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芋頭現在精力旺盛的讓人頭痛。
沈安一到家,他就丟棄了花花,一溜煙跑過來,“爹爹,你答應的出門!”
沈安卻忘記了此事,他摸摸芋頭的頭頂,“問你娘去,你娘安排。”
“娘說我是討債的,爹爹,什么是討債的?”
父子倆一起進去,莊老實在后面看著一高一矮的父子倆,不禁唏噓道:“再過十年,大郎君就能頂門立戶了。”
頂門立戶的大郎君此刻還是個好奇的孩子,追問不休。
“討債的……就是兒女是父母的債,生了你們出來,就得教好你們,讓你們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又不至于禍害人間。”
“禍害人間?爹爹,娘說我禍害花花。”
沈安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花花,覺得這狗真可憐。
先是果果,后來是芋頭,還有一個毛豆。
三個孩子這些年來輪流折騰花花,這狗能活到現在真心不容易。
進了內院后,楊卓雪抱著毛豆在邊上蹲著。
“這是怎么了?”
毛豆看著有些懨懨的,沈安過去一看,好嘛,毛豆竟然拉了幾坨在地上。
“官人回來了?”楊卓雪起身,“毛豆好像是脾胃不大好,郎中說讓看他拉的臭不臭……”
原來是要嗅一嗅啊!
沈安蹲下去,俯身用力吸氣。
一次,兩次,三次……
“臭不臭?”楊卓雪覺得自己的嗅覺好像有些問題。
“不算臭。”沈安伸手,“弄個樹枝來,看看有沒有蟲。”
稍后他拿著樹枝把這幾坨東西扒拉散了,仔細查找了許久,這才歡喜的道:“沒蟲。”
孩子沒發現寄生蟲算是個好消息,沈安回身,就見芋頭一臉嫌棄的模樣,“怎么了?”
“爹爹,好臭!”
芋頭捂著鼻子,“弟弟拉的最臭!”
“那你去聞聞?”沈安作勢去拉他。
“不要!”芋頭轉身就跑。
“臭!”
毛豆也在他老娘的懷里蹦跶了起來,叫嚷著。
很歡樂的小屁孩啊!
沈安覺得為人父母不容易,孩子的大便要當做是稀世珍寶仔細觀察,還得嗅。
若是郎中說要嘗嘗孩子的粑粑是什么味道才能辯癥,沈安覺得自己絕壁不會有半點猶豫,就和吃美食般的去仔細品嘗。
“毛豆,你拉的好臭!”
果果來了,大聲的嫌棄著。
“不臭!姑姑你吃,你吃!”
姑侄倆在笑鬧,趙五五來了,“郎君,大王來了。”
那貨來做什么?
天氣很好,沈安的心情更好。
他一路哼著歌到了前院,就看到趙頊和周都督在說話。
“……那你為何不去書院?”
“爹爹說以后讓小人給小郎君和小娘子們趕車,去書院就是白費。”
周都督一臉的理所當然,看不到半點人生價值無法實現的苦悶。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規則。
“你不想去做官?”趙頊大抵是想逗弄一下周都督,所以問了個帶著陷阱的問題。
是沈安讓他能讀書,若是他想做官,就有忘恩負義之嫌。若是不想,那就是胸無大志。
“不想。”周都督很坦率的道:“小人覺著這樣就挺好。”
“那些官員多得意啊!有馬騎,有錢花用,出門別人還得畢恭畢敬的,你不喜歡?”
周都督想了想,“小人也有馬騎,錢也有,畢恭畢敬……郎君說別看那些百姓對官員畢恭畢敬,可背地里多半把他們罵成是畜生王八蛋。那些官員見百姓恭謹,心中自然得意,可實際上是皇帝的新衣……”
“什么皇帝的新衣?”趙頊覺得這是沈安在編排帝王。
“就是遠古時期有個帝王,整日……所有人都說皇帝的衣裳好漂亮,最后還是一個不知事的孩子喊著,說皇帝沒穿衣裳。”
故事講完,趙頊一臉糾結。
趙頊一番問題不但沒難住周都督,反而把自己陷了進去。
他是皇子,百姓背后罵官人是畜生王八蛋,還順帶調侃了皇帝,你這個皇子得表示表示吧?
趙頊有些不自在,就糊弄道:“你家郎君胡說的。”
“咳咳!”
當場說別人的壞話被抓住,尷尬不?
趙頊笑道:“外面都吵的不可開交了,你竟然還能在家里安坐。”
沈安點頭,周都督拱手告退。
等他走了之后,沈安皺眉道:“背后說某的壞話,這臉還要不要了?”
“你背后說了天下官員和帝王的壞話,你的小命要不要了?”
趙頊突然有些羨慕沈安,“你敢和天下士大夫為敵,而官家都不敢,宰輔們也不敢,否則文彥博哪里能這般逍遙。”
“那是因為他們把自己弄在了一個籠子里。”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規則,人都要活在這些規則里。大宋的規則就是士大夫牛逼,士大夫滿血,士大夫……
這是祖制,從太祖皇帝開始,一溜皇帝為這個祖制背書,到了趙曙時,他算是個離經叛道的帝王,可離經叛道也得有度,所以他依舊在大框架里跳舞。
而沈安卻是壓根就沒進去。
他就在邊上蹲著,瞇著眼,看似純良無害。可實則他一直在挖坑。
“在皇城里我就覺著自己被困住了,想出來,卻無能為力。”
趙頊看著有些憂郁,這讓沈安很是詫異,“你會憂郁?”
