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一袋袋錢鈔被卸在皇城大門前。
這就是錢山。
這個錢山在不斷擴大著。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照在錢山上,也照在了呂誨的頭上。
他沒有出汗,只覺得渾身冰冷。
這是反擊。
來自于宰輔和沈安等人的反擊。
新政需要從上到下的改變,而垂范是必不可少的。
宰輔們都在繳納免役錢,你為啥不交?
這才是致命的一擊!
趙頊笑道:“官家,這是他們給您的驚喜。”
“是嗎?”趙曙確實是被驚喜到了。
“說是瞞著您,讓您高興高興。”
祥符縣那邊鬧事,趙曙又在焦慮不安了,此刻來一出驚喜恰到好處。
宰輔們帶頭繳納免役錢,天下誰能不交?
趙曙唏噓道:“原來最好的助力不是威壓,而是帶頭垂范啊!”
“官家英明。”趙頊說道:“一百次說教都比不過肉食者的一次垂范,人心從來都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宰輔垂范,這便是均!”
“好!”
趙曙心中歡喜,就問道:“誰出的主意?”
“是沈安。”趙頊說道:“臣和他,還有王雱幾人,咱們商議了許久,最后沈安提出了垂范這個主意,臣等深以為然。隨后就去找到了宰輔們,只是一說,宰輔們就痛快的答應了。”
趙曙點頭,看了一眼在外面的沈安,說道:“年輕人能想到這個殊為不易,朕這次便不算他的功勞了。”
陳忠珩不敢相信的問道:“官家,您的意思是……此次打斷這些人的腿,不用功勞來抵扣了?”
趙曙微微點頭,陳忠珩歡喜的道:“如此,汴梁城中不少人依舊會膽寒。”
手中握有功勞的沈安,就如同是手握核武器的大國,誰敢來嗶嗶,炸死你!
“宰輔們很是顧大局,我很歡喜。祥符縣那邊要穩住,要穩步推進……”
宮中的高滔滔得了消息,歡喜的道:“準備酒菜,準備歌舞……歌可以有,舞蹈……飛燕,昭君……”
飛燕和昭君出來,高滔滔說道:“你二人練習了許久的舞蹈,今日也該給官家看看了。”
那些妖嬈的女子休想來誘惑老娘的夫君!
癡肥的飛燕,滿臉橫肉的昭君,這二人舞蹈起來……
有內侍不忍的低下頭,為趙曙默哀。
看了她們的歌舞之后,官家以后會不會就此絕了看歌舞之心?
稍后趙曙回來了,興奮的道:“準備好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酒還不夠啊!
“可有歌舞?”
用歌舞佐酒,那是相當的嗨皮啊!
特別是那些女人柳腰輕擺,嫩白的肌膚在薄紗中若隱若現……
不說了,口水都出來了。
高滔滔吩咐道:“快去準備。”
“是。”
飛燕和昭君福身應了,然后去了后面。
“皇后這是……”趙曙很不解的問道。
高滔滔笑道:“官家等著看就是了。”
趙曙心中歡喜,坐下來后舉杯暢飲。
酒量好的人就是舒坦啊!
樂師們來了。
隨后兩個被薄紗包裹的女子也來了。
樂聲起,舞蹈起,趙曙抬頭。
“噗……”
那滿身肥肉的是飛燕吧?
那滿臉橫肉的是昭君吧?
這舞蹈……
趙曙覺得美酒都變酸了。
“官家,臣妾讓她們練習了許久……”
趙曙強笑道:“很不錯。”
高滔滔歡喜的道:“那下次臣妾就讓她們為官家舞蹈?”
趙曙覺得自己對歌舞再無興趣,但依舊是點了頭。
既然歌曲無趣,他只能轉個話題。
“此次宰輔們帶頭交錢,免役法大勢已定,只是還差了點意思,若是有分量的人再來些,那我就無憂了。”
高滔滔笑道:“官家,那不是還有宗室里的人嗎?”
“那些人都摳門的很啊!”
趙曙很是唏噓。
“官家……”
陳忠珩來了,歡喜的道:“華原郡王來交了免役錢。”
這是……
趙曙有些懵。
高滔滔笑道:“官家,他們還是識大體的。”
“看來是這樣。”趙曙欣喜的道:“帶了他來。”
這是要夸贊幾句。
等陳忠珩去了之后,趙曙笑道:“此事大局已定。”
稍后來的是趙允良。
趙允良如今越發的單薄了,道袍下的身體仿佛風吹一下就飄走了。
行禮后,趙曙夸贊了幾句,趙允良微笑道:“官家,昨日大王派人來說,說是官家心憂新法,免役錢若是能做好了功德無量,貧道……不,臣想著為子孫積累些功德……”
“這就是功德!”
趙曙看著他,說道:“宮中剛到的好羊,送些去郡王府。”
“多謝官家。”
趙允良看著趙曙,欲言又止。
趙曙還在想著先前的事兒,心情不錯,等想了半晌抬頭,見趙允良還在,就詫異的道:“這是有事?”
