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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轉輪不停地向前撥動,他在每個人的身上刻畫著生命的線條,每一道皺紋都是他留下的痕跡,沒有人會想到這一次,就在出發的第八天,老獸人格里巴斯欽毫無征兆的倒下了,這件事讓整個拉伊圖部落的獸人們的心情格外沉重,每個人陰郁的臉上就像是初夏的陰雨天。
那天中午的時候,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當時好像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狀況,當時他還騎在盤羊手指著遠處的灰色山巒告訴身邊的獸人孩子:“看呀,奧格,我們只要越過前面那座大山,就能看到我們的家了。”
“啊爺,太好了,我們要回家了,我有點想吃咱們家沼澤地里的地薯了。”一旁跟隨在格里巴斯欽身后的一位獸族狼人孩子臉上聽到格里巴斯欽的話,立刻興奮地跳了起來,轉頭向不遠處走在隊伍里的母親喊道:“阿嬤,阿嬤,我們就快要回家了!”
隊伍里的拉伊圖部落的獸人們聽到獸人孩子的喊聲,也是長大了嘴巴,眼中露出希望之光來,他們都一起想前方望過去,就仿佛前面那片無盡的荒原就是他們的家,喜悅感染著每一位部落里的人。那些外來加入到部落里的獸女們,也被一同拉著向遠方灰色的山巒看過去,她們身邊總會有熱情的獸人在述說著富饒的溺亡泊,那里的物產是多么的豐富,氣候室多么的宜人。
可是,這時候格里巴斯欽忽然臉色有些凝重,他驅使胯下的盤羊停下來,試圖從盤羊上跳下來,可是身體在盤羊的背上搖晃了一下,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韁繩,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沁出了汗水。一旁的奧格健步跑上來,站在一旁將格里巴斯欽扶下了盤羊。
“扶我到一旁的石頭旁做一做,讓我喘口氣。年紀大了,身體也不中用了!”格里巴斯欽拍了拍獸人孩子奧格粗糙的手臂。欣慰地說:“還是吃肉的孩子長得更健碩,看你的胳膊都這么粗了,你以后也要像庫茲和吉嘉那樣,做一個勇敢的人。我們獸族狼人一向都是以勇敢著稱的民族。”
“知道了,阿爺!”奧格將格里巴斯欽扶到石頭邊兒。
格里巴斯欽拍了拍奧格的手,緩緩地說道:“幫我把庫茲和吉嘉他們喊過來,還有你的格日勒姐姐,哦。我現在這兒歇一會兒,你去吧!”
當我們趕過來的時候,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盤膝坐在大石頭的陰影下面,他的臉色如金紙一樣,額前的皺紋都已經散開了,他的眼鏡變得炯炯有神,很親切的招呼著我們坐下來。獸人部落中有很古老的傳言,老人們一旦額前的抬頭紋散開了,那是獸神手下掌管生死的神使大人的手已經按在他的頭上,來接他們回歸獸人懷抱的。這時候。將要死去的老人接觸到了神祇的力量,這時候他們會有一刻鐘的時間,精力極為充沛,頭腦極為清醒,這也意味著安排后事的時間到了。
甚至還曾有人傳言,某些法力強大的薩滿祭司在死前的這一刻領悟天機,但傳言并不可信。
這時候,已經到了休息的時候,隊伍停下來,盤羊們需要飲水和吃草。部落獸人們則是會聚攏在一起,趁機休息一小會兒。有了這一百多只可以代步的盤羊,部落里的獸女們可以輪流騎著盤羊趕路,這樣可以節省很多的體力。現在的拉伊圖部落已經陸陸續續在沿途收留了超過四百人的逃荒獸人們。
這些獸人當中絕大多數是女性。她們有的還帶著孩子,還有一少部分是年老的獸人,當他們部落里的男人們前往荒原深處去狩獵的時候,沒想到家園被死亡沼澤里爬出來的僵尸侵占,這些獸人們對于那些僵尸沒有任何辦法,只好沿途邊走邊逃。整日的在荒原里依靠挖野菜為生。是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當初力排眾議,收容了這些餓的面黃肌瘦的獸人們,一路從古魯丁鎮走回來,就是要重返家園。他們對老獸人充滿了感激之情。
所有人都對他們新的領主充滿了信心,這位獸人薩滿大祭司庫勒保洛斯大人的曾孫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獵人,并且也是一位勇士,他這樣年輕就敢和兇獸風狼搏斗,就能只身進入荒原狩獵像風一樣的魔羚羊,隊伍里的獸人們都非常認可這位新領袖。尤其是拉伊圖原本的那些獸女們,從北麓荒原一直跟隨著庫茲走到現在,在拉伊圖首領遺棄她們之后,實際上,拉伊圖的部落一直是格里巴斯欽長老負責管理,但是幾乎所有的獸人們都認為庫茲是拉伊圖部落的新領袖。
