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莊吸納百姓的錢進來存著,隨后拿這些錢去放貸,可若是不管,那些錢全數放貸出去,若是存錢的人來取錢怎么辦?”
王雱侃侃而談,“那叫做擠兌,前幾日沈安才給書院的學生們說過這個問題,說是市場變化朝夕莫測,作為錢莊你必須要有這個準備。若是遭遇了擠兌怎么辦?你的錢都放貸了出去,沒錢了。可客人要取自己的錢怎么辦?”
趙曙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會發怒,心慌,擔心自己的錢回不來了。弄不好就會打砸搶”
“官家英明。”
王雱這個夸贊說的很是敷衍,讓王安石很不滿,就瞪了他一眼。
趙曙見了也只是笑笑,反而覺得王雱還是孩子心性,不作偽。
王安石心中長嘆,官家,您不知道我家大郎的性子啊!
“錢莊里會留三成的保證金,作為應急之用。”王雱從容的道:“官家,三成足以應對一般情況下的擠兌了,所以三司不必擔心存錢進去拿不出來。”
“好!”韓絳贊道:“這沈安的腦袋里究竟有什么?竟然連這等規矩都事先想到了。三成,有了三成,三司的錢就放進去好歹年底也能多些活錢。”
每到年底就是三司的苦日子,從上到下都在糾結怎么填補窟窿。
現在是年中,三司的日子還算不錯。
王雱默念了一聲佛號,心想這些都是沈安弄的,你要怪就怪他去吧。
沈安說他給三司挖了個大坑,王雱不知道是什么大坑,但能當得起沈安一個大字,估摸著韓絳會發狂。
不關某的事啊!
“沈安竟然考慮的這般周全,朕對此事就更有信心了。”
趙曙指著邊上的幾個箱子說道:“那些都是彈劾進諫的奏疏,朕看了幾本就扔下了。”
王安石看了一眼,說道:“陛下,新政一開,各種紛擾就會來,這等事臣以為不足為懼,視而不見就是了。”
這話不錯,深得趙曙的喜歡。
他就是視而不見。
你們喜歡彈劾,那就來吧,有多少精力書寫奏疏就送來吧。
“回頭送去燒火。”
趙曙笑的很是輕松。
錢莊一穩,錢荒和高利貸兩個大問題就漸漸緩解了,還有土地兼并 “沈安有功,唐仁有功雜學亦有功。”
趙曙想起當年邙山書院剛開時的冷清模樣,不禁嘆道:“當時誰能想到雜學和書院會有今日?朕想不到,沈安怕是也沒想到吧。”
“某早就想到了。”
王雱來了沈家,把事情告訴了沈安。
沈安坐在屋檐下,看對面的果果和芋頭在玩耍。
王雱站在邊上,陽光透過枝葉,斑駁映在他的臉上。
“某沒想到。”
王雱的高興一直在壓著,“當初你說要弄個書院,某說那就弄吧,某幫你。那時某就想著讓你高興高興。可沒想到這個書院卻越發的壯大了。原先某想著等這些學生出去后,能憑著自己的本事找事做也不錯,可若非是官家謹慎,三司第一次就能要數十人安北兄,這個書院不得了了。”
“三司要會雜學的學生,政事堂要不要?樞密院呢?那些循規蹈矩的小吏可知道如何分析數據嗎?他們不知道!”
王雱輕蔑的道:“那些相公們一輩子宦海,可曾見過那些?一張表、一張圖就能看到大宋經濟的運行好壞,就能分析出某個行業的價格變動知道了這些,為官者才能有的放矢安北兄,你這是在顛覆做官的規矩啊!”
“一張張表格,一張張圖,能讓一個外行人也能看出那些奧秘。這才是最大的革新!”
王雱興奮的道:“你沒看今日韓絳的興奮模樣,恨不能把咱們書院的學生全給打包帶走,哈哈哈哈!”
這是沈安第一次見到王雱大笑。
他笑起來嘴角裂開,看著格外的陽光。
一個陽光的年輕人,為啥要弄的自己成日里陰測測的呢?
這個念頭一轉而過,沈安說道:“還有許多以后會出現更多的行業,為官者若是不懂,不知道去與時俱進的學習,他們遲早會被淘汰掉。”
“那些反對者嗎?”
王雱意氣風發的道:“書院里有許多項目,雖然每年投入巨大,可看著那些項目漸漸有了眉目,某就知道,這個天下遲早會被雜學給顛覆了。”
“他們可知道蒸汽的力量?不知道!”
“他們可知道那些床子一瞬能弄出多少東西來?他們不知道!”