趙允良尷尬的道:“無事無事。”
陳忠珩說道:“官家還有政事要處置。”
沒事你就趕緊走吧。
趙允良一步三回頭,突然回身道:“官家,大王說有好處……”
啥米?
趙曙不解的道:“什么好處?咦!”
趙允良一心想為子孫節省,所以看趙曙沒這回事的意思,就悲憤的道:“大王的人說,說官家會給好處。”
朕好像被兒子給坑了?
趙曙想打人,但卻只能先處置了此事再說。
“那個……陳忠珩,郡王給了多少錢,照著還回去……”
這不對啊!
趙元良想的可不止這點。
“官家……”
可趙曙經歷過宮中彈盡糧絕的處境,所以和鐵公雞也差不離,他淡淡的道:“還多送了些羊。”
那些羊就當是利息了,你怎么還不滿足?
鐵公雞遇到鐵公雞,趙允良完敗。
趙允良含淚而去,趙曙怒道:“那個逆子在哪?叫了來!”
陳忠珩低頭道:“官家,先前大王說想去祥符看看,您答應了。”
這是有預謀的啊!
趙曙被氣壞了,高滔滔正好進來,見狀就問道:“官家這是怎么了?”
“你生的好兒子,竟然把我給坑了。”趙曙氣得不行,把事情給高滔滔說了。
“竟然這樣?”高滔滔捂嘴笑道:“官家,大郎這是在幫您呢!”
趙曙突然笑了起來,說道:“那逆子坑了我,然后還機靈,尋了個去祥符的借口就跑了。”
“大郎是很機靈。”
兩口子陷入了對兒子的各種憧憬之中,邊上的陳忠珩猶豫了一下,“官家,那邊是蘇軾在……蘇軾和大王加在一起……”
大佬,蘇軾就是個豪情萬丈的,加上坑人的大王,祥符的權貴豪強們怕是要倒霉了啊!
趙曙淡淡的道:“不怕,沈安是禍根,他不去,此事就鬧不大。”
祥符縣。
縣令張啟偉在罵人。
“為何沒攔住那些人?你等可知他們是準備去做什么?是去皇城叩闕啊!”
他真的生氣了,下面的小吏們垂頭喪氣了,但也有人眼中多了狡黠之色。
“到時候官家震怒,誰都沒好下場!”
張啟偉急的額頭上長了個大紅痘,看著很是鼓脹。
這時蘇軾進來了。
這幾日蘇軾都在下面巡查,和張啟偉沒怎么相處過。
“蘇御史這是……”
“某去看了看那些權貴豪強,都不肯給錢。”
張啟偉給他使個眼色,示意他別在這里說這些沮喪的話,否則這些小吏聽到了會亂傳,最后只會助長那些權貴豪強們的膽子。
可蘇軾卻恍若未見的繼續說道:“某準備去一一拜訪,還請張縣令這邊出幾個向導。”
一一拜訪?
張啟偉沒法,苦笑道:“沒用,那些人都不肯出錢。別說是拜訪,就算是去跪拜都無用。”
那些人放高利貸、兼并田地時都是好手,但讓他們出錢,個個都是鐵公雞。
“這樣啊!”蘇軾遺憾的道:“不過某還是想試試。”
張啟偉勸了他幾次,可蘇軾卻毫不動搖。
那些小吏中有人就笑了起來,大抵覺得蘇軾就是個愣頭青。
沒笑的就是原先文峰村的那些災民,他們憂心忡忡的在嘀咕著,擔心此事搞砸了,以后還得服役。
“好吧。”最后張啟偉只能妥協了,他叫了幾個小吏,都是對地頭熟的。
“敢問蘇御史,咱們何時出發?”
幾個小吏有的憂心忡忡,有的忍著幸災樂禍的情緒,有的木然。
“現在。”
蘇軾率先出去,張啟偉搖頭嘆息。
外面的馬蹄聲驟然而來,張啟偉愕然道:“怎么那么多馬?看看去。”
他當先走出縣衙,就看到了左邊疾馳而來的一隊騎兵。
騎兵的盔甲在陽光下反射的光刺痛了張啟偉的眼睛,他驚呼道:“這是哪來的騎兵?”
所有人都在后退,唯有蘇軾紋絲不動。
騎兵近前勒住戰馬,為首的在馬背上拱手:“見過蘇御史!”
蘇軾頷首問道:“可清楚你等要做的事嗎?”
騎兵朗聲道:“軍令是聽從蘇御史的吩咐,刀山火海無所畏懼!”
“好!”
蘇軾上了馬,對那幾個小吏說道:“可會騎馬?”
小吏已經傻眼了,兩個點頭,一個搖頭。
“會騎馬的帶上,不會騎馬的留下!”
蘇軾沖著張啟偉拱手:“蘇某這便去了。”
張啟偉點頭,然后喊道:“你去哪?”
蘇軾策馬緩行,“某去拜訪那些人。”
拜訪?
誰見過帶著騎兵去拜訪的?
這時有人說道:“蘇御史在西北殺過敵。”
是了,張啟偉也想起來了,他喃喃的道:“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新年新氣象,感謝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