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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秦墨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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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嗚嗚嗚~”

  卯時整點,雄壯的號角混合大鼓雷擊般的轟鳴聲先后在精衛營住宿區域上空響起,回蕩在僻靜的街道。

  “吱吖~”一聲,一間房屋的大門被打開了,率先走出一名穿戴整齊的士兵。他走到大門口,一陣寒風吹過臉龐,讓他昏沉的腦袋清醒了許多,于是整了整自己的棉皮帽,隨后伸了個攔腰回頭看了一眼,大聲道:“都利索點!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出征機會,要出什么簍子看本甲長怎么收拾你們!”

  隨后,屋內嘻嘻哈哈傳來將士們的笑鬧聲,不一會兒功夫十九名士兵在便跟隨這位甲長一道緩步向食堂走去,路上各住宿大門都已經陸續打開,走出各甲將士,僻靜的街道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澇嗷嗷~呸~”食堂門口水井邊的漱洗臺前,幾十名士兵正在洗臉或用烘干的竹葉洗刷自己牙齒,隨后杯中水倒入口中清理了下口腔吐到用青石條鋪就得水槽內……

  “開飯啦!開飯啦!”這時一位伙夫用棒子敲著掛在食堂門口的鐵片,并大聲喊叫。

  由于出征的將士當日無需再操練,因此今日早飯提早了半個時辰,洗漱完的將士踏入食堂內,有序的排好隊領取自己的伙食。

  “肉包子!”一名眼尖的士兵看到一個士兵手里端著碗湯和一盤五六個散發豬肉香味的包子,忍不住大喊一聲。

  “狗日的,我就知道每次出征前就吃的額外好……”

  “瞧你說的,平時吃的不好么?看你加入精衛營才個把月,少說也長膘了三五斤吧?每次到點看你吃飯就跟個餓鬼投胎似的……”

  “哈哈哈哈……”周圍一些士兵爆發出一陣大笑,搞得那說錯話的士兵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趕緊辯解道。

  “我不是這意思,精衛營伙食那是極好的,只是平日很少吃到包子,我這不是嘴饞么?嘿嘿嘿,大家別笑話我了……”

  “不準喧嘩!”就在這排士兵嬉笑之際,一聲訓斥在他們身邊響起,這排士兵猛的一驚,卻發現孫彪正端著盤子站在一旁。只見孫彪昂首挺胸,臉上橫肉輕輕跳動,一看便知是在裝摸作樣耍威風。

  “百長!”眾人連忙打了個招呼,閉上嘴巴不敢再言語,乖乖的排好隊。

  “嗯,這還差不多。”孫彪點點頭,對他們的態度表示滿意,然后端著盤子向一張桌前走去。

  “百長!”孫彪來到一張桌子前,各人連忙起身打招呼,孫彪示意他們坐下不必拘禮。

  “這次出戰機會千載難逢,你們都要好生聽從指揮,奮勇殺敵!以報將軍他老人家的知遇之恩。”說著孫彪竟雙手升到自己左肩上方抱拳揮了幾下,看的其他士兵一臉黑線。將軍老么?你比他大多了好不好,這馬屁已經拍出一定境界了……

  不遠處另一張長桌前,楊開山和韓鋒、封愁年、徐輝、郭濤、陳慶六人坐在一桌,商討著出征事宜。

  楊開山道:“此次出征不同以往,之前都是我精衛營主動攻打流賊據點,流賊都縮在據點不動,這次是要搶在流賊之前到達伏擊地點,僅高陽便離此四百里,如果不能按時抵達那片平原,可就白忙活一場了。”

  陳慶道:“我精衛營每日除了日常操練外,還負重徒行來回二十里鍛煉各將士耐力,相信以我軍行速定能趕在流賊之前到達伏擊點。”

  韓鋒點點頭:“沒錯,更何況流賊脅裹上萬百姓運送如此龐大輜重,一日行程最多二三十里,六道口離高陽城五百里,而伏擊點離此地八百三十里,按秦先生地圖繪制所說抄道而行,湄河鎮到義和路點不到八百里,我軍徒步一日保守八十里,定可以趕在流賊之前到達。”

  郭濤道:“更何況,此次將軍有意要讓騎兵前行探路,戰馬一日急行軍近三百里路,緩行一百五十里,算算時間,騎兵能在裴緒大隊趕到前兩三天抵達義和伏擊點。”

  徐輝為難道:“話雖沒錯,但目前我精衛營中只有陳兄一支騎兵,算上將軍的正旗也就七百騎,即便能提前趕到伏擊點,面對十倍強敵如何應對?”

