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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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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瀾入了客房中后,才將臉上面紗掀開,輕輕放在了桌上,仿佛流金細砂,輕柔疊在一起。

  這一層面紗不似胡人女子那般欲語還羞,對于遮掩面目沒半點用處還引得人更為好奇,是當真為了隱藏真容而作。

  材料中用上了天下罕見的金玉蠶絲,既輕便也能將面容遮掩,有墨家高明人物做出的面紗,還能夠誤人眼目,反倒讓人看不出真實的面容輪廓,放在天底下也是一等一難得的江湖秘寶,不知多少出身不凡的女俠心心念念,卻始終難得一見。

  江瀾憑窗而立,看著外面人流,這一路上,雖然言談舉止都謙謙有禮,一張面容卻始終清淡,即便王安風亦是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一路上東躲西藏,此時靠近了劍南道,她這心里面才終于稍微和緩了些,不似先前般緊迫。

  門外傳來腳步聲音,江瀾心中警覺,眸子微縮,抬手將面紗重新罩在了臉上,不片刻來人在門中止住了腳步,輕輕敲門三下,緩聲道:

  “瀾姑娘,是老夫。”

  江瀾聽出來是吳穹的聲音,心中微松,卻未曾把臉上面紗去取下,先告一聲罪,輕移蓮步走到門前開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那須發皆白,一身青衫的老邁文士。

  吳穹見到江瀾并未因為聽到了自己聲音而放松警惕,微微頷首。

  心胸中有千山萬壑,只這一點,便比她身為一葉軒軒主的父親江陽要更強些。

  又想到那說好不成,說不好也不成的軒主,老人心緒復雜,只是輕嘆聲氣。

  江瀾將吳穹迎入屋內,倒了兩盞涼茶,老人喝一口茶水,將茶盞輕輕放在了桌上,看向外邊已經逐漸和江南道婉約建筑風格不同的街道,輕聲道:

  “已經到劍南道了。”

  江瀾點頭。

  老者復又道:“一路上總也麻煩薛小姑娘他們也不好,既然到了劍南道,也差不多該和他們分開啦,咱們一葉軒的事情,說到底還是江湖中事情,得要我們自己來解決。”

  “老夫已經給紫霄山莊的故友寫信傳訊,等到了時候,他們自然會幫襯一二,說不上幫著回到一葉軒去,但是最起碼能夠戶護住瀾姑娘你安危,到時候該報的仇怨,該還的人情,老頭子自然會一個一個還回去。”

  “紫霄山莊……”

  江瀾眸中神色微凝。

  天下七宗共同位列江湖這座高峰的山頂上,自然不會如常人所想那般和和美美,彼此中爭斗恩怨,往往不可為外人所知,激烈處卻遠比那些江湖武夫拼殺來得兇險許多。

  譬如坐擁天下劍道魁首足有百年之久的天山劍派,便素來和一葉軒不合,而天龍院則端坐于西北,日日看那鐵索橫江的浩大氣象,不和江湖中各家各派來往。

  劍南道蜀地中,紫霄山莊如虎盤踞,南望一葉軒,北處卻是道門龍虎祖庭,自然和這兩大勢力有所來往,門中子弟多有結伴出游,游俠天下,更是不乏長老互為生死之交的江湖美談。

  譬如一葉軒軒主江陽年少時候便曾和如今的紫霄山莊持劍長老袁守月把臂同游,在外游歷五年間,做過雙劍踏山破寨,對月豪飲的壯舉,也做過打不過坐在地上與人對罵的荒唐事情。

  感情之深,不遜色于親生兄弟。

  將江陽獨女托付給他,吳穹自然再放心不過。

  若論及安全,天下間江湖七宗的宗門腹地,怕是只比皇宮大內稍顯遜色,何況袁守月獨子袁紫霞年少有為,年不過二十出頭,已經入了劍榜副榜前五,和軒轅家第七子所練王道劍并列。

  他心中未嘗沒有幾分‘托孤’的意味,要替這視為自家孫女的江瀾尋得一個上好歸宿,自己無牽無掛之后,再出江湖,放手施為一番。

  江瀾心思靈動,曾被盛贊心中一顆能有七竅玲瓏,聞言只是眸光低垂,卻未曾顯露出太多的異樣。

  兩人復又交談片刻時間,大多時候都是吳穹在說,江瀾安靜聽著,年紀老邁,臨到分別時候話多起來是常態,這可不分是尋常桑農人家還是江湖上武者名士,舔犢情深上并無什么二致。

  一襲密談,喝干了一壺雛菊涼茶,吳穹站起身來告辭,江瀾送走吳穹之后,踱步行至窗前,怔然出神。

  路上人來人往,有穿勁裝的武者,有寬袍廣袖的文士,亦有諸多討生活的攤販。

  頑童不懼炎熱,歡笑奔走玩鬧。

  玩耍起來不顧母親姊姊的叫喊,卻在扛著稻草人的小販前面停下,那小販年有三十多歲,一副懶洋洋的模樣,稻草依憑長有一人高的木棍扎成了粗糙的人樣,上面扎滿了紅彤彤的果子。

