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人就像是泥潭,把騎兵的速度延緩了下來。
失去速度的騎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種諤怒吼著,“跟著某,不要停下來!”
他知道敵將早有準備,甚至那一瞬慌亂都是故意露出的破綻。
但那又如何?
他帶著麾下四處沖殺,漸漸的看到了縫隙。
“沖出去!”
種諤從不認為有什么能阻攔自己。
只要沖出去,他就會改變戰術,和交趾人溜圈玩,利用神威弩的射程來逗弄他們。
“知城!”
種諤回頭,就看到有五百余騎兵被截斷,旋即被包圍。
他的眼中多了黯然之色,旋即喊道:“沖殺出去!”
為將者,你必須要有決斷。
所謂決斷,就是在關鍵時刻視人命如草芥,把麾下的死傷看做是數據。
這是古今中外名將都擁有的素質,種諤也有。
但他的心在絞痛。
大宋奪取了橫山和六盤山兩個養馬地,戰馬漸漸在增加,但依舊是珍貴的資源。
五百余騎兵,這是一筆讓人心痛的損失。
他發誓自己要把這些交趾人弄死,然后筑成京觀。
而那五百余騎陷入絕境后并未慌亂,他們在奮力砍殺。
不斷有人落馬,然后被亂刀砍死。
交趾人搶到戰馬就是一陣歡呼,大抵和宋軍斬殺敵將一樣興奮。
交趾的馬……一言難盡啊!
“有馬蹄聲!”
一個交趾人無意回頭,然后驚呼出聲。
他們在追殺宋軍的騎兵,卻沒看到自己的身后來了一波宋人的騎兵。
被發現后,宋軍驟然加速。
“是黑甲!”
有人不解。
交趾人不覺得黑甲有什么,可被圍困的宋軍卻歡呼了起來。
“郡公親至,殺敵!”
交趾人倉皇不知所措。
“是沈安來了。”
沈安這個名字就像是夢魘,讓敵軍慌了。那聳立的京觀讓交趾上下為之哭泣,那屢戰屢勝的氣勢讓他們的心生怯意。
前方在追殺宋軍,后面的全是特么的歪瓜裂棗。
“列陣!”
有人在指揮列陣,可此刻的戰場亂糟糟的,怎么列陣?
倉促而成的陣列被一波火器給轟垮了,隨即沈安就帶著騎兵沖殺了進來。
他的左邊是嚴寶玉,右邊卻換成了李寶玖。
鄉兵們跟在后面,如同熱刀切豬油般的,順利的殺了進去。
“閃開!”
一隊交趾精銳來了,各個都是大漢,還身披甲衣。
所謂大漢,也就是宋軍的普遍身高罷了。
前方的人流閃開了一條道。
“來!”嚴寶玉看了李寶玖一眼。
“好!”
兩人張弓搭箭,兩張弓,箭矢幾乎是齊頭并進。
當面兩個敵軍中箭撲倒。
兩人不斷發射箭矢,當沖殺過去時,對面的所謂精銳也只剩下了三人而已。
沈安不禁長笑一聲,喊道:“驅趕他們!”
敵軍潰敗了。
沈安帶著人沖殺到了殘存的宋軍那里,那些人在歡呼,沈安吩咐道:“跟著一起來!”
騎兵們驅趕著敵軍步卒,在周圍不斷狂奔。
當地面上鋪滿了尸骸時,前方全是跪著的人。
種諤還在砍殺,那些跑的精疲力盡的交趾人無人反抗,就像是木樁子般的跪在那里,任由他劈砍。
“叫他停手!”
沈安下馬,呼吸了一口帶著硝煙的空氣,覺得很是舒暢。
京城雖然好,但太過繁華,久居能消磨人的意志。
所以歷來大將都會去戍邊,否則在富貴鄉里磋磨幾年,估摸著就廢掉了。
“郡公有令,停手!”
種諤喘息著,抬頭看了那邊一眼,然后從一個交趾人的脖頸里拔出長刀,杵刀而立,“郡公為何出現在后面?”
沒有沈安出現,今日他的麻煩大了。
來傳令的軍士說道:“你等出發之后,郡公就率領騎兵跟在后面,一路清掃……你等前腳才過,交趾人就從山林里鉆了出來,在挖路……好大的坑,若非是郡公趕到,那個坑怕是會讓大軍停留半日。他們還準備在水源里下毒。”
“半日?”
種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半日敵軍怕是會合圍吧。好險!好險!”
到了現在他也算是了解了敵將的布置:先纏住他,隨后應當還有伏兵,到時候一個夾擊,他估摸著得丟下半數的騎兵遁逃。
他急匆匆的趕了過去,想提醒沈安前方應當又敵軍的伏兵。可沈安正在布置,沒他插話的余地。
“敵軍有了準備,是想一網打盡我軍的先鋒,所以前方定然還有大軍趕來,某已經派出了斥候,馬上去接應他們。”
“在城中搜羅糧草,注意別給交趾人破壞了水源,這是要事,水源邊上要有軍士看守,但凡破壞的,殺了。”
“交趾戰俘看押好,后續就讓他們修路。”
眾人領命,沈安回身,認真的道:“要想富,先修路,多養豬,多種樹。”
“郡公此言大妙,下官以為當記錄下來,讓交趾人熟背。”
一個隨軍文官拍了沈安一記馬屁。
“修路是頭等大事,所以后續……種諤!”
