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起身追了出去,可文彥博卻無影無蹤。
“文彥博呢?”
老韓覺得自己被文彥博給忽悠了,有些想動手的沖動。
門外的小吏說道:“文相出來就走了,好快。”
老家伙,這是一下坑了四位宰輔,然后腳底下抹油,溜了。
小吏看了一眼韓琦緊握的拳頭,心中不禁后怕不已。
若是韓琦真的對文彥博動手,以老文的武力值……估摸著能活命就算是祖墳冒青煙。
回過身,韓琦心情大快,“沈安干得好!”
曾公亮笑道:“確實是干的漂亮,老夫就說文彥博人稱文春雨,少急智,怎會想出這等主意來,竟然是沈安,哈哈哈哈!”
包拯紅光滿面的道:“老夫就說那孩子是個爭氣的,咱們一群宰輔想東想西,一籌莫展,誰也沒想到能用北方的耕地來一箭雙雕。”
韓琦坐下,有些惆悵的道:“年輕人就是活絡,老夫老矣……”
眾人一驚,以為他生出了退意。
曾公亮的眼珠子一轉,故作關切的道:“韓相看著依舊精神抖擻。”
若是韓琦請辭,他是當仁不讓的首相人選。
機會啊!
老曾的心思大伙兒都知道,包拯沒管,對于他而言,末相和次相并無太大的區別。
富弼在冷笑。
他笑曾公亮就是根棒槌。
大宋即將進入盛世,在這等時候韓琦怎可能會退?
按照富弼的了解,老韓寧可減肥,也會堅持下去。
“哎!”韓琦嘆息一聲,“只是官家看重,讓老夫不忍離去。”
曾公亮明顯的失落了,就隨口道:“此事看來是沈安去尋了文彥博商議。”
沈安有這等主意,為何不和咱們商議,而是去和舊黨的大佬文彥博暗通款曲。
這事兒……不對勁啊!
眾人面面相覷。
韓琦低聲道:“沈安老夫知道,那是新政的悍將,對新政矢志不渝,所以他不會便宜了文春雨。”
曾公亮看了一眼門外,也壓低了聲音,“難道是官家令他去和文彥博商議此事?”
嘖嘖!
兩人相對一視,找到了些知己的感覺。
韓琦甚至準備邀請曾公亮下衙后一起去喝個小酒,再去看看歌舞。
包拯面無表情的道:“樞密院和三衙統籌北伐之事,沈安不尋他商議尋誰?”
瞬間韓琦和曾公亮老臉一紅,然后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而在宮中,趙曙正在看各方奏報。
“官家。”
陳忠珩來了。
趙曙嗯了一聲。
陳忠珩說道:“韓相請了文相去了政事堂,隨后雙方說到了沈安弄的那事,文相戲弄了政事堂,隨后離去。”
“他是怎么戲弄的?”趙曙抬頭問道。兩府之爭他覺得沒問題,但要掌握尺度。
若是政事堂和樞密院合流,他就危險了。
“他說了那些謀劃,卻一直不肯說是沈安的主意,政事堂的相公們都只能交口稱贊,最后臨走前他才說了實話,把韓相氣得想動手。”
“哈哈哈哈!”
趙曙沒想到文彥博竟然也有這等惡作劇的時候,他搖頭大笑著,笑聲漸漸小了。
“此事沈安的謀劃堪稱是精彩,韓琦請了文彥博去政事堂,隨后文彥博的一番話,實則有挑撥離間之嫌。
沈安是新政的先鋒大將,韓琦等人是主將,若是能讓他們之間起了齟齬,哪怕只是一點,文彥博就算是成功。”
陳忠珩哪里想到這里面還有這些彎彎繞,“后來包相說這是樞密院和三衙之事,沈安只能去尋文相商議。”
“軍中的繳獲政事堂管不著,否則文彥博會聯手三衙的都指揮使們給政事堂好看。”趙曙笑道:“文武之間要離遠些,如此各自相安。”
“沈安……”
趙曙瞇眼,聲音漸漸低沉,“大郎蟄伏,偶露鋒芒。沈安多在家中,可每每能想出些讓朕歡喜的主意來,年輕人……讓朕知道了大宋后繼有人。十年后……二十年后,朝堂之中也該換人了。”
陳忠珩諂笑道:“官家,您如今還春秋鼎盛呢!”
“朕知道。”趙曙笑道:“沈安的這個主意極好,只是有個問題。若是北伐失敗,那些借錢給朝中的百姓和豪商將會憂心忡忡,擔心那些錢沒法歸還,到時候遼人再順勢施壓,大宋就危險了。”
陳忠珩心中一驚。
“沈安竟然這般自信北伐必勝,那朕豈能軟弱?”
北伐的勝負問題從不在沈安的考慮之中。
所以當韓絳來問這個問題時,他才恍然大悟,然后很認真的道:“大宋多年積累,不管是神威弩還是火器,再加上火炮以及西北弄來的無數戰馬,韓相,除非是讓一頭豬去指揮,否則北伐必勝。”
“文彥博來尋老夫商議戰后發賣耕地之事,你這個主意雖然急切了些,可手段卻了得。”韓絳嘆道:“老夫和文彥博有些交情,所以他有些話敢對老夫說。
你可知道,先前文彥博對老夫說,若是新政失敗,新黨那些帶頭的定然會被驅逐出京。而你,文彥博說他定然會使盡手段把你留在朝堂之中,二十年后,他若是活著,會親手把你推進政事堂!”
