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趙曙聽到了喊聲,那喊聲近乎于尖叫。
他哆嗦了一下,“去,去看看。”
不用去了,那些騎兵已經回來了,看著有些震驚于趙曙在這里。
“聶久在流淚。”
韓琦覺得自己的眼力能去軍中競爭斥候人選。
那些騎兵來了。
他們昂首挺胸,當先的那個高高舉著露布。
竹竿后面的露布被春風吹的飛揚起來,就像是趙曙此刻的心。
街邊的百姓在喊。
“……臣弼引軍兩萬……”
這說的是富弼。
“……安引軍十萬出擊……”
趙曙身體微微前俯,恨不能一眼看完露布的內容。
可在這里他沒法看清楚。
“蕭衍雄激戰。”
“兩度……廝殺。”
“擊潰敵軍,圍殺……”
“伏兵出擊。”
韓琦已經在腦海里把此戰弄出了個大概來,他激動的道:“這是……富弼引軍兩萬在幽州城下,沈安領軍十萬出擊,迎戰蕭衍雄……”
趙曙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這一戰的場景,但他需要確認。
騎兵們到了城下,簇擁著手持露布的使者上來,聶久都被擠在了后面。
那信使近前,把露布拱手送上。
韓琦接過,然后大聲的念了出來。
“……臣弼引軍兩萬故作疑兵,敵軍未敢出城……”
“妙計啊!”趙曙不禁微微搖頭,贊賞著。
“……沈安領軍十萬出擊,于高粱河一帶遭遇北樞密使蕭衍雄八萬鐵騎……”
這是先給遼軍的臉上貼金。
這手段啊!
趙曙不禁微笑了起來。
“敵軍兩度沖陣,將士們山呼陛下萬歲,奮戰不退。”
這個馬屁拍的不錯。
趙曙的臉上浮現了紅色,就像是喝醉了一般。
“敵軍士氣消磨,沈安親率萬余騎反擊,雙方廝殺,敵軍退卻。”
趙曙只覺得脊背發熱,那種欲噴薄而出的歡喜在積蓄著。
“敵軍且戰且退,我軍兩側伏兵盡起,包圍敵軍……”
“敵軍慌亂遁逃,遺失無數兵器戰馬糧草……”
趙曙覺得心跳一下就蹦了起來。
“此戰斬殺敵軍兩萬七千,俘獲三萬六千……”
“沈安筑京觀于高粱河畔,鑄京觀石,曰:天道好還,蓋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順,雖匹夫無不報之仇。”
“十世之仇,尤可報也!”
瞬間整個城頭都沸騰了。
“萬勝!”
歡呼聲轟然而起。
“陛下!”
韓琦激動的渾身顫抖,在極力忍著淚水的模樣分外的讓人動容。
“高粱河……陛下,高粱河大捷!”
趙曙重重的點頭。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一戰的意義了。
“高粱河,輪回。”
這就像是一個輪回,八十余年前,大宋在高粱河把國運交了出去,從此遼人成為霸主。
而在八十余年后,大宋再度崛起,在高粱河把國運奪了回來。
“萬歲!”
那些軍民在歡呼。
趙曙走上前去,只覺得胸中全是暢快之意。
“萬歲!”
歡呼依舊在繼續。
韓琦在他的身后說道:“陛下,這是您以一意堅持新政的結果,這是……盛世。”
這一刻,他終于把盛世說了出來。
“還差些。”趙曙說道:“等幽州城被攻下,等燕云之地全數拿下,那時……朕也敢說一句,這便是盛世來了。”
“看看這些軍民!”趙曙指著那些歡呼雀躍的軍民說道:“遼人的威脅他們最清楚,大宋北伐他們最關切,如今一戰告捷,他們的歡喜發自內心,朕在想,若是幽州城下了,他們會是何等的狂喜。”
幽州城就是北伐的標志性據點,一旦攻下,北伐就算是成功了大半。
韓琦在眨眼。
若是有熟悉這位大佬的人在,定然會說他在琢磨著什么手段。
“萬歲!”
趙曙下了城頭,隨行的親事官們趕緊把他護在中間。
“別擔心!”趙曙上馬,沿街緩緩而行。
那些百姓站在兩旁,甚至有爬到屋頂和樹上的,都在拼命的呼喊著。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中,趙曙說道:“朕……想去北邊看看。”
韓琦正色道:“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說著他拉住了趙曙的衣袖。
趙曙不禁感動,“韓卿的忠心朕知曉了。”
韓琦剛想說話,趙曙說道:“總得去看看啊!朕在想著那塊地方,失去了那塊地方,大宋就失去了屏障,百年來處處被動挨打。聽聞燕地的百姓對大宋頗為不滿,朕不去安撫,那民心何時能回來?”
