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初春,在新西亞奇斯山脈最東端與帕伊高原西北交匯處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原,延綿起伏的新西亞奇斯山脈至此為止。
大量來至新西亞奇斯山雪山冰川融化的水由幾條支流匯聚到此處,在這片并不算大的草原上匯聚成大大小小幾十個湖泊。
夏季來臨之前,會有百萬匹北遷徙到冰川苔原繁衍生息的獨角野牛從此處經過,會將這里踐踏成為不毛之地。
只有在此之前的初春的這段日子里,商隊們才會選擇走這條商路。而現在這里也是各種小動物們的天堂。
我安靜的趴在草棵里一動不動,甚至呼吸都調節得很輕。
我的身邊有一條寬大布袋支撐在一處拳頭大小洞**,整個布袋口用青草略微的偽裝,兩尺見方的布袋口越是往里就會越窄,只要有豚鼠鉆進這個袋子,就休想爬出來。
庫茲負責用鐵鍬將其余的洞口填平,這活只有經驗豐富的獵人才能勝任,少堵一個洞口也休想抓住一只豚鼠。
填平附近大大小小的鼠洞,庫茲在一處特意留下的鼠洞洞口點燃準備好的牛糞,火苗越燒越旺,看時候差不多,庫茲將一堆白色碎渣倒進火堆中,頃刻之間大量黑色濃煙滾滾升起,混合了刺鼻辛辣草藥的狼糞燃燒起來。
狼糞已經全部充分燃燒,庫茲提一條用水浸濕的麻布毯子將火堆和鼠洞一起蓋住。眉開眼笑地對著我輕聲低喊:“吉嘉,扶好口袋,千萬別歪了!”
“好咧!”我也興奮地低聲回答,盡管身體里的靈魂已經不再年輕,但是當我幼小的身體趴在青草叢中,我仍然會變得很興奮,甚至有些緊張,擔心那些如野兔一般大的豚鼠猛撲出來,我會扶不住布袋。
濃煙倒灌進鼠洞中,就看這片草地四處都有絲絲濃煙升起來。
根本來不及多想,就聽“嗖”的一聲響,鼠洞口的青草猛地被一只土黃色小獸壓倒,那黃影甚至來不及變向,一頭鉆進了布袋里。
緊接著又是兩只連續竄出來。
我緊緊用雙手把持布袋口,絲毫不敢分心。
足有兔子般大小的豚鼠在袋子里左突右沖,幸好庫茲擔心我這邊出亂子,早就用木楔將布袋牢牢固定在地上。我拿著木棒將不老實并依然努力尋找出口的豚鼠狠揍一頓,把它們打老實了。
蹲在布袋陷阱旁邊,想到自己究竟只有七歲,這個年紀放在以前正是哭哭喊喊地拉著媽媽的衣角,怎么也不肯上學的幸福時候,而現在我卻要為了一口吃的費心思,又要忍著身上灼燒的痛苦,要努力的干活用最認真的生活態度來融入這個團隊,來了解這個神秘的魔法世界。
我想我終究還是怕死,所以一直努小心翼翼的努力活著,這期間我遇到了一些好人,庫魯老師.庫茲.弗雷德.勒依帕斯管家,還有商隊里其他的人,他們都非常友善。
老庫魯不僅救了我,還告訴了我未來要走的路,他的那些話讓我充滿了希望和勇氣。這樣的生活對我來說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我一時間也很難說清。
庫茲呼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將我從思緒中拉回來。
“吉嘉,有豚鼠跑啦!”
我連忙將手中的木棒丟掉,將歪了的布袋扶正。
這時已經有十來只豚鼠跑進了口袋里,也有幾只漏網之魚沖布袋口另一側的縫隙里鉆出去,撒歡兒在草地上猛跑。它們一躍就有三四米遠,只是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茫茫草原里。
看來庫茲找到的鼠洞屬于一個豚鼠大家族。
依然源源不斷的有豚鼠順著嗆人煙霧鉆出洞穴,后面的豚鼠有些如同喝醉酒了一般,搖搖晃晃的從洞里爬出來就倒在洞口,毛茸茸的身體像是被拉直了一樣,后腿無力的向后踢兩下,身體開始抽搐,這些豚鼠是被嗆死的,也許洞穴里還有,我估計它們是不可能再活著爬出來了。
庫茲拿著一根鐵釬跑來,將鐵釬頭掰彎。用鐵釬伸進洞里將嗆死在洞里的豚鼠也勾出來。
他毛茸茸的臉上被煙熏得像黑炭一樣,只有一雙眼睛很明亮,得意一笑的時候露出狼族獸人特有的兩顆鋒利的犬牙。
我們這次捕獵大獲成功,抓了27只豚鼠,每一只都足有野兔那么大。
我們將布袋綁在一根長木棍上,兩個人一前一后抬向宿營地。回來的路上,我和庫茲商量請營地里的人吃燉肉,庫茲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原本我打算油炸豚鼠的,但是我沒想到一下子抓了這么多,原本準備的油就不夠了。
只好臨時更改菜單,還是一鍋燉了更簡單。現在初春的季節不比冬天,吃不了的肉還可以凍起來。
這個季節鮮肉只要放上三兩天,弄不好就會變質,還不如一起吃。
遠遠地就能看見老庫魯蹲坐在營地旁邊的土坡上,那張充滿了皺紋的臉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只是靜靜地那么坐著,嘴里叼著一支粗糙的旱煙葉兒卷成的煙卷兒。
只不過這次旅行很漫長,老庫魯的存貨并不多,這種據說這種略帶酸澀如沙棘果味道的煙葉兒只有帕伊高原上才能生長,想必是臨到家門,那些一直舍不得抽煙葉也沒有什么保存的必要了。
庫魯見我們平安回來,這才慢悠悠的走下土崗,看到布袋里的獵物倒是驚訝地說:“逮了這么多,運氣不錯嘛,你們兩個小子!”