  陳慶笑道:“徐兄弟,你有所不知,將軍說過,一支強大的騎兵哪怕只有百余騎也能擊敗幾萬毫無組織紀律的士兵,更何況只是群脅裹百姓的流賊,不足為患。”

  郭濤道:“是啊,更何況這次我部也隨騎兵一道而行。”

  “啊?”徐輝驚道:“可郭兄你部都是步兵,沒經過什么訓練啊!再說也沒那么多馬匹……”

  封愁年啃著包子笑道:“徐輝兄弟,你忘啦?每日操練完后,我精衛營將士都要跑馬場跟陳慶他們討要快馬騎上一陣,各旗大部分將士論騎馬打仗有點難為他們了,但呆馬上不摔下來,那是沒啥問題。”

  楊開山點頭插話道:“而且,陳兄弟地方七百匹馬,介時分出一半快馬給郭旗將士,這問題不就解決了么?我和封愁年、韓鋒護送你部輜重一道上路,保證能在流賊抵達前和將軍匯合。”

  徐輝這才恍然大悟,又商議了一陣,各人便飛速掃空盤前的包子,吃完后打著飽嗝相互道別回自己旗部準備相關出征事宜。

  “唏律律……”

  校場上,一千一百多匹快馬分別立在將士身側,等候高臺上的劉策下令。

  劉策和身旁的葉斌低頭說了幾句,便整整衣冠來到高臺中間,望了下方整裝待發的將士一眼也不廢話,大聲說道:“吹號!出征!”

  “嗚嗚嗚~”

  六十多把長號同時吹響,令人無比的興奮!徐輝部率先轉身,百十車物資由騾馬拉送,緩緩走出校場,封愁年部緊隨其后,再是韓鋒的弓箭手和楊開山的左旗一道而行……

  城鎮街道兩旁立滿了人,不少是精衛營將士家屬,默默注視著自家男人孩子精神抖擻的奔赴戰場……

  “徐輝,我們就在此分道揚鑣,我帶騎兵先行一步,切記一路小心。”鎮口處,劉策和徐輝他們幾個步兵將領不斷叮囑。

  “放心吧將軍,有我封愁年在,保證萬無一失!”封愁年拍拍胸脯打著包票。

  “將軍放心,我徐輝就是死也不會讓輜重隊出半點意外,保證在流賊抵達前和將軍匯合!”徐輝重重的抱拳,他知道自己有今天全賴劉策照顧,絕不能辜負他所托。

  劉策又看了封愁年、楊開山、韓鋒一眼,點了點頭,然后一拉馬韁跑向前方,身后精衛營的旌旗隨即跟上,千余戰馬踏著沉重的馬蹄聲從步兵一側緩速沖過,馬蹄鐵敲打在干硬的地面不住帶起一片片飛沙走石,漸漸消失在眾人視線……

  “不要掉隊!”馬上的孫彪萬分激動,因為自己馬術不錯,也被劉策從楊開山地方調來一道前行,同來的還有韓鋒部的蘇文燦等各旗幾十名馬術精湛的士兵……

  “我騎軍卸甲負與馬背,身披棉襖皮甲,腰纏糧袋。待戰時再披甲而戰,這樣可保證行軍速度,也可避免半道賊匪截擊能從容應戰,又能保證將士有足夠體力與流賊決戰。”

  一路上,秦墨不斷回想著劉策跟自己所說的“輕裝簡騎”,想想非常有道理,實在佩服劉策對行軍之道了解如此透徹。

  “每行三四十里,便歇息一二刻鐘,再喂以豆料以便恢復馬匹腳力,也好讓騎士調整下狀態,如此一來交戰時人馬皆可有富余精力,而不至于疲憊應戰。”

  秦墨想到此處,不由思緒飄到了遠東邊境……兇狠矮壯的呼蘭騎兵給如同夢魘般時常浮現秦墨腦海中:一人雙馬來去無蹤,精湛的騎射讓遠東將士只能龜縮在城墻內不敢應戰……數千義軍徒步叫囂著迎面向呼蘭騎兵殺去,結果卻被奔騰而過馬蹄聲無情淹沒……遠東百姓的哭喊聲無時不在自己耳邊回想,丑陋的呼蘭騎兵如同狩獵般的戲弄手無寸鐵的平民,將他們一個個圍住用弓箭馬刀殺死……當呼蘭人的馬蹄聲響起時,便是一場又一場的屠殺,噩運無數次降臨在遠東百姓的頭上……依稀記得一名傷重的義軍將領臨終前死死抓住自己的雙手時所說的話。

  “秦先生!在下戰死沙場死得其所,但在下無能!無法完成您的囑托,再也不能保護遠東的百姓了!”

