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出宮了。”
從沈安進宮開始,他的行蹤都一直在有心人的關注之下。
“大宋很古怪。”王雱在皇城外等他,“北伐這等大事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提前說出來。”
“不說也瞞不住,說出來好歹能讓遼人提心吊膽。”沈安在等人。
“可能瞞一些算一些吧,如今怕是耶律洪基都知道大宋缺錢了。”
王雱一直覺著軍國大事參與的人越少越好,“此事就該僅限于宰輔。”
“瞞不住。”沈安說道:“再說了,一件事的好壞只是看你去怎么做,此事,某覺得是好事。”
“沈龍圖。”張八年出來了。
沈安回身拱手,“稍后還請張都知派出人手,去城中監察。”
“監察什么?”張八年看著依舊是十年前的模樣,一身衣裳穿的空蕩蕩的,讓人不禁想去看看衣服里面的身體是不是骨頭架子。
王雱就想看看,而且很大膽的在琢磨。
“朝中會向天下人借貸,但舊黨那邊不會甘心,若是去錢莊的人被他們收拾了,張都知,陛下會大怒。”
“那些借錢給朝中的人大多都支持新政。”王雱補充了一句。
張八年看了他一眼,“某知曉,無需你來提醒。”
這個蠢貨!
王雱看了他一眼,只是冷笑。
“小事罷了。”
張八年很是云淡風輕的回去了。
沈安淡淡的道:“你放心,張八年在這等事上不會輕忽。”
“某還沒到記恨他的地步。”王雱覺得沈安低估了自己的心胸,但卻情不自禁的想著怎么才能給張八年來一下陰的。
一路到了錢莊,沈安言簡意賅的吩咐道:“朝中為了北伐向天下人借貸,分為三年歸還本息,年息兩分,馬上據此寫出告示。”
唐仁親自出手,沒一會兒就寫了一份告示,沈安看了嘆道;“要學習啊!”
唐仁臉紅耳赤的道:“下官最近也有看書。”
“可你看看蘇軾。”一提到蘇軾,連沈安都郁悶,“罷了,貼出去,隨后讓他們抄寫……不用了,讓人去書店,用活字印出來,多弄些。”
“要多少?”唐仁估算了一下,“汴梁城中數十份總是要的,城外也貼一些,如此一百份該夠了吧?”
“不夠。”沈安坐下,“一千份,隨后各地張貼。”
唐仁不解,“貼哪去?”
“各處都貼,從汴梁開始……一直貼到大宋的各處。”
沈安的神色平靜,可唐仁卻被嚇了一跳,“沈龍圖,這……這是何意?”
“你只管去!”
沈安微笑道:“某想讓官家看看,萬事其實并不難。”
告示張貼出去,夏氏兄弟也在看。
“北伐募集錢財……三年分批歸還,年息兩分……大哥,他這個就相當于是從外面借貸的利息,不少了。”
夏進點頭,“是不少了,不過……別說是兩分,就算是十分,那些人也不會借,不信你等著看,沒多少人會來。”
沈安就坐在錢莊里看書。
各種仙術在轟擊,各種角色在變幻……
“沈龍圖,沒幾個人。”
告示貼出去了,來的卻只有幾個人。
“是什么人?”沈安放下書問道。
“小販。”
汴梁的小販受過沈安的恩惠,所以此來多半的是報恩的。
唐仁有些糾結,“要不……下官覺著去召集些商人來議事吧。”
他的眼中多了狠辣,“若是不肯……咱們就收拾他們。”
“沒必要。”沈安又開始看書。
這個時代的娛樂手段在他看來真的無趣,而現在他手下有一幫子文人在寫,第一個讀者就是他,爽的不行。
唐仁愁眉苦臉的出去了。
而消息傳出去后,趙曙嘆道:“竟然連商人也不肯借錢嗎?”
陳忠珩見他發愁,就說道:“官家,要不臣去問問?”
“去吧。”
陳忠珩去了錢莊,晚些回來稟告道:“就幾個小販去,沈安說若是他去借錢,商人們會趨之若鶩,因為不會虧,還能在他那里得了人情。可朝中借錢卻不然,那些商人會精打細算,想著會不會……”
見陳忠珩欲言又止,趙曙問道:“可是說擔心北伐失敗?”
“是。”陳忠珩咬牙切齒的道:“那些人果真狡黠。”
“沒幾個忠心的。”趙曙冷笑,“另外就是好處不夠多,兩分利那些人還看不上眼,非得要更多的利益才肯出手。”
稍后消息不斷傳來。
“有商人帶著錢去了。”
“有不少呢!”
趙曙滿意的道:“終究還是有知道輕重的,這些商人極好,以后有什么好處第一給他們,至于其他的……汴梁豪商有一個算一個,沒來的全數記著。”
這個帝王堪稱是小心眼,可知道的人并不多。
于是稀稀拉拉的借錢大行動持續了半天,收到了一萬余貫。一萬余貫在往常是個大收獲,可在北伐的巨大耗費之前,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沈安拿著書回家了,看著很是安然。
“哈哈哈哈!”