王雱輕蔑的道:“這個世界不在皇城,而在書院里,就在那些學生的手中。可惜世間多愚人,不知道好歹。遲早有一日,某要讓書院成為大宋人最向往的地方!”
“那些蠢貨!”
王雱想起了那些反對者,“他們只知道故步自封,只知道撈錢,只知道維護自己的地位,可知道學習嗎?不知道!整日吟詩作畫,整日文章醇酒,這樣的人有人說他們是大宋的中堅呵呵!大宋的中堅若是這等人,某敢說,大宋的國祚它就長不了!”
這廝又嘚瑟了啊!
幸好這里是沈家,要是外面的話,說不得有人會據此彈劾王安石教子無方。
王安石覺得自己還是會教導孩子的,這不今日大兒子就得了官家的夸贊。
他下衙后照例去買了表妹喜歡吃的東西,然后拎著回家。
進家后,他聽到了琴聲。
琴聲悠揚,王安石駐足仔細聽著。
吳氏迎了出來,見他閉眼,就笑道:“是大郎呢!”
“怎地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
王安石睜開眼睛,吳氏說道:“妾身也不知道呢,不過大郎叫人去買好酒了。”
“是了。”王安石笑道:“今日官家召見了他,你沒看到,大郎從容不迫,一番話讓官家頻頻點頭。大概是因為這個吧。”
吳氏笑道:“那可是好事。”
夫妻倆進去,稍后王雱和左珍來了。
“坐吧。”
王安石指指邊上,這是飯前的聚會。
他看了一眼左珍,見她坐下后多了些自在,就微微點頭。
什么舉案齊眉,這類東西他是看不上了。
夫妻之間就該親密些,一家人就該自在些。
至于禮節,該有的有就好了。
沒得為了禮節把一家子弄生分的道理。
他看不起那些腐儒,喜歡自在。
“官家雖然夸贊了你,可你卻不可因此而倨傲。”王安石習慣性的敲打了一下兒子。
“是。”
王雱很是淡然。
稍后吃飯,王安石依舊是專心吃自己面前的菜,吳氏只能過一會兒去給他換一下。王安石會皺眉,大抵是覺得不耐煩,可卻因為是妻子,所以才忍著。
左珍看著他們之間自然而然的動作,就看了王雱一眼。
王雱正好看過來,就微笑了一下。
左珍趕緊低頭,王雱笑道:“怕什么?”
吳氏看過來,說道:“小夫妻該說話就說話,莫要管我們。”
當年她剛和王安石成親沒多久,那日子,真的彼此看一眼都覺得發甜。
那樣的日子啊!
稍后飯畢,王雱先走了,左珍需要留下來陪吳氏商議家事。
王安石也吃完了,他看了吳氏一眼,嘟囔了一下,然后說道:“大郎今日在御前畫圖,君臣都覺著沒臉”
“為何?”
吳氏心中一驚,覺得這可不是好事。
“他就想了一下,就把咱們家上月的開銷給寫出來了,記性太好。”
原來是被打擊了啊!
吳氏捂嘴笑道:“大郎就是聰慧啊!”
我的兒子就是這么聰慧,天下無雙啊!
每一個母親都是這么看自己的子女,覺得他們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你就罷了。”王安石終究沒舍得說表妹。
他看著左珍,這個兒媳婦進家一陣子了,做事麻利不說,而且不是那等奸猾的,他很是滿意。
見左珍低頭垂眸,他說道:“你們是夫妻,夫妻要攜手,該勸告大郎的要勸告,莫要一味去聽從他的話。”
別的人也就罷了,這個兒子太偏激,他巴不得左珍就如同沈安說的那樣,能勸阻兒子。
“是。”
左珍意外的答應了,讓王安石心情大好,就說道:“大郎今日得了官家的夸贊,回家彈琴,老夫聽到了些得意洋洋,還有意氣風發,你可告誡他,君王的夸贊不可倚仗。”
說完后他見左珍不吭聲,就有些不悅,心想這不是大事吧,你為啥沒反應呢?
左珍抬頭,有些為難之色,“阿舅”
“罷了。”王安石見狀就準備放棄了。
可左珍卻繼續說道:“官人意氣風發說是,說是書院的學生出息了,以后書院會成為大宋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原來不是那樣啊!
老夫的臉啊!
他干咳一聲,說道:“如此就好。”
左珍起身告退。
出去之后,她聽到了里面的笑聲,是吳氏的。
隨后就是小聲的埋怨,大抵是你為何覺得大郎會這般輕浮云云。
這便是夫妻嗎?
她的前夫讓她對男人沒什么好印象,而王雱卻不同,只是兩人成親不久,還沒有這種老夫老妻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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