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兩天時間,徐輝葉斌他們幾個才計算出這湄河鎮流賊儲存的物資有多么龐大。
“糧食三十三萬八千五百四十石,白銀七十八萬兩整,黃金二萬二千兩,食鹽七百九十石,棉布三萬七千匹,精鐵四萬五千斤,生鐵和熟鐵總計八萬六千斤,臘肉一百二十萬斤,煤炭七千三百袋(一袋二百斤),步弓六百把,箭枝四萬支,軍馬一千一百匹(金衡自己麾下戰馬以及貪污的也在內),羊一千五百頭,豬七百四十口,繳獲鐵甲二百六十副,皮甲五千二百副,皮革三千張,各類兵器不計,騾馬六百頭,草料八萬三千捆,黑豆二千八百石,酒二千三百壇……”
劉策眾人聽著葉斌報來數據,呼吸不由急促,值了!真太他娘值了!這是眾人聽聞此次收獲后第一個念頭,這幾乎就是把高陽的屯糧點整窩給端了啊!連一向穩重的秦墨都不由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諸位,先別高興太早。”劉策按捺住興奮的心情,“這么多物資如何運送回莊?來回近四百里路程要多久才能運完,況且莊里也放不下這么多東西。”
一聽這話,眾人如同被澆了盆冷水一下子將心中激情潑滅,是啊,如何運回這么多物資,這是個難題。
“你們怎么睡在這兒?”吳立文這兩天總算過了些人過的日子,這新來的精衛營沒怎么為難他,雖然楊開山幾個主將都對他沒什么好眼色看,可總體來說也沒怎么刁難他,跟金衡哪些流賊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今天幫著劉策清點完畢物資后,感覺有些疲憊,正打算回家好好休息下,卻發現屋檐下精衛營士兵正裹著棉袋大睡,不由好奇起來。
“我們將軍說了,我精衛營是正義之師,絕不騷擾百姓。”那士兵睡眼惺忪的回答吳立文的話。
“可你們這樣睡著也不行啊,那邊不少空屋,還是進去休息吧,別凍著了。”這些精衛營將士真的如同吳立文所說紀律嚴明,比官軍都強百倍。原本吳立文和鎮內百姓還擔心這些兵士會來個縱兵三日的慣例,可惜兩天下來,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那些士兵寧可風餐露宿也絕不進百姓家一步,更沒有做出劫掠婦女淫樂的事,不由讓那些百姓和吳立文放下心,開始刮目相看。
“什么會凍著?這棉袋暖和著呢,再說了這幾天也就走了,就不麻煩大家了。”說完那士兵打著哈欠一臉不耐煩,閉上眼睛繼續睡去,昨晚他們幾個守夜,被吳立文吵醒略帶不滿。
“啥?要走?”吳立文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攻下城鎮居然要離開,只是為了這些物資?
看了眼沉沉睡去的精衛營士兵,吳立文感到這些士兵給自己感覺就是兩個字:踏實。
“或許他們真如劉策所說,是正義之師,真正的義軍?”吳立文雙手一拍,立即回身向府衙走去。
府衙內,眾人還在為如何處理這些物資發愁,郭濤提議能拿多少就多少,其余不要了,但馬上遭到其余人反對,畢竟到手的肥肉就這么輕易放棄,換誰都辦不到。討論間,封愁年睡眼朦朧,把頭一歪,靠在身邊的韓鋒身上,隨即響起一陣震雷般的鼾聲,氣的韓鋒直接把他推了起來,媽的這時候你睡個屁啊。
“秦先生,你有何良方?”劉策見眾人七嘴八舌的也討論不出所以來,就詢問秦墨意見。
秦墨起身道:“將軍,目前有兩種方案:一,征召城鎮內精壯,運送物資回莊。”
“如此需要至少五六千人,這天越發寒冷了,城內百姓也就四萬余人,如果招走精壯,那鎮中婦孺如何是好?”劉策搖搖頭,這策略不妥,雖然自己對鎮內百姓沒什么感情可言,但要讓他做出這等有違天理的舉動還是辦不到的,更何況這么做等于變相違反了自己所頒布的精衛營條例。
秦墨笑笑,仿佛知道劉策會這么答復,便接著道:“那就只有第二條方案了,派人接送莊內流民到湄河鎮落腳,萬家莊已經人滿為患,不再適合精衛營長久發展了。”
劉策沉思片刻:“此地距離高陽四百里,我想如此之遠湄河鎮為何儲備如此之多物資,還日夜派人加固城墻,想是為自己被官軍擊潰后所留的退路,現今流賊后路被我切斷,高陽方面得知消息必定會派大軍圍剿,介時恐怕就是第二個厚土堡……”
“將軍所慮極是,流賊必定會領大軍前來報復,此事還望將軍定奪。”秦墨點點頭,對劉策洞察力感到佩服。
“報!”正在此時,門外精衛營士兵前來稟報。“吳立文求見!”
