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如何才能穩?
百姓吃飽了,這個天下也就穩住了。
這是許多人的共識。
“此言大謬!”
富弼有些惱怒的道:“若是棄之不顧,那怎么能行?”
包拯點頭,“老夫也知曉,可冗官呢?多少冗官是由此而弄出來的?”
富弼無言以對。
大宋的冗官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讓君臣頭痛不已。
如今怎么處置這些官吏,安穩人心是一回事,但不能冗官啊!
“讓他來說話!”
趙曙進來了,宰輔們行禮。
“包卿說說。”
趙曙坐下后,神態悠閑的就像是來串門。
包拯說道:“此事臣以為一體兩面,若是安置了,看似平息了怨言,可隨后怎么辦?那些人就此安穩了下來,再去調動他們,臣以為定然會引發矛盾,到了那時,他們會生出怨懟之心……”
趙曙瞇眼看著政事堂里的擺設,“這么說,你是支持沈安的辦法?”
包拯艱難的點頭。
為官你要有政治立場,沒有立場看似左右逢源很舒坦,可這樣的人最被大家看不起,墻頭草說的就是此類人。
但包拯的點頭更多的是在為沈安背書。
他和沈安的關系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在這個關頭,他不會舍棄沈安上岸。
但選擇了這個立場,就是選擇了站在天下官吏的對立面。
趙曙看了他一眼,問道:“諸卿以為如何?”
“此事臣以為值得商榷。”韓琦的態度并未出乎包拯的預料,他木然看著,知道此刻自己在政事堂成了孤家寡人。
“那些人不容易。”韓琦看著是動了感情,“可陛下更不容易!所以臣以為,那些官吏還是去別處為好。”
韓琦竟然站在了老夫和沈安的這一邊?包拯心中一驚,就看向了韓琦。
韓琦淡淡的道:“希仁以為老夫是墻頭草嗎?”
這一刻包拯心中生出了暖意,拱手致謝。
曾公亮嘆道:“是啊!百姓艱難,若是不管不顧,以后就是大麻煩,冗官引出的事不少,各處辦事拖沓,耗費大,臣附議。”
富弼笑道:“當年慶歷新政時,范文正和臣等議定了大宋的問題,第一就是冗官,導致比比皆是,范文正只能拿著筆,一一勾選那些庸官……”
他目露回憶之色,有些傷感的道:“當時臣就在范文正的身側,見此就勸了他,說這一筆下去,將會一家嚎哭。”
范仲淹的回答婦孺皆知。
“他說……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以不合格官員一家的嚎哭,換取一路百姓的歡顏!
這就是范文正。
剛到的沈安在門外聽到這話,不禁說道:“可惜了范公!”
范文正此舉得罪了天下官員,于是新政被群起而攻之。
趙曙見他來了,就問道:“此事你如何看?”
沈安行禮,說道:“此事臣以為當循序漸進。陛下難道忘記了西北那邊收復的地方嗎?”
趙曙捂額,“是了,那些地方缺少官吏,有的是位置。只是西北偏僻,怕是無人愿意去。”
沈安笑道:“為官者去何處難道能任由他們決斷?這里不能去,那里不愿去,這樣的官員有何用?臣以為,不愿去的盡可歸去。這便是臣的第二個法子,給錢。”
“給錢?”趙曙不解,“如何給?”
“按照年限給。”沈安從容的道:“官吏任職了多少年,職位是什么,這些列出來,一年給多少錢,不愿去西北的,只管領錢去,不管你做生意也好,種地也罷,此后和朝中再無瓜葛,而且此等人以后不可為官吏。”
沉郁的政事堂里突然變得輕松了起來,趙曙笑了笑,“朕對此事焦頭爛額,誰曾想你卻有主意,這年輕人就是心靈手巧……”
官家看樣子是太歡喜了些,竟然用錯了詞。
沈安一臉便秘,卻不能反駁。
“兩條路,第一條就是去西北,第二條就是拿錢回家……”韓琦一拍大腿,“妙啊!這等法子你是如何想到的?”
沈安謙遜的道:“做夢時想到的。”
趙曙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廝又在糊弄人了。
沈安見大家開始沉思,就拱手告退。
出了大門后,陳忠珩跟在后面低聲道:“官家本來有些惱火你和大王,如今看來這火氣多半是消了。”
老陳果然夠意思啊!
沈安低聲道:“辣醬可還有?”
陳忠珩猶豫了一下。
最近天氣轉暖,有些潮濕,他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后來仔細一琢磨,原來是沒吃辣醬的緣故。
不吃辣醬的話,他覺得屁股很舒服。
可吃了辣醬,除去屁股之外,他覺得渾身舒服。
所以很為難啊!
