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慶殿出來,前方就是大慶門。
出了大慶門,就是大宋的中樞所在。
左邊是門下、中書,再過去就是樞密院。
右邊是修史院、門下后省、中書后省。
此刻所有的官吏都出來了,齊齊站在兩邊,目視著出來的大宋君臣。
歡呼聲驟然而至。
趙曙緩緩行走在中間,身后的宰輔們神色肅穆。
大宋對外關系歷來都是維持,從太宗皇帝北伐失敗之后,君王頹廢,宰輔無奈,皇城的上空仿佛籠罩著一層由頹廢和沮喪組成的濃霧。
如今這層濃霧消散,陽光普照下來,讓人心中振奮。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頃刻間這條不長的路上就被歡呼聲給淹沒了。
趙曙維持著帝王的威嚴,但呼吸卻不知不覺的就急促了起來。
“韓相!”
有人在高喊著。
“韓相,您辛苦了!”
從當年的好水川之敗開始,韓琦就處于一個低潮期。
他在努力。
從先帝在時,他就在為了大宋的國祚而努力。
因為先帝的無子,大宋的繼承人就成了一個懸案,為此韓琦不斷進諫,甚至是犯顏直諫,不惜得了一個跋扈的名聲,好歹把當時的趙宗實給送進了宮中。
趙曙的性子急切了些,尖刻了些。有時候下手太急切,引發了不少矛盾和爭議,作為首相,韓琦毫不猶豫的擋在了前面,發揮了擋箭牌的作用,讓帝王的威嚴依舊。
當趙曙察覺到了大宋的危機,決意要啟動新政時,又是韓琦沖殺在了前面……
這些都是他的功績。
可外面更多在談論他的跋扈之舉,忽略了他的努力。
此刻一句‘您辛苦了’,讓韓琦不禁老淚縱橫。
這個大宋走到今日這個地步,他的努力不可抹殺。今日的一聲您辛苦了,就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君臣走到了宣德門的上面。
御街上此刻全是人,極目看去,一眼看不到邊。
“是官家!”
一聲驚呼之后,歡呼聲驟然而至。
“官家萬歲!”
趙曙輕輕擺手,心中無比驕傲。
大宋的新政始于先帝慶歷年間,才將推出就遭遇了失敗,而后先帝偃旗息鼓,再無雄心壯志。
但他不會屈服!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屈服,哪怕再多的壓力也不能讓他低頭。
宮中有異動,想重蹈先帝時的鬧劇,結果被曹皇后一刀斬落。
朕不怕!
他微笑著在揮手。
這些堅持今日就收到了成果。
西賊俯首了!
提及西賊,大宋每個人都能說出一番苦惱。
若是沒有西賊作亂,大宋的賦稅也不會那么高。
若是沒有西賊作亂,大宋就能傾力對付北方,也不會被遼人趁機勒索,甚至想出了給黃河改道來防止遼軍南下的荒唐之舉。
現在西賊沒了,一夕之間,大宋上下愕然發現自己竟然空前強大。
而這一切就源于城樓上的那位帝王。
反對新政的那群人‘污蔑’官家有病,說他時有癲狂之舉。
可那又如何?
若是癲狂的帝王能帶給大宋榮耀和安全,那么我們希望他更癲狂一些,把漢唐的榮耀重新帶回來。
無數歡呼聲中,趙頊來了。
“恭喜爹爹。”
這是來自于兒子的恭賀,趙曙笑道:“我為你掃清那些對手,我兒當為圣君。”
為人父母的,大多恨不能為子女把未來人生道路上的障礙全數掃平,至于說什么磨礪……不是你的兒子你不心痛啊!
但趙曙這話一出,旁人不禁看向了趙頊。
我兒當為圣君!
這是期許,也是肯定。
大王的太子之位穩妥了!
趙頊跪下,“官家千秋萬代。”
這是孝順的表現。
趙曙笑著扶起了他,回身對臣子們問道:“朕的皇子如何?”
群臣贊道;“大王龍章鳳姿,英武不凡。”
這位皇子不喜歡寫文章,不喜歡皓首窮經,聽政時總是沉默,但在有數的幾次出手中,群臣都感受到了些鋒芒。
大敵低頭,這是趙曙的榮耀時刻,此刻群臣稱贊自己的兒子,讓他不禁大笑了起來。
這時歡呼聲更大了些,有人來報,“官家,城中和城外的禁軍都在歡呼。”
趙曙微笑道:“此刻當軍民同歡,吩咐下去,賞諸軍酒食,賞城中孤老酒食。”
命令下去,萬眾歡呼!
“諸卿。”趙曙回身道:“此乃大宋百年來少有的喜事,朕在宮中設宴,與諸卿共慶。”
宮中設宴,而軍中也少不得要酒食慶賀。
折克行提著一壇酒站在外面獨飲,神色惆悵。
“軍侯,為何不樂?”
一個將領打著酒嗝來尋他。
折克行淡淡的道:“看門狗不好,下一次,某要去北方!”