“他來干什么?不是叫他回去休息么?”劉策暗自揣摩,想了想說道:“讓他進來吧。”
吳立文在士兵帶領下進入堂內,一進門便開口問道:“壯士,你為何如此虐待自己將士?”
“你說什么?放肆!”堂內眾人一聽,不由怒火竄升,本來昏昏欲睡的封愁年第一個跳了起來對吳立文大聲吼叫,眼神中充滿濃濃殺意!
吳立文驚出一身冷汗,怯生生的望著封愁年,隨后咽了下口水迎上劉策的目光。
良久,吳文立鼓起勇氣說道:“壯士!你軍紀嚴明,信守承諾,不讓底下將士打擾百姓,這點本鎮老小都看在眼里也記在心中,可如此大冷天你讓士兵在外挨凍,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我鎮中雖然不富有,又遭流賊肆虐數月,可內中空房還是有近萬之多足以安頓壯士所部,為何不讓將士進屋烤火歇息呢?這比在外裹什么棉袋要穩妥啊!在下身為一鎮之首,實在于心不忍將士在外挨凍受苦。”
說著吳立文盡是眼含淚光,一副悲天憐人的樣子。
眾人見他這樣講,又見這副模樣,到也不好再發作……
劉策坐下道:“吳鎮長,我精衛營創立之初就立下軍律,不得騷擾百姓,將士們理應按我軍中條例嚴格遵守各項軍律,至于你說我虐待將士,這話你得問問在座各位和各部士兵,我劉策平日可曾虧待過他們?只要我吃什么,將士們也一樣吃什么?你說將士們裹著睡袋在外挨凍,我們在座幾位又何嘗有過華屋暖床?軍紀若不嚴明,那和流賊有什么區別?更何況我不是安排傷員交給民戶照顧了么?”
在堂眾人聞言,不住點頭,深覺劉策說的都是實情,吳立文聞言更是哽咽道:“仁義啊,我大周立國三百六十余載,壯士所作所為,真是聞所未聞,請受下官一拜!”說著吳立文俯身一個鞠躬。
“吳鎮長快快請起,這幾日多有打擾,最多再過兩三日,我精衛營便會離城而去,還你們湄河鎮一個安寧……”
“啥?真要走?”吳立文一聽傻了眼,看來之前那士兵并沒有撒謊,說的都是真的?如今雖然金衡被滅,但方圓數十里地流賊好幾股,據點也是遍地而立,指不定哪天就會再殺到鎮里來,憑自己的本事是絕對無法抵擋流賊進犯,如今眼前有支紀律嚴明,對百姓秋毫無犯,戰斗力還十分爆表的軍隊,怎么能說走就讓他們走呢。
吳立文定了定心思,道:“壯士,請恕下官斗膽,敢問壯士欲往何處?”
“吳鎮長……”一邊的秦墨聞言看口道:“請慎言,我精衛營何去何從需要告知與你么?”
吳立文抱拳對秦墨道:“下官并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如若下官猜想不錯,可是為城中流賊囤積物資而來?”
秦墨道:“是,又如何?”
吳立文道:“如若為城中物資而來,想必定要運送出城,可如此海量物資運送需要大量人力,而壯士所帶兵馬雖各個勇猛無比,能以一當十,無奈也就千余之眾,僅數十萬石糧食怕也要好幾次才能搬運完,如若壯士在附近數十里內,倒也罷了,下官在此多年,熟知此地數十里方圓大小莊園,如今皆被流賊霸占,壯士若真在附近,這些賊匪必定會聞風而散,可在壯士攻破金賊前,下官以及城內百姓都未曾聽聞將軍名號和旗下雄兵,所以下官推斷,壯士所處之所必定在百里之外!”