“不能嗎?”趙頊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
“你這般腹黑的憂郁,某看著就像是一頭狼在沖著一頭羊展示自己的慈祥。”沈安真的想把此刻趙頊的模樣畫下來,拿去給趙曙看看,讓他看看自己以為純良的兒子是如何的腹黑。
得意一笑的趙頊說道:“喜怒哀樂都得學,悲傷不只是痛哭流涕,無聲的抽噎更能打動人心……”
尼瑪!
這是成精了!
沈安問道:“元澤今日算是捅了個馬蜂窩,宮中怎么說?”
“他當街讓文彥博顏面掃地,連喬二都說此人夠狠……”趙頊想了想先前準備的雞腿,覺得那味道已經完全嘗不出來了,堪稱是無色無味。
“官家多吃了一碗飯。”
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沈安回想了一下,好像趙曙如今站起來時,肚腩會頂著衣裳,越發的威嚴了。
中年發福在所難免,勿怪勿怪!
“呂誨據聞當場砸了不少東西,最后酒樓的掌柜苦著臉說小本生意,他只能黑著臉賠了錢。”
“我敢打賭,這也是元澤的安排。”趙頊贊道:“他的謀劃總是這般讓人解氣。”
“某也準備了些東西,好歹讓他們樂呵樂呵。”沈安笑的很是純良。
文彥博回到家中,見書房前跪著一個兒子,就冷哼一聲,隨即進了書房。
他攤開一張紙,開始寫字。
“阿郎,司馬諫院求見。”
“讓他來。”文彥博沒有抬頭,繼續書寫。
稍后司馬光進來,文彥博恰好寫完。
司馬光看了一眼,不禁念了出來:“愿我常精進,勤修一切善;愿我了心宗,廣度諸念識。”
文彥博淡淡的道:“慌什么?急什么?怕什么?”
三個問題讓司馬光重新恢復了木然的模樣。
兩人坐下,有仆役奉茶。
“喝茶要凝神,否則你就是牛飲水。”文彥博一邊說,一邊緩緩啜飲,“茶水苦,卻后甘,這便是人。有生皆苦,有生皆難,可要想做事,你就得越過這些艱難。
說越過艱難,說的簡單,做起來卻難。老夫想到了沈安作的兩句詩。”
文彥博放下茶杯,吟誦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他起身走到案幾邊,重新書寫。
稍后他寫好了一張條幅,立起來后,司馬光看到正是這兩句詩。
“君實你拿了去,時常自勉。”
這是前輩的教誨,司馬光恭謹接了。
這是教誨!
司馬光心中了然,重新坐下后,他說了自己的擔憂:“如今外面傳言紛紛,更是有人說從今日起支持新政。若是不能挽回士氣,以后還得繼續蟄伏。”
文彥博皺眉問道:“誰說的那話?”
站隊很重要,而且你不能搖擺,否則兩邊都會把你當做是墻頭草。墻頭草的下場就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最后成為孤家寡人。
所以有人竟然敢在這個當口改換門庭,讓文彥博覺得不可思議。
這得多蠢啊!
在這個當口就該站穩腳跟,如此度過低潮后,你再說什么支持新政,大伙兒也會說你是好漢一條。
司馬光一怔,“那只是個九品官……咦!”
文彥博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又平靜了下來,他淡淡的道:“王雱做事可滴水不漏?”
司馬光搖頭,“不見得,有時因為倨傲和目中無人會犯錯。”
“在這等時候鼓動人站出來說支持新政,你說是誰干的?”
司馬光瞬間就想起了那張純良的臉,脫口而出道:“沈安!”
那個缺德帶冒煙的家伙,定然是他。
“只有他才能干出這等缺德事來!”司馬光的菩薩模樣崩潰了,“定然是他,王雱陰狠,沈安卻喜歡坑人,這就是坑!”
文彥博只是問問,得了確定的答案后,他捂額嘆息道:“現在的年輕人……這一下一下的,讓老夫覺著頭暈。那個君實,沈安的手段不止如此,那人還說了些什么?”
司馬光猶豫了一下,文彥博哂然一笑,“老夫宦海多年,什么沒見過?你只管說。”
司馬光說道:“那官員說……說您以往大談新政如何害民,可此等時候卻暴露了您的那個……嘴臉,可見前面所說的都是假話……他覺得自己和謊言為伍可恥。”
文彥博笑了笑,“無知之言!”
他笑的很是慈祥,可案幾下面的右腳卻忍不住踢了一下。
案幾用的是好木料,厚重的讓人歡喜,但這歡喜如今卻變成了痛苦。
司馬光聽到了這一聲,抬頭見到文彥博老臉上有些古怪之色,就以為他是惱怒了,起身道:“如此下官告辭了。”
“呵呵!來人,送君實。”
文彥博以往都是把司馬光送到門口,今日卻都不起身。
司馬光見狀心中黯然,覺著是自己一番話讓文彥博惱怒了,進而覺著自己不會說話。
等他走后,文彥博才把腿收回來,然后抱著右腳腳趾呼疼。
等疼痛緩解后,他想起了今日的一系列遭遇,不禁大笑了起來。
“兩個小子!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還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