“阿爺,晚飯我和吉嘉想請商隊所有的人吃頓好的,我們想請他們嘗嘗吉嘉的拿手菜,您看行么?”庫茲在老庫魯的跟前就想小鵪鶉一樣乖,小心翼翼地問。
獸人部落的規矩與人族有很多不一樣,庫茲雖然在這個商隊已經生活了足足有3個年頭,但是骨子里依然會有部落獸人們對人類那樣的警惕,那是骨子里留下烙印的東西,不會輕易改變過來。
老庫魯倒是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我,眼中有些欣慰。
一直以來老庫魯躲在努力的讓庫茲融入人類社會,我知道老庫魯一直想讓年輕的庫茲去大陸最中心的人族大城市游歷一番,但是如果庫茲總是有排斥的心理,那么這個時間會無限被延長。
每個想成為部落首領的獸人都需要有前瞻性,但是這東西需要的是經驗與閱歷。
不過老庫魯還是有些猶豫,沉默片刻才抬頭問庫茲:“既然你想請商隊所有人吃燉肉,那么你知道商隊有多少人,你們今天的收獲夠大家所有人吃嗎?你們準備做多少食物都有考慮嗎?”
“啊!是啊!吉嘉,人好多。我們的豚鼠才這么點好像不夠哇!”庫茲傻眼了,一道數學題對于年僅12歲的小獸人來說實在有點難。
跟隨老庫魯學習草藥學的這些日子,我早就已經把商隊里有多少人摸得清清楚楚,其實這么偌大一個商隊,實際上是三支獨立隊伍,人數最少的自然是2支冒險團,這兩支冒險團僅僅有二十七人,而他們總是走在商隊的前方,只有在補給的時候才會回歸大部隊里。
勒依帕斯管家帶領的雷霆犀牛隊才算真正的商隊,全體隊員一共有203位,另外還有70頭巨大的雷霆犀。
商隊后面緊緊跟隨著13輛魔紋鐵皮馬車,格林帝國舞團只是和我們商隊一路同行,并且舞團的人數遠遠多于我們,不過他們有自己的廚娘,吃的也比我們好很多,我曾遠遠見過一位穿白衣服的小娘坐在馬車邊上,逛蕩兩條細長白嫩的小腿,手里拿著一塊白面包逗弄馬車旁邊隨行的小牛,那銀鈴般的笑聲傳得很遠。
我站出來說:“我們隊伍一共200多人。晚餐的話也許需要200個黑面包,這不需要我和庫茲操心,我們只要能做出夠200人吃的燉肉就好啦,我們今天的收獲只有二十七只豚鼠,這還不太夠。昨天庫茲還套了七只山雞,還藏在我們帳篷里。我們還掏了五十多個山雞蛋,另外燉肉里我還想加些粉條和肉排……”
“粉條……?就是你頭些日子用地薯熬制的硬麻繩?”庫茲顯然有點不太認同我制作的那些粉條,因為他很討厭那些地薯,因為地薯這種植物就算在獸人部落里也是只有最低等的奴隸才吃。
顯然庫茲很擔心我讓他吃那些地薯制成的粉條,于是連忙說:“也許我們加力一些樹米更好吃啊,我還可以向勒依帕斯老爺去要一袋子樹米。或者野地里已經長出來很多活根草,放在鍋里煮著吃也很好吃。”
為了吃一頓偽豬肉燉粉條,我連忙摟著庫茲低聲說:“獸哥兒,你這是不信我?”
