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秋千架就修在噴水池的旁邊,在這樣炎熱的夏季夜晚,校園里顯得寂靜無聲,只有在不遠處的草地上,還能聽見那清脆的蟲鳴。我緩步慢慢走過去,生怕破壞掉眼前這幅和諧的美麗畫面。
當時,贏黎就坐在秋千上,穿著黑白相間的魔法長袍,一條辮子搭拉在胸口,雙腳自然地的伸進清涼的噴水池里,她只是隨意地玩玩水。她用兩只赤腳輕輕地拍打著淺淺的溪水,濺起了一串串水花,拍著拍著……她情不自禁地笑了。這時,不斷地向她慢慢走過去的我也禁不住笑了。不知是不是我的笑聲驚動了她,贏黎忽然抬起頭來,深深地凝望著我……就在她抬起頭來的瞬間,拿在手中的一本厚重魔法書掉落在地上,寂靜的虛空中有一輪彎彎的明月,斜斜地射過來雪白月光,把她那天真爛漫的笑容和眉目姣好的臉龐,照得輪廓分明動人極了。
我在噴水池邊的石臺上坐下來,水池中波光粼粼,倒映出我們兩的影子。
她慌亂卻又面帶微窘地將魔法書撿起來,安分的坐在秋千上,我們兩個就這樣不言不語,靜靜地凝望著璀璨的夜空。
也不知道這樣的安靜的過了多久,贏黎忽然抬起頭,明亮的眼睛里多了幾分神采。
“真是一個小氣的人!”她微微抿著嘴有些苦惱的嘟嘴說道。
我為之愕然地轉過頭看她,輕聲說:“我?”
她似乎有些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但卻始終迎著我的目光,與我對視著,還不退讓地說:“我坐在這里等你那么久,你走過來,至少要先開口和我打個招呼的!”
鄰家女孩兒的那種任性的俏模樣,在此刻被贏黎完美的詮釋了。
我有些無語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實在是不忍破壞這美好的畫面,剛才還一直在擔心你依舊在生我的氣,我剛剛還在盤算著,要說一些什么話題來討好你,可是剛剛從耶基斯學者那里出來,現在我滿腦子都是魔紋法陣,我現在就算是看這波光粼粼的水面,都覺得水面上反射出來的層層銀鱗一樣的紋路,都是奇妙的法陣魔紋!”
“呵呵!”贏黎被我逗得暢快地笑了起來,她本就是一位愛笑的女孩,一雙眼睛總是像兩道彎彎的月亮,笑起來的時候臉蛋上還浮現出兩個深深地酒窩,她的眉眼并沒有太多的美麗,頂多只能算是一位秀氣的姑娘,但是她那種安靜優雅的氣質,卻不是任何美麗女孩身上能夠擁有的。
“你好討厭,總是喜歡這樣逗人家!”贏黎用圓潤瑩白的小手掩著嘴唇,微微嗔道。
我沒有做任何的辯解,只是看著面前的虛空,手指尖上凝聚起一絲水元素的濕潤氣息,這里緊鄰著噴水池,水元素的氣息極為濃郁,我可以輕松的從周圍的空氣中借來充盈的水元素。
很多高級魔法技能最終真正的奧義就在于調動身體里的魔法元素繪制成復雜的魔紋法陣,并用這些魔紋法陣與周圍的魔法元素產生共鳴,能夠借用到天地間龐大的魔法元素,這才是所謂的高級魔法蘊含的天地法則。
只不過剛剛成為了魔法學徒的我們,這時候還不能體會這些深層次的東西。
我之所以今晚能有這么多的感悟,都是因為整個下午與耶基斯的一番長談,耶基斯學者見我沒有跟他一起去帝都求學的想法,所以趁著自己還在埃爾城的這些日子,想要將一些目前我能夠聽得懂的魔法理論知識系統地對我講解一遍。今天下午這番談話,就是跟我介紹了一些關于高級魔法基本的架構與魔紋最原始的形態以及魔紋演變之路。
