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基本很少有機會站在教學樓的天臺上看整個城市的風景。
從我所在的位置向下望去,城市里最整潔的地區要算是東南角,這里的建筑多數都以二層的小樓居多,這些各具特色的小閣樓鱗次櫛比的排列在一起,每座獨樓后院都有精致的小花園兒,栽滿了郁郁充充的果樹與鮮花,街道兩旁植有整齊的樹木,組成一排排可供行人納涼的綠蔭,這里干凈整潔,街上偶有華麗的馬車駛過,也能在筆直平坦的街道上行駛得非常的暢通,整個城市的東南角算是城中的富人區,我家就在這片區域的最邊緣地帶,贏黎的居所則處于這片區域的中心位置。
城市的北部才是貧民區域,這里的房屋雖然看上去也都是二層小樓,多數卻都是簡單的筒子樓,看起來顯得頗為陳舊。街道上雖然也植有綠樹,但是多數都是金蘋果樹,這個時節里,郁郁蔥蔥的果樹上已經掛滿了青澀的金蘋果,這些果樹也是貧民區居民的一項生活來源。
在城市的南北中軸線上,有一條干凈整潔的商業街,這就是埃爾城最著名的中央大街,只不過這條大街有南北之分,南北兩條中央大街被中央山在城市中心一分為二,只有繞過圍著山腳下修建的環山路,才能到達中央大街的另一端。
中央南大街上的店鋪多數都是高檔的商店,以魔法商店、裁縫店、制皮店、草藥商行、武器鋪為主,這里出售全城最高檔的商品,在城市的西南角的區域,有大型的拍賣商行、大劇院、埃爾城的警衛營就坐落在這里,至于城市的北區除了貧民區之外,則有自由市場、牲口市場、奴隸市場等等鬧市。
整個小城被一堵高達十六米的城墻包裹在其中,這城墻底部足有十米厚,四座城門和城墻的四角上修有高大的箭樓,在城墻上安置有輕型弩車,每隔二十步就設有一臺,它們可以輕松刺穿冰雪苔原上野蠻人厚實的胸膛,那些野蠻人在以往的數十年里,多會在這里止步。
在城市的外圍護城河對岸,一些流浪者和賤民們居住在那里,當災亂來臨,這里將會被夷為平地。但是在和平時期,這里卻是流浪漢與難民們的天堂。
這里的環境很差,到處都堆滿了骯臟的垃圾,沒有專門的人員負責清理,但是那里也有好的地方,就是城市的稅務官從不在那里駐足,而且這里比鄰護城河,有水源可以免費供應,除此之外這里還常年設立有救濟站,在里面可以領取免費的黑面包,當然每人一天只能領一塊兒,只能保證不會出現餓死的人。
在我的腳下是一個富饒而安靜的北方小城,我站在天臺頂端,感覺只要再高一點點,伸手就能夠到天邊的云,贏黎在天臺的拐角處向遠處神廟的方向看,那邊的云層被壓得非常的低,看不清安提亞山整個輪廓,整個神廟也是處于云層下面,有一部分比較高的建筑,甚至直插入云層之中。
趁著課間休息,我們偷偷跑到天臺上一起看城市風景,這是耶基斯推薦的,他對我說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魔法公會的教學樓天臺上看一看整個城市,從那里向下看,會別有一番味道。
我開始講述周六下午的事兒,我說起神廟里有神官試圖將我抓起來,關進后山的莊園里,贏黎神色有點黯然,默默地說:“姑姑說的沒錯,這座神廟里已經到處充滿了腐爛的氣息,只有將那些腐肉用鋒利的刀子割掉,才能夠讓整個神廟重新恢復生機,獲得女神的祝福。也許這是一次異常疼痛的過程,但是倘若無法去除那些毒瘤,神廟將會繼續腐朽下去。”
看起來住在神廟里的那位安琪博爾德長者所說過的話,對于贏黎來說,觸動格外的大,她將那些話完整的復述下來。
我仔細向遠處自己家的方向眺望,試圖找到蘇的小院子,她家后院里有一棵檸檬樹,想到前天晚上雅兒對我的告誡,于是對贏黎說:“我從沒想過神廟里的神官居然和黑魔法隱修會的邪惡法師有聯系,這真是一件無論如何都讓人想不通的事兒,也許魔法公會方面會有一些反應,警衛營也會繼續追查下去,畢竟這關系到了整個城市的安危。前天晚上我還看見莫拉雅兒老師在公園的樹叢里巡邏。”
說完這句話,我忽然很后悔,我為什么要在贏黎的面前提起莫拉雅兒?