“要不……來些吧。”
陳忠珩心中想著自己的辣醬,回去后就聽到韓琦在夸贊沈安。
“……臣等漸漸老去,后續誰能接任?臣看好王安石,可王安石之后是誰?陛下,沈安就不錯。”
“所謂名臣,不可只顧著自己的名聲,要目光長遠,韓卿可為表率!”
趙曙對韓琦真是不能再滿意了,“朕縱觀史冊,但凡穩固的時期,朝堂之上必然是名臣云集,且一代接著一代,不會中斷,只需三代名臣,即可為盛世。朕如今有諸卿,下面還有王安石等人,無憂了。”
“等王安石他們老了時,朕定然也差不多該去見祖宗了,到了那時,也該輪到皇子和他們這些年輕人出頭了。”
趙曙顯得極為豁達,韓琦心中欣慰,“是啊!一代有一代的事,咱們這一代若是能解除了北方的威脅,后面的就是盯著國中的弊端,一一改進,如此大宋江山自然可以千年穩固。”
“千年啊!”趙曙有些憧憬,“若是大宋能傳承千年,朕死也甘心。”
“陛下,唐仁有奏疏。”
“拿來。”趙曙的心情很好,笑吟吟的。
他看了一眼奏疏,笑道:“是請示朕的奏疏,說是準備去書院看看,招些人手進錢莊。”
韓琦心動了,“陛下,今日天氣真是不錯啊!”
“是不錯。”趙曙還沒察覺韓琦的意思。
韓琦干脆赤膊上陣,“臣在想,何不如出去走走?”
這是上衙時間,你韓琦竟然想出去走走,這算是什么?
可趙曙卻點頭道:“如此也好,朕也想去走走。”
陳忠珩在邊上旁觀者清,知道君臣都想出去溜一圈,只是需要個借口。
于是君臣換了便衣,浩浩蕩蕩的就去了武學巷。
唐仁已經在邙山書院外面等候了。
邊上的太學那邊有人在看熱鬧,等看到趙曙等人時,有人說道:“是官家和相公們。”
“他們竟然又去了書院,為何不來太學?”
消息傳進去,太學里的氣氛馬上就變得低沉了下去。
而邙山書院里卻喜氣洋洋的,趙曙每到一處都會引發歡呼。
看著那一張張興奮的臉,趙曙很是感慨,“看著他們這般年輕,朕就想到了自己的當年,那時候朕可沒他們那么輕松,讀書也讀的頭疼。他們如何?尋個問問。”
唐仁招手,幾個學生跑了過來。
“看看,上次去太學時,那些學生看著扭扭捏捏的,就沒有書院這般的大方。”韓琦的偏心實際上不差于包拯,趙曙聽了只是笑。
“見過官家!”
幾個學生行禮后站好,看著身姿挺拔。
“我問你等,如今讀書可覺著煩躁嗎?”
一個學生說道:“官家,學生讀書不覺得煩躁。”
“為何?”
“因為書院教授的大多是格物之學,趣味盎然,學生從中知道了這個天地是什么樣的,覺著自己恍如滄海一粟,恨不能時刻苦讀。”
“這是渴求學識的,不錯。”趙曙很滿意,問道:“那太學那邊我記得也是很刻苦吧?學生們也是心甘情愿的學。”
包拯說道:“官家,太學那邊是刻苦,可他們刻苦是想考科舉,想為官。”
這邊是想學習學識,隔壁的太學是想做官,高下立判啊!
韓琦看了包拯一眼,微微頷首。
老包下手夠狠啊!
若是他的這番話被太學的聽到了,以后包綬別想進去攻讀。
不過有沈安在,包綬哪里會愁沒地方讀書?
韓琦不禁微微一笑。
趙曙更滿意了,就說道:“如此就開始吧。”
唐仁走到前方說道:“此次錢莊革新,掌大宋財政諸事,可缺乏了不少人手。官家垂青書院,讓你等有機會去錢莊做事……”
“官家萬歲!”
這是政治正確。
趙曙頷首微笑,很是滿意。
“此去要的是金融學識,以往測試在前一百名的出來。”
教授們拿出了冊子,一一核對。
一百個學生出列。
趙曙突然打斷了他的程序,走過去問了一個學生,“一國財政,以何為重?”
韓琦低聲道:“這個題目很大,官家算是刁難了。”
后面來的太學的人都很歡喜,覺著這算是一個利好。
那學生沒有猶豫,“官家,一國財政,學生以為當是規矩為重。”
唐仁在笑。
邙山書院崇尚思想交流,每天都有各種辯論會,那些思想在不斷的碰撞中漸漸成熟。
這樣氛圍出來的學生,怎么會讓這種題目給難倒了?
等著看吧。
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