我由于身材矮小,踮著腳也只能摟住含胸收腹還高出我一頭的庫茲。庫茲有點為難地眨眨眼,對我說:“那盛肉的時候,你可一定要給我多些肉。”
“放心,到時候你就敞開了吃,管夠!”我拍拍小胸脯保證道。
營地里最東側挨著湖邊的地方有一排用大石塊兒碼得大灶,上面一共放有十口大鐵鍋,每支大鐵鍋直徑兩米開外,六口鍋屬于舞團那邊,四口鍋屬于商隊這邊。
舞團里做飯的廚娘都得站在灶沿兒上拿著鐵鍬一樣的鏟子才能翻炒。
相比之下,商隊里的伙夫要輕松很多,每天吃食都是黑面包,只需要將鍋里煮上水,將一些干菜和鹽倒進去,有時候也加些肉干,這種食物大家叫做干菜湯。
那時候我覺得這東西更像是加了鹽的中藥湯劑,很難喝,除非餓急了,否則我情愿吃黑面包喝白開水。
庫茲從不挑食,就算那樣的菜湯也能津津有味的喝上一大碗,后來老庫魯看我吃不下干菜湯,才帶著庫茲偶爾的出去打獵,為我弄些鮮肉吃。
勒依帕斯管家聽到我和庫茲的要求,倒是沒說別的,直接帶我們去爐灶那里伸手拿過一把比我還高的鍋鏟,問我:“吉嘉,你說你想給大家做頓吃的,那么你如果能拿得動這把鍋鏟,并且保證不會掉進鍋里,那么我答應你的要求。”
近距離看那把巨大的鍋鏟,才發現被油脂浸透而變得锃亮的木柄居然差不多有我手臂那么粗,我瞪圓了眼睛,雙手握緊鍋鏟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抱起這把厚重的鍋鏟。
除了舞團的廚娘和商隊的伙夫之外,爐灶的旁邊聚集了很多無聊的閑人。商隊早早扎營,就是為了在湖邊有水的地方充分的休息一下,為進入帕伊高原做準備。這是午后時光,商隊里的人三三兩兩在這溫暖的初春里,趁著難得好天氣都在帳篷外曬太陽。看到有人聚在湖邊,就有人湊過來。
“哈哈,原來是吉嘉小子,小心鍋鏟砸傷你的腳指頭.”
“哎,我說那孩子是誰家的啊,這小毛頭還在吃奶么?勒依老爺怎么可以讓他拿那么重的鍋鏟。”
人群里的人議論紛紛,見我最終也沒拿動鍋鏟,就一起哄笑起來。不過私下里有知情人開始解釋說是商隊的藥師老庫魯帶著兩個小孩子想給大家吃頓好的。然后人群里就亂哄哄的開始討論今天晚上到底是吃什么呢?
我有點難堪,實在沒想到鍋鏟能有這么大,非常重,我想應該超過30公斤,就算是前世正當壯年的我想拿起這么大的鍋鏟翻炒也并不容易。
“也許我可以……”
我猶豫是不是請人幫忙,這時候身邊的庫茲直接伸出一只手握住木柄,就想拿蒼蠅拍一樣舉起鍋鏟,憨憨地問我:“吉嘉,這鏟子很重嗎?”
“啊!阿茲,你真有勁兒。”我有點傻眼,目瞪口呆。
一直以來,庫茲都沒有展現他異于常人的力量,我有時候會有些孩子氣,與庫茲在犀牛背上打鬧,我也會壓在他的身上讓他討饒,庫茲每次都會笑得很大聲地認輸。
那時候沒什么感覺,覺得他的力氣就算比我大,也不會大很多,頂多就是很能跑,耐力很足,還會爬樹,跳的也比我高。
就算是今天我們狩獵豚鼠回來,我依然會覺得是我們兩個人的努力抬回來的,可現在回想起來的話,我又將自己的思維帶人到原來的模式下,將自己想得很強,我想就算那些豚鼠數量的零頭我也是拿不動的吧。
看來當時一定是庫茲承擔了大部分的重量,我走在前面居然粗心到沒有發現。
我連忙對勒依帕斯管家說:“勒依老爹,那么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工了?也許我可以干些別的活,洗肉抬水之類的,庫茲可是一位烹飪好手。”
勒依帕斯細長的眼睛笑瞇瞇地看了看我和庫茲,轉頭向旁邊的一位胖乎乎滿身油漬的伙夫胖子安路吩咐:“今天晚餐燉肉就交給這兩個小家伙負責,我有一個要求,胖子,你聽好了,我需要你保證它們的安全。任何一個出了事,那么你就會收到我的怒火。另外我保證你在余下的旅途中,將不會享受到任何醫治。你懂了么?”
胖子伙夫安路肉乎乎的大圓臉上堆滿了褶皺,苦著臉用一塊兒看不清顏色的手絹擦拭臉上的油汗,從人群里鉆出來努力的將鍋一樣的肚腩收回去,對勒依帕斯管家苦著臉著說:“管家老爺,您請放心,我一定會好看住這兩個小伙子。”
見到庫茲一直想說話,我緊緊的拽住庫茲的袖子。勒依帕斯管家走后,人群也跟著散去,只剩下我和拿著鏟子的庫茲,我才跟庫茲說:“一切主意由我來,但我勁兒小,你也要出點力氣,畢竟我們是給200多人做晚餐,就算只有一個菜我也干不動。”
庫茲聽我這么一說,充滿緊張的毛臉放松下來,長出一口氣說:“讓我燉肉我可不會,可俺有的是力氣,只要是出力氣的活,吉嘉你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