  又回想到義軍被朝廷和姜潯列為反賊,在呼蘭騎兵和姜潯地方軍兩面夾擊下全軍覆滅。依稀記得一名斷了一臂的義兵見到自己時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這到底是為什么!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保護家園免受胡虜欺凌難道也有錯么?秦先生!秦先生啊!你一定要救救遠東的百姓!我爛命一條,死不足惜!可遠東的父老怎么辦啊?秦……秦先生……”

  每每想到那名斷臂小校死在自己懷中雙目圓睜時,秦墨心如刀割,于是在自己被家族除名后,便游歷天下,明面上是看淡一切游山玩水,實際上一直都在找尋拯救遠東百姓的辦法。每年開春時節和秋收時分,他內心都無比煎熬,因為這兩個時節遠東各鎮莊園又會遭到呼蘭人的劫掠和屠殺,百姓凄厲的哭喊聲一次次回蕩在自己耳畔……

  “秦先生?怎么了?風大么?”一旁并騎而行的劉策發現秦墨面頰帶淚,于是關切的問道。

  秦墨一怔,才發現自己臉上掛滿了淚痕,便揮袖撫去,尷尬到:“今日確實有點冷,讓將軍見笑了。”

  不等劉策開口,邊上孫彪便大大咧咧開口道:“怎么會冷呢?你看這身棉裘多暖和,秦先生你也總不要待在屋子里讀書,應該多出來運動運動,畢竟將軍說過‘身體是征戰的本錢’,你看本百長,這身肉都是運動出來的。”

  秦墨笑道:“孫百長說的是,墨一定多鍛煉鍛煉。”

  劉策瞪了孫彪一眼,說了句:“就你話多。”便不再搭理他,回過頭對秦先生道:“我這有幾副布面甲,秦先生不介意的話,暫且拿一副帶臉上好擋些寒意?”

  秦墨罷罷手道:“將軍好意墨心領了,只是一時不適應罷了,無妨。”

  劉策見他如此也就只能作罷,隨后從出戰輔兵中調來的王誠所部十幾名士兵敲響了手鼓,示意已經四十里了。

  “全軍聽令!原地歇息!”劉策大喝一聲,千余騎兵立刻拉住馬韁,翻身下馬,開始照料各自的馬匹。

  “蘇文燦!你速去前方打探,以免有流賊把守,阻礙我軍行程。”

  “遵命。”蘇文燦答應一聲翻身上馬同幾位韓字營士兵一道向前方疾馳而去……

  看蘇文燦遠去后,劉策來到秦墨邊上,從腰中解下水袋遞給他,秦墨接過仰頭倒了幾口,但沒讓嘴唇碰到壺口,隨后還給了劉策。

  劉策坐下來道:“秦先生似乎有什么心事,如不介意,可否說來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你當然能幫忙!”秦墨差點控制不住大叫出來,但還是忍住了,緩緩說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離開遠州太久,有些懷念罷了。”

  劉策道:“如果沒記錯,秦先生離開遠東已經五年多了吧?”

  秦墨嘆了口氣:“再過半月,剛好六年了,出門在外這么多年,一次都沒回去過。”

  劉策拍拍他肩膀道:“這又是為什么呢?”

  秦墨道:“回去干什么?我已被家族除名,早非士族中人了,更何況胡騎肆虐,所過之處遍地狼藉,回去也只是睹物哀嘆罷了。”

  劉策嘆了口氣:“秦先生至少還有個惦記的地方,而我劉策……卻連家在哪都不知道……”

  秦墨一怔:“聽將軍口音,因是南方人士?怎會……”

  劉策打斷他道:“我自小就是孤兒,在破廟被長老收留長大,后長老去世那年我十二三年歲,便沿路賣藝乞討一年,后到了河源,恰逢地方官軍招募兵勇,一念之下加入了趙元極的軍隊,過了幾年就被雷霆軍選入成了下屬營團一員……”

  “將軍定是吃了不少苦吧?”秦墨嘆道,眼前這年輕人出生經歷也是充滿了傳奇。

  劉策突然起身,對秦墨說道:“不講這些了,先生好好休息,馬上又要出發了!”

  說完劉策轉身而去,自己真實身份他不會和任何說起,即便說出來也沒人相信,只能爛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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