看到格日勒呆坐在一旁已經泣不成聲的樣子,格里巴斯欽捏著格日勒的手微笑著說:“格日勒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可惜阿爺沒能親眼看你嫁出去,不過你的模樣俊秀,很像你早死的阿嬤,部落里偷偷喜歡你的小伙子們有很多呢,這些阿爺都看在眼里。你天性善良開朗活潑,注定你的一生將會很快樂。”
格里巴斯欽輕撫著格日勒的頭,不住的安慰著小孫女,然后抬眼望著一旁的庫茲,眼中含著期待的眼神。庫茲被看得一愣,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這時候圍在格里巴斯欽身邊的眾人也隨著他的目光向庫茲看過去,一下子庫茲的臉色通紅,腦門上浸出了微微的細汗,面色一窘,竟然轉身落荒而逃。
格里巴斯欽本欲招手將他喊回來,手伸出一半兒,卻又變了心意,將手收回來,然后抬頭看著我,這時候,我覺得老獸人的眼睛就像是能看穿一個人的心靈,就像是某一時刻的老庫魯,他從上至下仔細的打量著我,眼中疑惑不解的神情越來越嚴重,他更是看得我越來越毛。
“您現在覺得怎么樣?”我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我和庫茲一路上收購了不少罕有的魔法草藥,剛好我們前幾天收到了幾株成熟的草蓯蓉,這東西也許對您的身體有些幫助。”
這時候,果果姐也趕了過來,獸人們都知道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師,對于人族的魔法師,獸人們心中存留著敬畏,紛紛讓開了道路。果果姐快步走過來。蹲在我身邊問道:“怎么樣?是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輕輕一番,手心中就已經凝聚出一團水元素,我這時候有一種非常眩暈的感覺,就覺得時空的流速忽然變的緩慢無比。在這樣的詭異時間流速之下,四周的所有獸人們都處于停滯狀態,只有眼前的果果姐一切動作正常,她這時候也驚訝的看了我一眼,那眼中驚訝的神態和當初的老庫魯如出一轍。可她已經來不及跟我說話。在這樣的狀態之下,她根本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所以她平靜一下心情,手中繪制著一副精美的魔紋法陣,口中念誦著冗長的咒語,就在咒語和法陣將要結束之時,這種詭異的時間流速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切又變回了正常。
啊!剛剛一定是“時間停滯”,我說怎么感覺這樣熟悉呢!果果姐剛剛施展的魔法技能一定是繁瑣無比,不然也絕不會啟用“時間停滯”。讓魔法的咒語和法陣完美的融合,以求能夠成功的施展魔法。一股濃郁的水元素帶著生命的活力灌注到格里巴斯欽的身體中。
“水療術!”
身為水系輔助魔法師的果果姐,在她的魔法師學徒期間,七級法師學徒的時候她修習了第一個魔法技能“水彈術”,可是當九級的時候,她的水元素魔法親和力達到了要求之后,她竟然放棄了領悟寒冰魔法“凝冰術”,反而是走了一條輔助類水系魔法師之路。
可是充滿了恢復力的法術落在格里巴斯欽的身上,竟然全無反應。果果姐臉色微微一變,就要重新再次施展。卻被格里巴斯欽攔了下來,老獸人擺擺手搖頭說道:“沒用的,不要白白浪費魔法力了,我雖然這輩子雖然沒能晉升成為真正的薩滿。但是我卻是做了幾十年的獸人巫醫,這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身體了。”
“如果將每個人都比喻成裝水的壇子,庫茲和吉嘉這兩個孩子就像是泥胎塑形期,沒到最后一刻誰都不知道他們兩個的壇子將會有多大,而且姑娘你差不多就是在往自己沒有裝滿水的壇子里裝水。終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會遇見一個無法逾越的瓶頸,我呢,其實就是一只四處漏洞的破壇子,壇子上已經布滿了裂縫,就算你灌再多的水,一滴也都留不住啊!呵呵,活到這個年紀,我還有什么好遺憾的!”
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神色平靜,他的眼中充滿了疼惜和愛憐,他看著撲在自己懷里的格日勒,面色平靜地說:“你以后不要總是偷懶兒,要勤快一點兒,也不要個性太強硬,咱們獸人女孩子雖不懂溫柔,但一定要明事理,正所謂愛憎要分明,只要認為是對的,就要堅持下去。”
格日勒哽咽著點點頭,格里巴斯欽又一次看向我,他的眼睛忽然變得很明亮,然后那種了然之色出現在他的眼中,他的神色慢慢地變得有些激動,也許是呼吸有些不太順暢,他喘了幾口氣之后又連續的咳嗽了起來,半晌之后才算平息下來,此時他的嘴角依然掛著一絲紫紅色的血漬。
他看著我,似有所指地說:“我終于算是有點明白……那些灰矮人為什么會敗在拉伊圖部落這些女人的標槍之下了,原本我一直以為,就像琪格小妞說的那樣,勝利是靠著金幣堆砌起來的,哈哈哈哈,這妮子說的理由真是很充分呢!這話說的也對,也對!”