看她看我的眼神中也略帶一絲驚訝,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好奇的看著我,正等著我繼續往下說。
于是我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講,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有一點心虛,聲音也是變得弱下來,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你知道的,她是非常杰出的木系魔法師,只要在有樹木與叢林的地方,就是她的主場。她說,也許埃爾城里還存在莊園里面逃出來的漏網之魚,或許他們都是‘黑魔法隱修會’的人。”
我對贏黎接著說:“我覺得最近一段時間,埃爾城到處充滿了一些潛在的危險,所以這幾天你要多加小心!”
這句話才是我想要最終向她表達的,她從天臺的角落慢慢的走過來,她的身材在同齡的女孩中,要算是比較高的,至少現在絕不比我矮,之所以沒有發現她身高居然與我持平,也許是因為她終日的與海倫娜和拉格蒂斯兩個人在一起,她們都是那種極為修長的好身材。
她站在我面前,輕輕掩著嘴唇有一些頗為驚奇的笑意,然后對我說:“吉嘉,有時候你總能給我一點錯覺,就像……就像長不大的孩子。”
我揉揉自己的鼻子,心說這可不是什么值得表揚的事兒。
“吉嘉,你難道不想問問我,關于尼克爾斯的事兒?”贏黎用手將那些北風吹亂的頭發攏于耳后,轉頭問我。她又有些幽怨地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剛才在課堂上,我知道他一定是跟你說了一些什么吧!”
我驚訝地反問她:“尼克爾斯只跟我講述說格林帝國的皇帝下旨將你許配給他,難道還另有隱情?”
贏黎看我毫不在意的樣子,又聽我這樣說,微微有些失落。
她轉頭看向遠處的城市街景,避開我的眼神,不想讓我看到她眼中地失落的目光,然后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淡一些,說道:“就是這個呀,我以為你會很在乎這事兒!”
“是啊!我當然很在乎,畢竟他都找上門來了!”我毫不掩飾的說道。
她驚訝地抬眼看著我的臉,看到我真摯的目光中有一團燃燒的火焰,我盯著她的那張并不算絕美的臉蛋,她雖然永遠不會給人帶來驚艷的感覺,但是卻非常耐看,她她的臉總會給人一種明媚的氣息,只有細細的端詳才會發現。
我慢慢地對她說:“我知道,格林帝國的皇帝一定不知道在史洛伊特省的埃爾城,還有我這樣一個小魔法學徒。他作為你的長輩,有權利為你尋找后半生的幸福,我不否認尼克爾斯擁有貴族們的一切良好的品格,當然他也有一點點精靈貴族式的驕傲,但這絕不是太糟糕的事兒。所以我必須快點兒成長起來,獲得面見格林皇帝的資格,親口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事兒,讓他收回那道王令!”
贏黎沒想到我會這樣正面的評價半精靈貴族少年尼克爾斯,有些怔怔地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動人的星星,嬌嗔道:“可是你也不能打他啊,畢竟他在這還是我的客人,我必須給皇室留一點顏面。若是尼克爾斯剛剛頂著那個黑眼圈兒,哭著跑回帝都去,你讓我跟叔叔怎么解釋嘛!”