眾人一聽,不覺暗自佩服,這吳立文看上去膽小怕事,但這分析洞察能力簡直絕了,已經被猜到八九分。
劉策笑著拍拍手:“吳鎮長不愧是湄河鎮沉浸多年的父母官,這份洞察力果然非同小可,沒錯,我確實不在湄河鎮一帶,你有何見解?”
吳立文見劉策承認,抬頭掃了一眼四周,正色道:“下官有個不請之情,請壯士和底下將士進駐湄河鎮,保護我等百姓安危!下官在此替湄河鎮百姓拜謝壯士大恩大德!”話音剛落,吳立文便倒頭拜去。
劉策立馬制止他的舉動:“吳鎮長無需如此,說實話,我也想過帶兵駐與城內,可一來我那莊園婦孺需要安置,二來高陽流賊聽聞湄河鎮被攻陷,必派大軍圍剿,我千余兵馬恐怕力有不待啊……”
吳立文笑道:“壯士不必憂慮,鎮內空房遍布,只需遣一隊人馬將那些莊園婦孺遷移過來便是,至于高陽城,下官從金衡身邊親衛喝醉酒時聽聞高陽流賊二十余萬已經開赴五梁鎮,短時間內無暇顧及此地,后下官又從多名流賊銳兵身上確定此消息屬實,壯士只需留意四周流賊大小據點便可,當然以壯士麾下虎狼之師,連金衡上萬人馬都一戰而滅,相信這些流賊更是不足掛齒,還請壯士莫要推辭,暫且進駐湄河鎮,我和城中官吏立刻去著手安排眾將士住處,命人將空房打掃干凈,保證能讓各位將士住的舒坦。”說完,吳立文不等劉策答話,便轉身離去安排各項事宜去了。
“這吳立文,可真會做人。”陳慶望著吳立文遠去的背影笑罵道,獲得其余將領認同。
劉策手指不斷敲打著桌案,在思考吳立文的方案是否可行。
秦墨見眾人遲遲沒有發聲,便對劉策道:“在下覺得吳立文說的十分有理,如高陽之危正如他所說這般,那此時正好入駐鎮中,省了運送物資的麻煩,再者精衛營也需要擴張,城鎮內精壯眾多,將軍可以借此募兵訓練,依在下之見,一面先派人前去打探高陽虛實,一面派人前往萬家莊接應莊中流民到此安置,這樣即使有何意外,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撤出湄河鎮,以我精衛營行軍速度,流賊是萬萬不可能追趕得上,更何況既然湄河鎮已被我等占據,此時如若一走了之,高陽流賊來犯定會將這口惡氣出在此地百姓身上……”
劉策手指一停,起身道:“就依先生之意,楊又懷,萬家莊就麻煩你跑一趟了,將莊內流民全接過來,給你十日時間,十日一到務必要見到莊中婦孺出現在湄河鎮外,時間寶貴即可動身,告訴將士們,等他們回到湄河鎮我就發放此犒賞,我答應他們的事絕不改變!”
“遵命!”楊又懷領命而去。
“陳慶、韓鋒、郭濤,你們各帶我正旗中騎術教好的士兵,喬裝打扮番去查探高陽敵情,注意,千萬要小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五日內必須回報。”
“遵命!”陳慶、韓鋒、郭濤領命而去。
“徐輝,明日開始在城中征召士兵,讓吳立文協助,那些無罪行、良家子、有家室的精壯優先錄取,但不可用強脅迫。”
“遵命!”徐輝領命而去。
“葉先生,麻煩你明日在城鎮中招募任何工匠,不管鐵匠、石匠、木匠、篾匠等都要招募,待遇從優,由你做主,召到的工匠全部交給老馮和高老漢他們安排,順便將他倆叫來,我有事要說。”
“是,我這就前去。”葉斌起身看了秦墨一眼,緩緩走出門。
“其余各旗,安守各處,切忌不可壞了軍中條例,否則……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遵命!”楊開山、封愁年、孫承應了一聲出門而去,楊帆也緊隨離去府衙內就剩劉策和秦墨二人。
秦墨道:“將軍可否擔心高陽流賊前來報復?”
劉策按了按緊繃的太陽穴道:“我劉策身死也就罷了,只是若連累無辜百姓因為而死,我將會愧疚一生。”
秦墨抱拳笑道:“不會的,秦某相信將軍的能為定能守住一方水土!”
“秦先生過譽了……”劉策整了整思緒,“但愿陳慶他們能帶來好消息,只要兩個月,就兩個月!兩個月后即便流賊來犯,我劉策也能從容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