看到水池里波光粼粼,一瞬間我似乎能夠體味出耶基斯學者想要對我表達的意思,那些水面上的紋理就像極了一些水系魔法里面的云紋,我伸出手指,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在面前的空氣中畫出一條條異常流暢的魔線,那些流暢的線條在空中交織而成一張魔法的網。
這一刻的感悟,讓我竟然運用水系魔法元素在空氣中繪制出來一幅奇怪的蛛網圖案,贏黎這時候坐在我的身邊,也是驚訝的捂住嘴巴,努力讓自己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對于我這種異樣的表現,還是把她嚇壞了。
對于我們這些魔法學徒而言,一些初級的魔法技能我們可以觸摸到它們的門庭,但是很多高深的魔法技能,我們很難抓住它們真正的本質,這樣就導致我們在初期的時候很難學會高深的魔法。窮追其根由,無外乎就是高級的魔法需要更多的魔法力,更龐大的精神力,更多的元素親和度,更熟練的繪制魔紋的手法等等。
而我這一刻的表現,已經是超乎了平常魔法知識范疇,因為我手指間那張細微冰絲組成的蛛網,恰好是我隨意繪制出來的魔紋,只是按照我的想法,竟然出現了一幅詭異的冰絲蛛網。
“嘉,這是什么?”贏黎此刻面露驚訝地問我。
贏黎算是一位包攬各種魔法書籍的魔法學徒,可是她都不知道我繪制出來的魔紋法陣到底是什么,不過看起來這玄奧的魔紋法陣似乎已經變成一個魔法技能。很多人都認為將來贏黎要走的道路,就是耶基斯學者的道路,成為一位學識淵博的魔法學者,這與她整天都喜歡泡在圖書館里,不喜歡冥想有直接的關系。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在敷衍你?”我面帶苦笑地轉頭看著她。
由于我稍稍的分心說話,我沒辦法持續注入自己的水系魔力,那張由無數冰絲組成的蛛網竟在這一刻沒能穩定的浮在我面前,像是一片巨大的雪花一樣掉落進面前的噴水池中,那些冰晶一樣的魔法細線在夜里若隱若無,如果沒有月光反射,我大概很難看清它,在這片晶瑩剔透的冰晶蛛網落進水池中的一剎那,水面上忽然凝結出一幅巨大蛛網形狀的六芒星形冰棱。
我和贏黎都被眼前的場面驚呆了,誰能想得到剛剛還是不足一尺見方,在空氣中若隱若無的冰絲蛛網,再落進水池中以后,竟然忽然間暴漲了十倍,將整個噴水池的水面全部封鎖起來,那股奇寒的水元素之力,在水中凝結成手臂粗的冰柱,冰柱的表面橫生出無數鋒利的尖刺。
贏黎喃喃自語說:“以前還覺得你放棄了火系魔法天賦,選擇學習水系魔法天賦技能并不是明智之舉,可現在我才發現在自己錯得很離譜,最了解你的人終究還是你自己,嘉,你的冰系魔法真的很厲害!”
巨大的冰棱漂浮在噴水池里,終于讓酷熱的夏季夜晚有了一絲清涼。
贏黎長長呼出一口氣,眼睛凝望著水池里的冰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嘉,你沒生我的氣吧!”
“生氣?為什么要生你的氣?”我愕然地望著她,心說:我想寵你還來不及,怎么會生你的氣?
她看我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遲疑,送給我一個甜美的微笑。
“因為在早上的時候,我說了你一句,然后又很過分跟尼克爾斯一起去教室,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贏黎對我檢討說道。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停頓了一下,好好地組織一下自己的語言,然后才說:“這很正常啊!”