我接著對她說:“可是我需要向他宣布主權啊,我得告訴他:他來晚了。告訴你我的一些心得體會,我覺得有時候拳頭才是硬道理。”
她抿嘴一笑,那顆懸起來的心徹底地落回原處,微笑起來就像一朵嬌艷欲滴的石榴花,眼波流轉看向遠處聳立在南城的那座鼓樓,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的笑意卻更加的明顯。
“不過,你總得告訴我你的想法!”我忽然伸出手捧著她的臉,對她認真的說道。“我承認他稍稍比我帥那么一點兒!”
她沒想到我會突然地捧起她的臉,絲毫沒有防備的讓我雙手捧住,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兔子,忐忑地問我:“你想讓我告訴你什么,我在他面前都公然的和你站在一起了,你還想怎樣?”
“我不管,總之你得告訴我你的想法!”我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口,蠻橫地說道。
她有些難為情的偷偷看了一眼天臺的入口,好像非常擔心那道天臺上的鐵門會被突然間推開。
我又跟她說起了蘇的事兒,我覺得提起蘇的時候她又在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卻一直在安安靜靜的聽著,沒有提出任何的問題。
后來我說起了蘇在莊園里的那些遭遇,說起她被逼著用惡魔之血熬制的魔藥,她才張開嘴,臉上流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贏黎是一位精專于魔法草藥的魔法學徒,她平時喜歡在圖書館翻看那些關于魔法草藥的一些書籍,上次我和她一同去辛柳谷尋找惡魔之血,回來之后她就翻閱到了大量的歷史文獻,并得出碧火墨水是屬于極為稀有的魔法墨水。
有人說“只要擁有碧火墨水就等于擁有了‘魔催’魔法卷軸”。
這是個公開的秘密,一直以來,‘魔力催化’這個能夠在施法的時候增加魔法技能威力的魔法卷軸圖紙,據說是一位精專于制作高級魔法卷軸的銘文師在一處上古遺跡中發現的,這個魔法卷軸圖紙后來被他復制了若干份兒,流傳在格林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這個魔法卷軸并不高級,只要稍有經驗的銘文師都能夠獨立繪制。但是偏偏這個魔法卷軸所使用的魔法墨水,在格林大陸極為罕見。
‘魔力催化’這個魔法技能是少數幾個能夠提高施法威力的魔法技能之一,可是這個魔法技能只能以魔法卷軸的形式存在著,這就意味著‘魔力催化’魔法卷軸非常的稀有,而且因為它稀有,而且實用性很高,是一種價格不菲的魔法卷軸。
因為‘魔力催化’卷軸的緣故,讓惡魔之血受到了很多魔法學者的廣泛關注,很多魔法師都在研究惡魔之血,想要試著尋找出可以替代它的魔法材料,從而能夠制造出更多的‘魔力催化’卷軸,當然這件事兒一直是各個魔法學社的重要課題,隨著而來的事兒,就是魔法師們逐漸的撥開了惡魔之血的神秘面紗。
惡魔之血的藥性被詳細的公布出來,包括它的那種神奇的制幻特性,以及只要服用一兩次惡魔之血之后,就會成癮。一位以身試藥的魔法學者曾在他的最后一篇著作上寫道:服用惡魔之血,就像是在靈魂之上烙下烙印,永生都不會擺脫那種刻骨銘心的煎熬。
現在聽見蘇北那些‘黑魔法隱修會’的邪惡魔法師們逼著喝下了惡魔之血配制的魔藥,贏黎的臉上出現了憤怒的表情,緊緊皺著眉頭說道:“他們怎么可以這樣迫害一位神廟里的祭司學徒,我要將這事兒告訴我姑姑!”
“我可不想因為我們捅出這件事兒,讓很多人都知道蘇是被神遺棄者,那些神廟里的狂熱信徒也許會把她綁在火刑架上!”我趕緊拉住憤怒的贏黎。
贏黎對我悲憤地說:“那你說,難道就讓安杜亞這樣逍遙法外嗎?”