我覺得老獸人格里巴斯欽好像看出了我身上的秘密,正當我為此擔心之時,卻又聽他說:“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只希望將來的某一天,當格日勒窘困的時候,看在今日我們曾同行過得情分上,你可以幫一幫她。”
“我答應您,當我有此能力之時,我會做到的!”我連忙答應道。
“那就好,那就好!”格里巴斯欽安心的笑了笑,他的身體已經顯出了油盡燈枯之態,眼瞼一直向下垂,可是卻始終不肯合眼。
究其原因,我知道他依然放不下格日勒,可是這時候庫茲究竟去了哪里?周圍已經聚滿了拉伊圖部落的獸人們,獸族狼人們面對死亡的時候。是非常安靜的,因為他們始終相信獸神會派遣神使大人接引自己回歸獸神的身邊,他們生怕冒犯了神使大人,所以才這樣的安靜。獸人們未作在大石的周圍。哼著荒原上有種淡淡地哀傷味道的歌曲。
“該放棄,愛恨都隨風去,回家去,再也不會哭泣,帶著愛離去。天堂里重團聚,又響起,安魂曲的旋律,該忘記,一切都隨風去,讓一切歸零,愛恨終于平息……”
歌中淡淡地離別哀傷感染著部落里的每一個人,我甚至偷偷的羨慕,如果有一天我會死去,我也希望能有人這樣思念我。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急切的跑步聲由遠至近急速響起,我扭頭看過去,看見庫茲抱著一卷兒行李急切的跑過來。
當看到大汗淋淋的庫茲跑到了老獸人格里巴斯欽的面前,已經虛弱不堪的老獸人終于再次將頭抬起來,他的眼中閃爍著希望之光,嘴唇在不停的抖動,卻始終無法發出聲音。這時候他顯得格外的蒼老,甚至是一陣強風就會將他帶走。
庫茲屈膝半跪在老獸人的身前,將懷里的行李卷慢慢打開,竟然是一張嶄新的魔羚羊皮。他有些遲疑,像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然后用拳頭砸了砸自己的胸膛,給自己鼓足了勇氣。抬起頭望著老獸人堅定地說道:“雖然我還差兩個月才能參加部落成人禮,但是我想在此時對您說:我想娶格日勒做我的妻子,請求您將她嫁給我,我愿意用這張魔羚羊皮作為我的聘禮,我發誓我能讓她一生幸福快樂!”
話語雖然簡短,但是字字鏗鏘有力。出自肺腑。
格日勒聽到庫茲的話,哭的反而更兇了,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我覺得這女孩兒也真是可憐。
老獸人格里巴斯欽聽了庫茲的話,終于連上露出了欣慰地笑意,他得意的大笑著說:“我不管你參不參加什么成人禮,我也不想要什么珍貴的聘禮,在我的眼里,什么都不及我的小孫女的幸福重要,你在我面前立此誓言,我希望你能牢記在心。”
老獸人再次看了我一眼,然后略帶懇求的說:“我希望有人在這兒里做一個見證!”
我一直坐在旁邊,距離格里巴斯欽也非常的近,剛剛我就注意到老獸人一直在盡力的延長自己的生命,因為這最后一件事還沒有完成,她的小孫女還沒有找到一個依靠,他不能帶著遺憾走。此時的老獸人已經沒了呼吸,他依靠胸腔里的一口氣支撐著,我見此情形,心軟得不行,沒有片刻猶豫就點頭答應說:“我做見證!”
格里巴斯欽終于仰頭大笑,將格日勒的手放進庫茲的大手里,連說三聲:“好!好!好!”裂開大小的嘴還未合上,就已逝去!
我心想這老獸人終是沒能夠將拉伊圖部落的族人們帶回溺亡泊,就在半路上故去。他和智者梅亞拿一樣,都以一顆悲天憫人的善良之心,若不是有部落的羈絆,也許他會像智者梅亞拿那樣孤身在荒原中行走,傳授給獸人們生存之法。
我和庫茲、格日勒三人親手在大石邊兒上挖個坑,將老獸人的尸體用那張庫茲的聘禮——魔羚羊皮包裹起來,并用草繩捆好放進坑去,將土填平之后,又將大石頭挪到上面,并在石頭上刻下記號。為了方便以后有機會拜祭的時候,能夠好找一點兒。
格里巴斯欽就這樣淡淡地走了,在他給整個拉伊圖部落找尋到了一條生路之后,安靜地走了。
他給庫茲留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獸人姑娘和一個完整的獸人部落。給拉伊圖部落留下了一個強大的靠山。
我站起身,看著遠處淡灰色的山巒,據說那座遠山之后,就是死亡沼澤東部邊緣地帶,死亡沼澤與斷裂帶、葉連山在此交匯,形成了一處地勢非常復雜的丘陵地帶,而那里也是連接西部荒野、死亡沼澤、荒原深處的三岔路口。
遠處的地平線上奔跑著幾匹撒韁快馬,馬上的騎士后面塵土飛揚。
果果姐站在我的身邊兒,皺著眉用手遮擋著刺眼的陽光,向遠處望過去,然后對我說道:“是維魯他們回來了!”
維魯早上離開的,直至黃昏時分才帶著追風者小隊騎著快馬趕回來。古博來馬的腳程極快,這一路又是策馬狂奔,所以只是用了一天就跑完了我們大部隊需要一周要走的路,他們去了死亡沼澤的溺亡泊,并且帶回來了溺亡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