  這個時候沒有山楂,便用了未熟透的紅沙果,沒有霜凍,便拿了糖漿澆上,依舊誘人,惹得那些孩子們心甘情愿掏出攢了許久的大秦通寶,換得了一串糖葫蘆。

  紅彤彤仿佛火焰。

  映入江瀾眼底,曾被江南道名士盛贊為心胸中有千山萬壑,不似尋常女兒家的女子,終究如同有清風過境,吹動那池里青蓮,撩撥出了細碎漣漪。

  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

  “騙子……”

  一幫頑童都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蘆,就是給家里大姐扯著耳朵拽走也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等到這些孩子作鳥獸散去,那稻草人上面的糖葫蘆少說也去了有三分之一。

  那模樣懶散的大漢約莫是覺得天氣太熱,左右又看不到了會來買他貨物的孩子,再這樣下去,才澆上去的糖漿指不定要給化開,當下直接扛著了那糖葫蘆,往街道外面走去,然后在街尾處涼茶鋪子上坐下。

  手中那稻草人模樣的木棍放下,靠在桌子旁邊。

  茶鋪子伙計熟門熟路,上前送了一壺涼茶并兩碟子才切的瓜果,這瓜用繩索捆縛了,懸在古井里面,臨到要吃了才取出來,連最里面都侵染了悠悠冷氣,切瓜時候清脆有聲,涼意襲人。

  大漢袒露開胸脯,一連吃了三塊,才酣暢淋漓道一聲爽快,這桌上還坐著一名花甲老人,大熱天氣穿一身看著就熱的長衫,模樣清雋,一雙臥蠶眉,只是眼睛下面眼袋有些厚重,給平添了幾分陰翳。

  伸出骨節消瘦的手掌,輕輕摩挲著茶盞,淡淡道:

  “那位瀾姑娘住下了?”

  大漢吃過了瓜,喝了涼茶,靠在椅上懶洋洋瞇著眼睛,道:“住下了,只不過因為其中一名女子緣故,倒是沒有住在了咱們打過招呼的兩間客棧,否則還要更方便些。”

  老者笑一聲,聲音有些沙啞難聽,道:

  “也足夠了。”

  “雖然說咱們和夏侯軒這位癆病鬼一樣的少爺互相看不對眼,但是這位少爺的眼光是確實毒辣,一早便讓咱們守在這里,這次得了好處,咱們二公子卻要好好感謝一下那病鬼。”

  大漢皺眉道:“不過,據說這位夏侯公子曾經和那瀾姑娘有些情愫在的,而今竟然會和我們聯手……”

  老者嘿然冷笑,雙手摸索著瓷杯邊緣,頓了頓,道:

  “上位者父子手足相殘的事情也不曾少見,不過一介女子,夏侯軒病弱,卻能夠牢牢占據了夏侯家年輕一代的風頭,心思若不毒辣,如何能成?”

  “也就是武道無望,終身不能進宗師,用不得夏侯家那一張龍淵古琴,否則也不會低下頭來和咱們二公子聯手,但是審時度勢,不惜對老情人下手,卻也是果斷,若非是天生體虛,動輒咳血,當稱得上是令人心折的梟雄風姿。”

  大漢聞言頗為贊同,微微頷首。

  這涼茶鋪子里有些許客人,卻無一人對兩人交談顯露出些許異樣,腰間都佩了個包囊,一把刃長在大秦斬刀之上的腰刀,安靜飲茶,不言不語。

  興許是因為罕見遇著了大生意,客棧那位很有些肥膘的掌柜的幾乎費勁了渾身解數,想要將這一幫大主顧伺候得舒舒服服,甚至豁下臉面來,好說歹說,去附近一家相熟客棧里請來了當家大廚。

  蜀地菜色和江南道不同,多以麻辣為主,這位大廚尤擅吃兔,膀大腰圓,帶了七八名幫廚浩浩蕩蕩趕來了客棧,教吃了十多日江南菜的眾人好好換了換口味。

  尤其王安風出身忘仙郡,而神武府大多都是扶風附近武者,本就吃不慣江南道清淡偏甜的味道,蜀菜麻辣舒爽,更合他們口味。

  那大廚帶了些手撕兔肉,裝了盤子碟子給眾人都上了,正要吃時,王安風筷子突然停下,旁邊田志德微微一怔,看向王安風。

  王安風微笑問道:

  “田大俠你可聽得了外面有什么聲音?”

  田志德凝神去聽,卻只聽到了一片安靜,有些茫然搖頭,道:“什么都沒有……”

  王安風輕聲道:

  “是,什么都沒有。”

  “可這城里差不多家家養狗,行人往來,前一刻還聽得了犬吠聲音不絕,怎得一下子什么都沒有了?”

  田志德,費永林三人神色大變,錚然之音不絕于耳,吳穹扔下筷子,提氣起身,修養了十數日氣機已復,拂袖擊出。

  渾厚氣勁仿佛龍咆,瞬間撞出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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