“我不相信在其他方面,這位紅衣主教大人也會做得滴水不漏,只要不涉及蘇的安危,我可以適當的向魔法公會以及警衛團里的老爺們,提供一點兒關于他們勾結‘黑魔法隱修會’的事兒。”我對贏黎說道。
不過這只是說說而已,我可不會這樣輕松的放過安杜亞,就算他身上披著神廟主教的光環,既然他已經碰觸到了我的底線,他動了果果姐的親人,她們是屬于我在埃爾城最想保護的人,我將制定一個完整的計劃,讓他品嘗一下被神所遺棄,進入地獄的滋味。
我將這些事說給贏黎聽,其實就是不想瞞著一些關于蘇的事兒,因為只要蘇進入辛柳谷,終究避免不了會接觸贏黎,所以我至少要讓贏黎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說起來,這次我們從辛柳谷帶回了一些‘惡魔之血’,才發現一個新的商機,那就是市面上昂貴的‘魔力催化’卷軸,我沒想到辛柳谷竟然擁有了這樣一處無法估量其價值的巨大寶藏。單單那石室中一池子的惡魔之血,至少能做出上千張卷軸出來。耶基斯學者總是說一位成功地銘文師那是用無數金錢堆積起來的,那么我想,這樣一筆巨大財富也許能夠鋪平我未來的銘文師之路。
教學樓中傳來上課前準備的鐘聲,我和贏黎側耳傾聽,知道如果此時在不往回趕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繼續在演示大廳座位后面的站著聽課,所以我們兩慌忙向天臺的鐵門處跑去。
就在我和贏黎剛剛跑到天臺大鐵門旁邊的時候,天臺的鐵門猛地被人推開了,從里面走出一群人來,其中就有冷如冰山的海蒂魔法導師,她的冷艷姿容已經燃燒到了冰點之下,我只偷偷地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正在發火,那雙美麗的眸子看到誰,幾乎都能冷得把人凝結成冰坨。
她的身旁跟著助手蘇菲,蘇菲看到我的時候就對我猛打眼色,看起來事情是有關于我的……我暗叫不好!
海蒂老師的身旁是一眾身穿著警衛營懲戒院制式服裝的一群騎士老爺,要說這些人才是真的騎士老爺,他們平時不負責治安或者城防瑣事,他們是一群監管騎士操守的警衛營督察,俗稱懲戒騎士。在他們的身后,站著那位曾在莊園山道上,有過數面之緣的大騎士,只見他一臉菜色地站在人群后面,看起來近況一定是很糟糕。
我想:被這些戒律騎士老爺們請過去喝茶,無論誰都不會好看!
沒等這些戒律騎士老爺對我做出任何舉動,海蒂老師站在鐵門門口處的身影瞬間化成一座冰雕,下一秒她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身體前面,一只手直接抓住我胸前的魔法長袍,緊緊地攥在手里,將我單手舉在空中,我被海蒂老師緊緊地束縛在魔法長袍里面,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面色漲得通紅。
海蒂老師仰頭冷冷地問我:“吉嘉,我只給你一個機會,你要老老實實的說,你這樣的三級魔法學徒,究竟是如何把神廟后山莊園里那位邪惡法師殺死的?你把山莊里的那些寶藏藏在哪兒了?快點說,別耽誤我時間,我還有課!”
海蒂老師的這些冷若冰霜的問話,讓我猶如一個晴天霹靂,立刻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心說:這下麻煩了,海蒂老師是怎么知道我殺那位邪惡法師的事兒?
在我正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卻看見身后那些戒律騎士老爺們,一臉尷尬的看著我和海蒂老師。
蘇菲也還在后面不停地給我打眼色,我才瞬間明白,海蒂老師這招算是以進為退,她彪悍地率先出手,就是要直接封住所有懲戒騎士老爺們的嘴,而且最后那句‘別耽誤我時間,我還有課’分明就是說給那些懲戒騎士老爺們聽的,我瞬間領悟了海蒂老師本意。裝成聽不太懂的樣子,問道:“導師,您說什么?”
然后又變得驚慌失措,如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小聲地說:“我和贏黎相約去神廟游玩的事兒,連您都知道了?”
贏黎站在一邊,一下子羞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