等到了府衙后,趙曙當即令人去傳信,“馬上就出發。”
陳忠珩跪下道:“陛下……”
若是趙曙出了啥事,高滔滔能活剝了他。
所以他如喪考妣的模樣比韓琦還真誠。
韓琦也跪下了,“陛下,此事臣去即可,您……”
“韓卿!”趙曙去扶,卻扶不動癡肥的韓琦,就說道:“如此你與朕同去也好。”
說著他只是輕輕的搭了一下韓琦的手臂。
嗖的一下,旁邊的人只看到人影閃動,韓琦竟然就站起來了。
官家自然沒有這等神力,結論就是韓琦一直在等著這句話。
老韓早就想去北方浪一圈了,只是富弼在那,他去了會喧賓奪主,到時候在御前打官司他也贏不了。
所以他一直在憋著,就算是趙曙剛才不提去幽州的事兒,他也會想辦法溜過去。
“陛下!”
一群隨行的官員們跪下了,準備用最傳統的法子來阻攔帝王的冒險。
趙曙見不得這種,覺得頭皮發麻,病情有些要發作的先兆。就不耐煩的道:“朕的大軍正在圍困幽州,有何可懼怕的?朕去了軍中,會比在此地更安全!”
韓琦干咳一聲走了過去,龐大的身軀籠罩住了那些人。
“有老夫在,陛下安全無虞。”
這個老不要臉的家伙!
陳忠珩在邊上看的分明,若非是顧忌韓琦的不要臉和跋扈,以及傳聞中的力大無窮,有幾個官員就準備上來收拾他這個佞臣。
“出發出發!”
韓琦比趙曙更急切。
“陛下,那沈安下手快,臣就擔心去晚了,幽州城陷落了。”
韓琦心急如焚,趙曙一聽覺得也是,“朕一路疾行。”
陳忠珩在后面恨得咬牙切齒的。
從這里到幽州三百多里的距離,連續趕路的話,官家很難熬過來。
蔚州,一群黑影在城門前鼓搗了一會兒,然后飛快撤離。
城門那里有火星在閃爍。
“轟!”
城門被轟然炸開,城中的遼軍慌亂不已,衣著不整的沖了出來。
夜色深沉,看不到人影。
“是宋軍!”
營州。
這里前方是大海,背后是中京道,所以從來都無需擔心安全問題。
守軍很懶散。
一個下午,數百遼騎來了。
“看看哪里來的。”
城門處的遼軍懶洋洋的互相推諉著,直至那些騎兵近前。
“你等……”
“放箭!”
那些遼軍一陣弩箭射殺了城門處的軍士,然后沖殺了進去。
“萬勝!”
大宋話在營州城中回蕩著。
守軍混亂不堪,這股子騎兵竟然一路殺到了軍營外,然后用火油點燃了軍營。
“殺啊!”
城中處處混亂,這伙遼軍還沖進了州衙里,亂刀砍死了里面的十余名官吏。
等城中的遼軍總算是集結起來時,那數百來歷不明的遼軍早就不見了。
處處烽煙!
這便是此刻的大遼!
朔州。
“火炮打!”
曾公亮在揮拳怒吼。
一排火炮發出轟鳴,整座城池仿佛在顫抖。
弩箭覆蓋了過去,接著又是火炮。
這樣的攻擊連續打了十幾輪,火炮必須要冷卻。
“攻城!攻城!”曾公亮吩咐道:“要猛烈,要讓西京道的遼人膽寒!”
為了牽制西京道的遼軍,宋軍攻下武州后,出發的速度不快,足以讓朔州守軍派出人馬去大同府求救。
而現在,曾公亮要的是雷霆一擊,讓西京道的遼軍無暇他顧。
“領命!”
一個渾身披甲的將領走了出來,回身喊道:“弟兄們!”
“在!”
數萬步卒齊聲吶喊,聲勢驚人。
“跟著某!”
“殺啊!”
這是總攻!
沖在最前方的就是姚兕。
曾公亮喊道:“一次就破城!誰率先登城,老夫為他牽馬!”
邊上的文官和武將們都不禁為之側目。
宰輔牽馬,這份榮耀足以書入史冊。
姚兕當先登梯。
城頭上出現了敵軍。
“殺!”
姚兕的殺伐很是大開大合。
他力大無窮,長刀都比別人的寬厚,揮斬下去,當真是無人能擋。
以他為突破口,宋軍快速在密布尸骸的城頭站穩了腳跟。
那個身影一直在城頭廝殺,隨著弩手沖上了城頭,大局已定。
“萬勝!”
歡呼聲傳來,曾公亮意氣風發的道:“老夫在此!幽州……無憂!”
這閃電般的攻伐,西京道的遼人可還敢去救援幽州嗎?
“相公,是姚軍主率先登城。”
最新的消息來了,曾公亮笑道:“老夫說話算話,晚些為他牽馬!”
城中一陣廝殺,當城門大開時,姚兕同樣第一個走了出來。
他渾身浴血,側身看著大同府方向,目光俾睨,就像是一尊魔神。
這就是大宋的悍將。
這樣的悍將越來越多,越來越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