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天黑得很晚,炙熱的驕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之下,消失在湛藍色的天際,沒有風的傍晚還是那么悶熱,熱得讓人覺得心里發慌,一只黑貓蹲在墻角的垛子上,眼瞳在昏暗的夜色中散發著淡綠色的光。特雷西穿著一套輕皮甲的短戰裙和犀牛皮無袖背心,腳上穿著一雙冰藍鹿皮的長筒靴子,披著一頭大波浪地卷發從屋里走出來,她這身打扮顯然并不是想去參加舞會。
她的腰間掛著一把西洋細劍,我有些奇怪,這么一個炎熱的晚上難道參加狩獵活動,才會穿這么一身裝束?
畢業在即的特雷西的確需要一場野外歷練的觀察筆記,最近沒聽說她找到了合適的團隊,原本我都已經說好了的,這個暑假我們一起跟著本杰明的戰隊去紫青山脈那邊探險,這時候出去不該是為這事兒。
特雷西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我有些心虛地低頭仔細地打量了自己,發現并無不妥之處,一時間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用那種嫌棄的眼神看我。
她有些性感的嘴角微微向上翹著,卻忍住了笑,神色淡淡地對我說:“我去參加學院里組織的聯誼會,可能回來的會晚一點兒,你去幫我安慰一下芬妮,她總是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孩子。”
“哦,那你要早點回來,路上小心點兒!”我一邊對她說,一邊側著身子讓開路方便她通過。
特雷西對我眨眨眼睛,表示她的感謝,就靈活地溜了出去。
芬妮從后面追過來,手指尖只是勉強摸到了特雷西手腕上纏著的束發帶,卻沒能抓住特雷西,看到穿著一身略微性感的皮衣,對著自己做了一個鬼臉兒,便閃身走出門外的女兒,芬妮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拉著臉瞪我一眼,對我不滿地說道:“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剛才你應該幫我攔著她的!”
看到我手里拿著一瓶月光墨水,芬妮一把奪過去,嚇得我駭然變色,這瓶魔法墨水沒有加凝神草制成的穩定劑,稍有不妥當的地方就會爆炸。
我心想如果芬妮知道她手里拿著的魔法墨水,只要稍微受到一些劇烈的搖動,就有可能爆炸的話,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這樣面不改色的拎在手里,就像是隨意地拎著一個酒瓶子。
“這是我新買的魔法墨水,今天晚上有魔法符文的作業還沒完成,還是我把它拿上樓吧!”我急忙對芬妮辯解說道。
只不過我所謂的魔法符文作業,并不是魔法符文老師留下來的,而是馬文讓我做的。
看到芬妮將手里的魔法墨水不停地搖晃,我是真想將那瓶墨水從芬妮的手中接過來。
我緊緊地盯著那搖搖晃晃的墨水瓶,在我準備伸手接住的時候,卻被芬妮用一個手指頂住了額頭,直接問我一個問題:“嘉,你晚飯吃了沒有?”
我連忙不停地點頭,就像是小雞啄米一樣,事實上是和贏黎草草的吃了一點晚餐的,我們在中央大道的一家還算不錯的餐館吃了一點烤肉排,味道還挺不錯的。
“那我就放心了!”芬妮輕松地呼出一口氣,然后笑瞇瞇地看著我,又指了指大門口對我說:“這樣的話,你也去和特雷西一起參加一下那個聯誼會吧,順便替我好好照顧一下特雷西,我可不想她被一群壞孩子灌醉!”
