還能什么,之前吵吵來著,我嫌煩就躲出來了。”云錚有些不屑地道:“如今勢力多了,每個人都想發出自己的聲音。各個門派、妖修、魔修,東涯遺島、嘯風大陸,我們四大門派雖然勢大,也不能總壓著不讓人說話。說了有沒有用是一回事,但不能讓人不說。”
柳清歡皺眉道:“但這種時候還關起門來吵……”
這時,院外突然走進幾個人,風塵仆仆地直往大殿去。
柳清歡吃了一驚,當頭一位竟是帝柔的父親顏景。
顏景依然裹著厚重的皮毛,一張臉蒼白病弱。他的目光在院中快速掃了一遍,看到柳清歡后腳步一停,淡淡點了個頭才繼續往前走。
幾人到了正殿大門處,防護白光蕩起波紋,很快打開一個光洞,里面傳出一個威嚴的聲音:“安靜!”
顏景帶著人快速走了進去,光洞立刻消失。
云錚用肘撞了他一下:“那人誰啊?”
柳清歡輕聲將認識顏景的過程簡略說了下,又猜測道:“此人在玉龍城指揮抵抗獸潮多年,足智多謀、運籌帷幄,很是厲害,這恐怕是請回來坐鎮的吧。”
云錚很快對顏景失去興趣:“我說,你接到的任務是什么?”
柳清歡輕聲道:“千頁山天痕峰,我見過我師父就要趕去那里。”
“什么!”云錚倏地站直身子,見周圍有人看過來,又急忙低下聲音,氣急敗壞地道:“你們文始派也太狠了,竟然把你直接安排到空間裂縫之下!”
柳清歡道:“總要有人去。你呢?”
云錚黑著臉:“暫時還不知道,等我師父出來再說。”
柳清歡岔開話題:“別說這些了,我還沒問你這趟去嘯風大陸的事,如今那邊什么情況?”
兩人許久不見,自有不少話要說,窩在一角說著別后之事。
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天快黑了,大殿的門才再次打開,柳清歡也終于見到明陽子。
明陽子帶著他進了處偏殿,臉色疲憊地坐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道:“清歡,你可怪為師?”
柳清歡正為他捏肩捶背,聽了一愣,很快便明白了,道:“師父,您若再說這話,回頭我可要告訴二師兄!”
明陽子哈哈樂了,揮手道:“別捶了,再捶就要把為師這把老骨頭捶散了!”
他拍了拍肩上的手,讓柳清歡坐到身邊:“好孩子!你大師兄前些日子去了嘯風那邊,二師兄已經去了天痕峰,到時你就跟在他身邊知道嗎?”
柳清歡道:“我知道了師父。”
明陽子點了點頭,手上一翻:“師父讓你們站在了最危險的地方,卻也舍不得我親手帶大的徒弟無故丟命。這件法寶可在危機關頭保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