沈安看著他,“收了你的殺心,好生多抓些俘虜。”
“遵命!”
桀驁的種諤低頭了。
這是個好現象。
隨后他去尋了相熟的人詢問。
“郡公怎地知道敵軍會在我軍的背后破壞道路和水源?”
那將領搖頭嘆息道:“不知道,你們剛出發,郡公就帶著咱們跟在了后面,他仿佛知道交趾人在想什么。
就在一個村子里,咱們的人去找水,郡公令我等小心村民,果然,取水的軍士被村民偷襲,幸而有準備。
郡公更是令人在路上來回搜索,找出了數百人,這些人攜帶毒藥,甚至有人帶著死掉的貓狗,準備扔到水源里去。”
種諤面色發青,“若是郡公不察,大軍定然會一路受阻,未曾見到敵軍就死傷慘重,中毒的,甚至是疫病。而某統領前鋒就成了孤軍,無后續補給跟上,最多數日就會糧絕,全軍覆沒啊!”
“可不是嗎?”將領笑道:“全軍都說郡公用兵如神,士氣頓時就起來了,后來郡公說交趾人詭計多端,怕是想圍殺前鋒,所以就帶著咱們一路清剿過來,就在你們廝殺前,郡公就已經到了。”
嘶……
“郡公在旁觀?”種諤抹了一把臉上干結的血痂,“他近乎于冷血的旁觀我前鋒被圍,就在敵軍松懈的那一刻,領軍從后面突擊,一舉擊潰敵軍。
從前面的清掃,到后面的冷靜,他一步都沒錯。”
種諤上馬,將領問道:“種知城去何處?郡公令你部修整了,后續他將親率騎兵為大軍探路。”
“某去謝郡公!”
將領見他打馬而去,不禁笑道:“人說武人里種諤的傲氣第一,可如今他也被郡公給折服了,哈哈哈哈!”
種諤到了沈安那里,先是謝了沈安的及時來援,然后問道:“郡公如何知道交趾人的秉性?”
沈安一臉平靜的道:“書院的學生和一批軍士先前去了交趾,測試抵御瘴癘的藥方,某在出發前就仔細詢問過。”
“下官拜服。”
種諤下馬,鄭重躬身。
沈安覺得肚子有些抽抽,就笑了笑。
那些學生和軍士哪里能知道交趾人的秉性?沈安對交趾人的判斷大多來自于后世。
后世的那場反擊戰就是最好的例子啊!
戰前不斷襲擾,肆無忌憚,開戰后全民皆兵……
下毒,破壞道路,暗殺……
什么手段都上了。
但現在他們面臨著一個怪物沈安。
他知曉這些交趾人的手段和想法,知曉他們的民風。
一一針對之下,大軍順利前行。
“升龍城不遠了,令步卒再快些。”沈安漫步在尸骸堆里,看著那些戰俘在清理戰場。
“稍后弄個京觀,告訴李日尊,沈某來了。”
升龍城已經得了消息。
李日尊召集文武議事,有人提出了議和。
“陛下,以前不管大越如何的越境燒殺搶掠,宋人都只是驅趕防御罷了,最多是來個使者呵斥,可此次他們竟然大軍越境,可見不是玩笑啊!”
這個臣子叫做陳元榮,此刻他盯著一臉木然的李常杰,身姿挺拔,“臣早就說過,宋人惹不得惹不得,別看他們在北方吃敗仗,連西夏都打不過,可那是暫時的。
但凡看過史書的都知道,當年漢高祖有白登山之圍,歷三世,方由漢武大復仇。
其后的唐亦是如此,英明如唐太宗也有渭水之盟,可謂白璧微瑕。
可見漢人報仇……那是不分早晚吶!”
陳元榮痛心疾首的道:“前漢報仇久,但從此匈奴就成了個詞。前唐是前腳受辱,后腳就準備復仇,這樣的中原如何能惹?如今宋人也是如此,從太宗北伐失利到如今正好是三代,和前漢一個樣啊!”
有人顫抖了一下,喃喃的道:“真是這樣!”
“住口!”
李常杰指著陳元榮說道:“宋人無道,聽任沈安等人做奸邪之法,使百姓膏脂涂地,如今他們悍然南下,這便是無道伐有道,自取滅亡!”
李日尊微微頷首。
戰爭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九年后,交趾起大軍,號稱二十萬北上,當時的李常杰就寫了一份伐宋露布,里面就是這些內容。
——宋皇無道,大宋的百姓你們受苦了。大越統帥李常杰奉命前來討伐無道的宋皇,你們趕緊丟棄刀槍,接受大越的光明統治吧。
看到沒,一個彈丸之地,在幾年后就敢傾國來征伐大宋,目標竟然是要滅亡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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