“……”我有點無語地看著芬妮,很想說我的魔法符文作業很多,真的不想去參加什么聯誼會的。
但是看著芬妮那微笑的臉龐充滿了期待之色,我一下子將拒絕的話咽到了肚子里,然后指了指那瓶魔法墨水,只好對芬妮說:“芬妮,你要小心那個瓶子,它看起來不像是外表那么結實,很容易碎裂。如果碎裂里面的墨水非常的粘稠,會弄臟你的地毯,所以請你拿的時候,盡量要小心一點,幫我放在寫字桌的實驗架子上就好了。”
“親愛的,我會照顧好你的墨水瓶的。”芬妮眉開眼笑地拿著魔法墨水,轉身進了屋子,并向我揮揮手說:“晚上玩得愉快點。”
我連忙伸手對著芬妮擺了擺,趁著天色還沒有全部黑下來,趕忙跑出院子,要是被特雷西甩掉,我可不知道在哪能找到她。
街口,遠遠地就看見特雷西在一輛馬車前面,正準備登上馬車。
我連忙踮著腳尖,跳著腳對著特雷西大聲喊:“特雷西,等等我,等等我!”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傍晚傳得好遠,我怕她丟下我,到時候沒辦法跟芬妮交代,只好奮力地跑過去,石板路白天被驕陽烤得滾熱,到了晚上還留有余溫,才上去暖暖的,這種悶熱的天氣里,就算不跑動也會出汗,我一口氣跑過來,自然是累得氣喘吁吁。
單手扶著車轅,站在馬車旁調勻自己的氣息,特雷西皺著眉頭站在馬車旁,雙手掐腰為難地看著我,看她那副糾結的模樣,就知道她有難言地地方,我哪敢讓她開口拒絕我,連忙對她說:“芬妮怕你晚上喝醉了,讓我在一旁照顧你。”
說著我已經登上了這輛馬車,那位趕車的車夫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見我們上了車就替我們關上半敞式的車門,獨自敏捷的跳上車前面的御者座位上,只等著我們做好,就要出發。
特雷西見我這樣說,很不情愿地在馬車上挪開一個的空座位,嘀嘀咕咕說:“誰能喝醉呢,說好了不會干涉我的個人,說了也不算,真是討厭!”
“要不到了地方,你就把我丟在門口,我就在那等你,肯定不給你添麻煩!”我見她真的有些犯難,于是就這樣說。
她轉頭看了看馬車的后面并沒有牛頭人魯卡的高大身影,就奇怪地問:“你那個牛頭人追隨者呢?”
“那是我的伙伴,并不是我的追隨者!”我對特雷西糾正道,然后才說:“他現在怕是躺在后院的帳篷里,美美的啃著麥餅呢!”
“我并非是怕你跟著我,只不過你的身份并不太……適合那個場合!”特雷西猶豫了一下,然后用手肘擔在我的肩膀上,湊到我的耳邊對我說道。
我咧著嘴,有點神秘兮兮地問她:“該不會是那種女生們聚會吧,可你這身打扮真是……恩,你要去參加化妝舞會?”
“哪有!就是簡單的聚會,只不過不合適你這樣魔法師身份加入罷了,不過我倒是忽然想帶著你混進去的想法來著!”特雷西忽然間來了興致,抿著嘴笑了起來,尖尖的下巴顯得說不出的動人。
我長大了嘴巴,苦著臉說:“他們不歡迎我,那我還要進去干什么,我就在外面等你吧!”
“沒事兒的,只要你換了這身兒衣服,那些都是斯坦斯的學生,誰會認識你?”特雷西對我輕輕地說了一句,眼睛靈活的轉個圈兒,對著馬車車夫隨口報出一個名字‘四只貓酒館’。
馬車緩緩地駛離街口,馬掌踩踏在石板路上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音,伴著馬鈴聲在這夜晚就像是快節奏的音樂,讓人心情振奮。我心說:還說不是去喝酒嗎?四只貓酒館兒,這名字還真是別致啊!
特雷西用手輕輕地拽了拽我身上的魔法長袍說:“不過你的把這件袍子換了!”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特雷西簡直就是跟芬妮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就連性格都絲毫不差,當決定了一件事兒,很難考慮別人的想法!
……美麗分割線……
走進四只貓酒館才發現這里面很安靜,幾乎所有的酒客們都看著一位站在舞臺上的戰士學徒,他年輕的臉膛還有幾分青澀,嘴唇和下巴上還有濃重的絨毛,身上穿著一套魔羚羊皮砍袖輕甲上衣,下面套著一條齊膝長的皮褲甲,一雙尖頭小羊皮短靴,腰上別著兩把極短的匕首,此時正在慷慨激昂地講述著:
……我們的父母此時剛剛從果園子里勞作回來,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要準備修理明天勞作的農具,可他們此時卻在做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他們在沉睡了一整天之后,現在正在納涼,等著白天的暑氣消散之后,就會去尋歡作樂……
我聽著有些頭疼,平民和貴族之間的矛盾還真是越演越烈啊,不僅僅是我們戰爭學院里面開始出現急躁的情緒,就連整個埃爾城里都出現了一些不同的聲音,難怪特雷西說這里不適合我,這樣說起來還真是啊,畢竟我是一位魔法師貴族,如果這時候有一位魔法師走進來,那場面一定會很精彩吧!