一家酒樓里,一群人在狂笑。
“天下最有錢的就是咱們,咱們不出手,他們哪來的錢?”
“那些人也不是傻子,見到咱們不出錢,他們也要仔細斟酌一番。”
“北伐將會耗費無數錢糧,沈安出了這個主意,可最終卻會慘淡收場。如此,北伐就有些不祥了。”
一個男子身體前俯,陰笑道:“隨后再發動勸諫,北伐……拖!拖下去!”
呂誨坐在上首,舉杯道:“這便是大勢,大勢不贊同北伐,若是強行為之……”
一個男子笑道:“到時候讓他們想想隋煬帝。”
“隋煬帝也是一意孤行要征伐高句麗,數次兵敗后,身死國亡,這就是前車之鑒!”
“住口!”呂誨怒道:“此言過了。”
“是!”
眾人沉默了一瞬,接著有人說道:“官家不肯挪用明年的花銷,可見……是仁慈。”
眾人都笑了起來,可在眼中卻看不到什么贊賞或是敬佩,全是戲謔。
就差把迂腐兩個字給說出來了。
呂誨含笑道:“今日去借錢的也就是那些人,第一天就如此,那些人定然怕了,你等等著看,明日去的人會更少。”
“對,都怕借出去的錢沒法還。”
夜色深沉,汴梁各處依舊燈火通明。
這座當世最大、最繁華的城市中,無數人在為了明日而籌謀。
“娘子。”
外城草場的一戶人家里,男主人葉老二正在洗腳。
木盆里是熱水,泡著很是舒坦。
他的娘子王氏在邊上準備明日的早飯。
早飯也簡單,就是弄大餅,外加弄個湯完事。
至于你說什么外賣,偶爾一次還好,每日這等花銷,誰受得住?
所以繁華總是一點一滴的匯聚而來,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
王氏揉著面團,抬頭道;“官人何事?”
葉老二猶豫了一下,說道:“家里還有多少錢?”
“一貫……差不多兩貫。”王氏警惕的道:“這錢回頭給大郎讀書存的,可不能借給別人。”
“為夫知道。”葉老二有些惱怒,忍下之后說道:“為夫在想著……娘子,當年你可還記得?”
“什么當年?”葉老二有些狐朋狗友,這些人經常來混吃混喝,讓王氏有些憤怒。
“當年咱們家可沒兩貫錢存著。”葉老二也知道自己的不靠譜,所以語氣也放柔和了些。
“是呢!”王氏抬頭想了想,“那些年……我剛嫁給你時,家里窮,吃飯都是粗糧,這大餅和湯餅也只能隔幾日吃一次,還得顧忌著,不敢吃太多。
如今這日子算是好了……”
葉老二微喜,“你可還記得減免賦稅之事?”
“記得。”王氏笑道:“滅了交趾減了一次,西賊降了又減免了一次,這西賊一降,朝中說以后的開銷就少了些。官家仁慈,說與民休息,這不就減了賦稅……
這兩貫錢都在錢莊里存著,每年都有利錢,若是能存了二十貫,大郎讀書就不愁了。哎!”
王氏突然歡喜的道:“那日我聽人說,如今書本便宜了,以后讀書也便宜了。”
“嗯。”葉老二點頭,“這些都是好處,只是今日為夫出去,聽聞朝中準備北伐。”
“北伐,收復幽燕。”王氏笑道:“這個汴梁人都知道。若是能收復了幽燕,朝中的開銷又會少一些,咱們的日子就會更好過一些。”
“可如今北伐卻難了。”
“為啥?”王氏皺眉道。
“說是沒錢。”
“朝中沒錢?”王氏不解。
“大軍一動,錢糧耗費無數,他們說官家不肯挪用明年和后年的錢糧,所以就缺了。”
王氏愁眉苦臉的道:“若是能收復了幽燕,以后就不用擔心遼人再南下了。”
“是啊!”葉老二此刻痛恨自己往日的不靠譜,以至于用點錢都要和妻子仔細解釋,“沈龍圖提了個主意,說是向天下借貸……”
“借貸?”王氏有些懵。
“對,年息兩分,比咱們存錢莊里還多一分呢。只是要分三年還清。”
王氏看著葉老二,很認真的道:“若是這樣,咱們一成也借!”
葉老二沒想到吝嗇的妻子竟然會這樣,一時間都愣住了。
王氏用力拍打了一下面團,肅然道:“官人,這個官家不同,他對咱們好呢!這樣的官家做事,咱們就該支持他!況且北伐是多好的事?官家竟然不肯挪用錢財,可見還是為了咱們……”
“嗯,為夫就是這般想的。”葉老二難得這般的認真,“只是你往日摳門,今日怎地那么大方了?”
王氏深吸一口氣,“我想的不多,只想著誰對咱們好,那咱們就該對他好,就是這樣。誰對這個大宋好,咱們就支持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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