沈安愕然。
他沒想到老文竟然對自己這般看重,不過他卻不準備領情。
“他說反對新政的那幫子人看似很多,可良莠不齊,他閱歷了一番,無人能與你相提并論,不禁大失所望。”
韓絳走了,先前在外面伺候的趙五五說道:“郎君,文彥博可不輕易這般夸人,他這般說,多半是真心實意。”
“可某卻不稀罕!”沈安伸個懶腰,覺得這日子太舒坦了。
趙五五好奇的道:“可為何不留條路呢?”
她擔心新政若是失敗,沈安怕是也會跟著離京。
當年范文正在新政失敗后離京,幾番浮沉,最終早逝。
沈安看著她,自信的道:“新政定然能贏,某要留什么路?”
等到后面他得知韓琦等人被文彥博涮了之后,不禁捧腹大笑。
這些老家伙們最近的日子太安逸了些,有些放松了警惕,這一下來的正好。
“郎君,有人求見。”
莊老實來了,眼角有個烏青,看著很是可憐。
自從他去青樓玩第二春開始,那日子就越發的熱鬧了。
沈安也覺得這廝是活該,就故意問道:“這是誰打的?”
莊老實捂著眼角,尷尬的道:“撞的,小人撞的。”
呵呵!
沈安心情大好,問道:“誰來了?”
莊老實馬上就認真了起來,“說是徐州來的。”
沈安看著他,腦子里一轉,就問道:“徐州沈家?”
“是個年輕人,看著有些難為情的模樣。不過他沒說自己的來歷,只說是徐州來的。”
沈安想了想,“讓他去前面。”
回過頭他就叫來了果果。
“徐州的那些親戚你可還記得?”
沈安有些心虛,擔心自己和徐州的沈家人交談會露餡。
果果搖頭,茫然道:“哥哥,我早就忘了。”
沈安拍了腦門一下,“那時候你還不記事,罷了。”
果果那時候怕是連人都不會認,那里還記得什么親戚。
可是我呢?
帶著這個疑問,沈安去了前面。
年輕人正在喝茶水,見他來了就趕緊站起來,緊張的手足無措。
沈安心中大樂,干咳道:“徐州哪的?”
他是沈龍圖,而且自立門戶了,還怕什么露餡?
想通了這個,沈安就越發的云淡風輕了。
年輕人束手道:“徐州……小弟沈彬。”
果然是沈家人!
沈安看了他一眼,見他穿著還行,說明徐州沈家的糧店生意還不錯,就問道:“家里派了你來?”
徐州的本家他調查了一下,知道他們靠著糧店生意過的還行,而這個沈彬被沈橋寄以厚望,指望他能成為沈家第三個出仕的官員。
沈卞和沈靡,這是徐州沈家的驕傲,只是沈卞后來瘋瘋癲癲的,就成了反面教材。
“是。”沈彬恭謹應道。
“是彬哥啊!”沈安指指凳子,示意他坐下。
沈彬見他不發怒,就放松了些,那眼神竟然帶著些崇拜。
這位堂哥在徐州沈家可是大名鼎鼎。
沈卞在雄州失蹤,他當時年少,就這么背著妹妹一路到了汴梁。不論旁的,只是這等行徑就值得大張旗鼓的夸贊。
后面沈安的一系列事跡更是讓人目不暇接。
前幾年沈彬更小些,有一次路過書房,聽到翁翁沈橋在書房里得意的道:“我老沈家的種就是厲害,這不就是郡公了。”
雖然兩邊互不來往,但并不妨礙沈安成為了徐州沈氏心中的驕傲。
現在這個驕傲就在自己的眼前,讓沈彬不禁有些激動。
“叔公讓你來,而不是堂叔,可見是有事吧。”
沈安一句話就直接把事情給分析了出來,讓沈彬佩服的不行,他起身道:“是。”
“說吧。”
徐州沈家和沈卞之間的事兒沈安沒怎么弄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沈卞當年讓沈橋帶著一大家子去杭州定居。
那位老爹的性格沈安如今算是摸清楚了些,純屬是個急性子。
大宋要到了趙佶時才開始徹底敗家,沈家要遷徙,等個二十年也來得及。
他這么一說,沈橋他們絕壁會把他當做是瘋子。
沈安想到這個就覺得很無語。
“……那些糧食只是上面有大米,下面的袋子里套著袋子,里面都是沙石。”
聽到這個,沈安不禁想笑。
這種騙術在后世爛大街了,比如說袋子里看著是厚厚一摞紙鈔,可只是上面的幾張是真錢。
所以他覺得沈建真是倒霉催的。
“爹爹本來不會這般大意,只是那騙子范湖前陣子請爹爹喝酒,還請了徐州司理參軍陳松作陪,爹爹這才信他。”
沈彬看著很是氣憤,沈安嘆道:“生意是自己的,旁人……就算是宰輔作陪飲酒,該查的也得查啊!堂叔這個……”
沈建沒把家業敗光,沈安覺得真的是沈家的列祖列宗在護佑。
“后來翁翁去尋陳松,可陳松見都不見他,說此事與他無關。爹爹……”
沈彬看著沈安,眼中有淚光在閃爍著,“大哥,爹爹自盡……”
我去!
沈安被嚇了一跳,趕緊吩咐道:“老實,準備去徐州祭奠的東西。”
“爹爹沒死。”
沈彬有些難為情。
沈安松了一口氣。
“可看著呆傻了,翁翁一夜白頭……”
老沈家這是被騙了多少啊!
“被騙了多少?”
沈安覺得幾百貫了不起了。
“一千余貫。”
這個算是傾家蕩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