幾位侍者端著方形的木質托盤,整個托盤上擺著整齊的金蘋果酒杯,他們在酒桌間靈活地穿行,酒客們會不時的從托盤里取過一杯酒,侍者只是在酒杯墊子上劃一個簡單的標記,就繼續在酒館里自由穿行。幾位穿著亞麻布長裙,胸前系著圍裙的侍女們像彩蝶一樣在酒館里無聲的翩翩飛舞,每到一處地方總會低聲詢問,然后拿出小本子飛快的記錄下來。
不時還會有廚師模樣的人端著精美的盤子走出來,將一盤盤美味餐點擺放在餐桌上,然后轉身離開。
看來這還是一家提供餐點的酒館,在埃爾城這樣的餐館很少見,一般來說,這里的人并不喜歡將吃飯與喝酒混成一談。
臺上的那位年輕戰士忽然大聲的吶喊起來,場面一下子開始變得沸騰,不斷的有人站起來跟著他一起吶喊。特雷西皺著小鼻子帶我穿行在酒館里,終于是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她的同伴們,一群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圍坐在長方形餐桌旁,桌上擺滿了各種精美的吃食,這時候有為栗色短發女孩發現了特雷西,便站起身,在長條椅子上挪出一塊空位,拉她坐下來。
“喂。你要幫我介紹啊!這位帥哥是誰?看起來很靦腆,是我喜歡的類型!”那女孩笑起來顯得陽光燦爛,對我拋出一個媚眼兒,并偷偷地捅了捅特雷西,看得出平時一定是跟特雷西關系極好的,她的皮膚極為白皙,只不過臉蛋上多了幾顆淡粉色的雀斑。
見到特雷西笑而不語,馬上恍然大悟,張開大嘴吧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將我看一遍,然后伸出手對我說:“你是吉嘉吧,特雷西經常跟我提起你,我叫羅琳,是特雷西的好姐妹!”
“你好,羅琳,我是吉嘉,我們在馬斯小鎮見過面!”我的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伸出手跟她握了握。
看到叫羅琳的女孩馬上熱情將一杯金蘋果酒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對特雷西眨眨眼睛,嘴里飛快的說出一段俚語,她說得又快聲音又低,第一次我沒能聽清身邊人的低語。我將將面前的酒杯想桌子里面推了推,然后打量整個圍坐在方形餐桌旁邊的人。看得出來這些人應該都是非常熟悉的,應該就是斯坦斯學院的學生,看他們這樣無拘無束的喝酒,一定和特雷西一樣,是斯坦斯學院這一屆的畢業生。
這時候,我忽然看見一道不善的目光向我看過來,我回望過去,正好看到雷昂坐在斜對面的長條椅子上,正冷冷地看著我。
見我目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他臉上的肌肉微微的扭曲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撇撇嘴兒,然后忽然對我低低地說了一句:“艾倫特那家伙,吃干抹凈擦嘴走人,留下你接盤子,你的胃口還真是好!”
我坐在椅子上聽的真真切切,不由得面色一冷,顯然這家伙對我毫無畏懼之心,他大模大樣地靠坐在長條木椅上,一手按著膝蓋,另一只手握著一杯金蘋果酒,似笑非笑地輕佻地看著我。
“我可以將你這話看成是對我的侮辱?”我盯著他問。
“如果你這么想的話,我不反對!”他的鼻子里輕輕地哼出了一聲。
我站起來想將他拉出酒館去私下解決,畢竟在酒館里打斗不是紳士所為。可還沒等我有任何動作,雷昂身邊的一位男生忽然伸手抓住他金黃色的頭發,大力地將他的腦袋按進面前的餐盤里。
“啪”的一聲脆響,整個厚實的白瓷餐盤頓時被砸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湯汁兒飛濺而出,雷昂的臉被餐盤破碎時候飛濺的殘破瓷片割出無數道傷口,他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應,就被身邊同伴出手擊暈。
頓時原本熱鬧的餐桌一下子變得瞬間安靜下來,周圍所有人的表情就像凝固了一樣。大家目瞪口呆的看著被擊暈的雷昂,都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
那個強壯的戰士再一次抓著雷昂的頭發,將他從餐桌上像是拖死狗一樣抓起來。
這時候雷昂臉上沾滿了醬汁,鮮血,吃剩下的面條,青菜葉子,他昏昏迷迷的抬起頭,那高挑的鼻梁骨已經完全塌陷進去,臉上布滿了細碎的傷口,應該是被飛濺的餐盤劃傷的,他有些失神的看著那位戰士,眼中透著不解之色。
“你大概從不曾聽說,我的命是特雷西和他弟弟救的?”那位強壯的戰士狠狠地盯著雷昂緩慢地說出來:“你丟下了我們一群人,獨自逃了,竟然連誰救了我們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