她不解地抬頭看著我,我仰望著夜空中高高掛起的那輪明月,接著說:“那是因為你和我原本就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的人,我們的生活習慣和脾氣、性格、教養、價值觀都有很大的差異,這些問題都會在我們不斷地相處過程中,慢慢的凸顯出來。”
“我不覺得我們兩有什么不同啊!”贏黎急切地辯解道。
我笑著搖搖頭,繼續說:“你是從小就生活在華美宮殿里的貴族,從小就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雖然也總是在抱怨童年時候的不如意,但是總的來說,你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公主,從小就收到了良好的貴族式教育,你來到埃爾城的魔法學院讀書,也是為了能夠磨礪自己。”
她忽閃著大眼睛,擺出一幅出生在貴族家庭又不是我的錯的委屈樣子。
我用手指在自己的胸口上,自嘲地說道:“而我,卻是一位浪流的野孩子,從小就在商隊里跟著獸人一起生活,為了能夠活下來,我也吃了很多苦。我一直在試圖學習一些更有用的知識,將自己保護起來,我學過如何狩獵,比如在野外追蹤野牛群,在水池邊獵殺魔羚羊,在荒原里獵殺風狼。我學過制皮,我甚至可以將一塊上等的牛皮均勻的剝離出三層皮革,為了能活下去,我還翻閱了一些獸人書籍,學習了魔法草藥方面的知識,我甚至在北麓荒原的死亡之路上殺過灰矮人強盜。”
贏黎用牙齒咬著嘴唇,小聲地為自己辯護:“這些我不在乎!”
我搖搖頭,停頓了一下對她說:“我當然知道!”
沒錯,一個肯為了我而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平凡一點的女孩,當然是不在乎我以前的那些經歷。我接著說:“如果不是萊恩特他們收留了我,也許我現在和城外那些貧民區了的窮孩子沒多大區別,也許會早早地為了生計而疲于奔命,也許會在貧民區里面撿煤球。”
贏黎可能是聯想到我瘦弱在小身板兒,在貧民區里面撿煤球的悲慘樣子,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一下子踩在水池里面漂浮的冰凌上,與其說是我踩在冰棱上,倒不如說我施展了自己的‘水上行走’的魔法技能,我是浮在水面上的。我蹲在她的面前,雙手撐在她柔軟的膝蓋上,近距離望著她。
她就像是一只小鹿一樣,顯得有那么一點點的慌亂,舉足無措地用眼睛瞄向四周,可是整個實驗樓這邊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三樓以上的那些實驗室里,徹夜燈火通明。
她應該是在找海倫娜,每次在我想吻她的時候,她都會如此逃避。
整個噴水池對我而言,就像是一塊平整的地板,我甚至在水面上舒服地盤膝坐下來,繼續對她說:“你知道,我從小就在商隊里長大,我的啟蒙老師是一位懂得一些醫術的老獸人,我整天只知道如何采集藥草,才能保存藥草最大的魔法力。可是那些貴族的禮儀我不懂,我只知道什么人是我的朋友,什么人是我的敵人,對待朋友要奉上烤肉和美酒,對待敵人只能是弓箭與長矛。”
最后我總結說:“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里的人,只不過是魔法學院這個樞紐將我們聚在一起。所以你才會在早上那么生氣,而我卻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我當時就在傻傻的想,自己忍住沒有將他揍得他爹媽都不認識,那就已經算是非常仁慈的了。如果是荒原上的獸人們,對待自己的情敵就只有拳頭,誰的拳頭硬誰就會獲得獸女們的青睞。”
“可是,拳頭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啊!你既然已經成了一位魔法師貴族,總是要顧全自己的體面吧!”贏黎小心翼翼地翻著眼睛看著我。
“貴族之間不是也有決斗嘛!”我說。
“可是你們根本就不需要決斗,因為就算是尼克爾斯贏了,他也改變不了什么,我也不會放棄……。那么既然這樣,干嘛還要決斗?”贏黎有她自己的想法。
我這時候才算恍然,早晨贏黎那么生氣,其實是因為看見我要與尼克爾斯決斗,認為我將尼克爾斯看成自己的情敵,這種看法分明是對贏黎的一種不信任,這才是贏黎發怒的根由。其實如果我當時將尼克爾斯當成空氣一樣,忽略他的存在,這才算是貴族們更有品味的做法,最起碼殺傷力不是,手段也顯得高雅一點兒。
想到這兒,我心里面暢快多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很晚了,于是就多贏黎說:“這么晚,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贏黎聽我這樣說,便欣然答應。
我站起身,跳下了水池向學院外面走去,贏黎在我的身后,忙不迭地穿上清涼地皮鞋跟上來。
她在我的身后忽然向我說了一句:“嘉,我幾天翻閱這本魔法典籍的時候,找到了治療‘魔化’的方法!”
我被贏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得興奮的大叫起來,在這安靜的夜晚,我的歡呼聲穿出很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