“滅了遼國嗎?”
“當然!”
司馬光急匆匆的走進了諫院,一路上見到那些人都在歡呼。
他板著臉進了值房,反手關上門,就這么靠在門板上。
“大宋的西北再無外患,河東路將傾力轉向北方,這等態勢……空前的好啊!”
“沈龍圖果然是厲害,竟然兵不血刃就控制了興慶府。”
“也不知耶律洪基可慌了。”
“定然是慌了。想想,大宋此刻有數萬鐵騎,加之咱們還有神威弩,有火器,有刀斧手……誰怕了遼人?”
“哈哈哈哈!”
知諫院里人人振奮,不時展望一番大宋的錦繡未來。
“漢唐可期!”
一個聲音加入了進來。
“對,漢唐可期!”
“呂知雜來了。”
呂誨急匆匆的來了,見到司馬光后,相對無言,最后他苦笑道:“西賊覆滅,某自然是歡喜的。只是卻是沈安立下大功,此后新政必然會聲勢大振,某……”
他拱手告辭。
司馬光過去關上門,然后走到了窗戶邊。
水晶窗戶貴,目前只有權貴和有錢人家中才買得起。而另一個大用戶就是官衙。
宮中先用上了,據聞價錢便宜的讓沈安想吐血,為此勒索了大王幾件字畫才作罷。
而各大官衙也漸漸也有了,但只是各自的長官值房才有。
知諫院也只有司馬光這里才裝了水晶窗戶。
此刻天氣微冷,室內有炭盆,蒸發出了水汽,水汽蒙住了窗戶,人影在里面晃動。
司馬光伸出手指頭在窗戶上緩緩書寫……
寫好四個字之后,那水汽漸漸凝結,在筆畫的下方緩緩流淌。
司馬光的眼睛漸漸明亮,用力的揮舞了一下拳頭……
“娘子!”
沈家,被母親李氏勒令在家不許出門的楊卓雪正在逗弄毛豆,邊上的芋頭裝作大哥的豪爽模樣,可不時能看到他艷羨的目光。
自從毛豆出生之后,芋頭就覺著自己的小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學習越來越多,父母越來越嚴苛……這是他自己感受到了。
很難受啊!
他糾結不已,但卻又喜歡傻乎乎的弟弟。
“娘子!”外面傳來了莊老實的聲音,聽著是從前院傳來的。
隨著沈家的地位越來越高,莊老實也越發的矜持了,經常呵斥陳洛等人不穩重,丟了沈家的臉面。
可現在他的聲音之大,大抵外面都聽到了。
周圍的歡呼聲一聲聲傳來,壓下了莊老實的喊聲。
“娘子!”
去打探消息的趙五五回來了。
她單手提著裙邊,跑的飛快。
“娘子,大捷!”
楊卓雪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抱著毛豆起身問道:“哪邊的?”
“西北!”趙五五歡喜的道:“剛來的捷報,郎君在興慶府說服了梁氏歸降,西賊……西賊沒了!”
“阿彌陀佛!”
楊卓雪虔誠禱告。從沈安出發之日起,她看似平靜,可心中卻極度不安。
長久的擔憂之下,讓她得知喜訊后就忘形了,忘記了手中還抱著毛豆。
她來個雙手合十,毛豆跌落下去。
“弟弟!”
關鍵時刻,邊上的芋頭伸手,穩穩地接住了弟弟,然后抬頭討好的笑了笑。
楊卓雪心中后怕不已,一把抱起毛豆,然后用力親了芋頭的額頭一下,“好孩子,你爹爹又立下了大功,你這個衙內……可以去做凈街虎了!”
“凈街虎?”芋頭對這個沒啥概念,欺男霸女他也不懂。
趙五五歡喜的道:“大郎君,郎君立下大功了。”
“哦。”芋頭皺眉問道:“多少條腿?”
趙五五認真的道:“數不清。”
“娘子。”
陳大娘進來,說道:“外面來了好些街坊,都說是要恭喜咱們家,可郎君不在,管家說是讓大郎君去應承。”
楊卓雪看著長子,點頭道:“沒有讓女子去頂門立戶的道理,他是該去應承些事了。”
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必然是男子,男子要掙錢養家,要看護這個家庭的每一個成員,這便是一家之主。
大宋也有女戶,但罕見,主流還是男尊女卑。
她親自給芋頭換了一身衣裳,然后蹲下來看著他說道:“芋頭大了,你爹爹不在家,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爹爹是蓋世英雄,你不能丟了他的人。”
每一個女子都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蓋世英雄,沈安曾經給她說過一個凄美的故事,那個腳踏七彩祥云的猴子最終失去了自己的所愛。
可她卻結結實實的擁有著一個蓋世英雄。
芋頭用力的點頭,然后昂首出門。
楊卓雪站在門外,看著長子緩緩出去,想起了此刻定然是在回京路上的夫君,心中全是歡喜。
上天這般厚待我,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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