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衣冠冢?”
沈安回到家中告知了這個消息,楊卓雪歡喜的道:“官人,阿舅若是在天有靈,定然會不勝歡喜,妾身這便叫人去大相國寺施舍……”
“哎哎哎!”沈安說道:“此事還早,等宮中那邊把牌位弄好了再去。”
楊卓雪看著他,皺眉道:“官人,那樣心不誠呢!”
好吧,沈安無語,然后說道:“此事某去。”
“這不好呢。”楊卓雪說道:“妾身嫁到沈家幾年,雖然沒見過阿舅,可官人和果果這般出色,想來阿舅更出色。可妾身卻無法盡孝,心中不好受啊!”
果果在邊上猛點頭,“嫂子,我們一起去。”
熊孩子跟著起什么哄呢!
沈安瞪了她一眼,果果假裝害怕躲在楊卓雪的身后,芋頭見了就走過來,仰頭看著自家老爹說道:“不許欺負姑姑。”
他一臉正氣,讓沈安想起了司馬光,就笑了笑,“你小子倒是正氣凜然啊!”
楊卓雪迫不及待的把這事兒到處傳,可她才將回到娘家,李氏就喜滋滋的道:“皇室給立衣冠冢,卓雪,這是好大的榮耀呢!外面好些人都羨慕女婿,說是有子如此,沈卞也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消息比她想象中的傳的還快,李氏都知道了。
“是啊!”
楊卓雪說道:“娘,我想先去大相國寺施舍些錢糧。”
李氏贊道:“你沒進過孝,這是應該的,看來你確實是長大了,如此就去吧,只是多帶些人,免得被人擠到了肚里的孩子怎么辦?”
楊卓雪捂嘴笑道:“官人令鄉兵們來了好些,說是護著我去大相國寺。”
李氏笑道:“這便是你嫁了個好人家的好處,那我便陪你去一趟。”
她突然問道:“那沈安的娘呢?”
楊卓雪想了想,“官人說是生了果果之后沒多久就去了,葬在了老家徐州那里。今年還說準備回去祭拜一番,只是我這個肚子卻不妥當。”
李氏皺眉道:“好歹去看看也好。”
“官人說既然要去,自然要一家子都去,也好告慰阿婆在天之靈。”
阿舅指的是沈卞,阿婆指的是沈卞的妻子,沈安的母親。
李氏嘆道:“他們兄妹以前艱難,自然要榮歸故里才好,是了,榮歸故里,衣錦還鄉,人活到這個份上才算是暢快。”
隨后李氏就陪著女兒去了大相國寺。
幾十個鄉兵把她們母女圍在中間,堪稱是自由自在。
“好大的排場!”
有人在冷笑,然后京城多了謠言,說是沈安立功后跋扈,妻子出游大相國寺排場比帝王的還大。
這是后話,此刻楊卓雪進了大相國寺,找到了住持,說道:“妾身乃沈家婦,外子沈安。”
住持一聽是沈安的娘子,就微微一笑,“沈郡公一直喜歡和道人打交道,怎地來了此處?”
沈安和出云觀的關系那叫做一個鐵,所以主持的話有些發酸也是正常。
楊卓雪正色道:“外子只顧國,無暇方外事。”
這話是委婉的告訴住持,我家官人和僧道的關系都一個樣,目的只是為了大宋罷了。
住持看著她,突然微笑道:“沈娘子從容大氣,讓貧僧慚愧。如此請進。”
他只是微笑,等進去之后,神色依舊淡然。
李氏有些不忿,可趙五五在她的身側低聲道:“親家娘子只管看著。”
什么意思?
李氏壓下不滿,等進去坐下后,就見女兒從容的微笑道:“剛才我看了一些殿堂,有的地方卻是舊了些。”
住持頷首,“信眾多,難免的。”
信眾多了,每天人來人往,有些東西就摩挲的發亮,說是舊,實則卻是人氣旺盛的表現。
“如此……”楊卓雪含笑道:“我本是深閨婦人,只是也得了佛祖的保佑,這才嫁了好人家,這份恩情卻不能不報……”
李氏看到住持的臉上出現了笑容,不禁也笑了。
女兒這是要干什么?
她想到了沈安最擅長的手段。
楊卓雪微笑道:“這些年風調雨順,也是官家的洪福,佛祖的庇護……大相國寺乃京城名剎,沈家貢獻也不甘人后,我此次帶來了三萬貫……還請住持收下。”
住持明顯的一愣,顯然是沒想到楊卓雪的手筆會那么大。他看了一眼驚訝的李氏,說道:“此刻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沈家娘子的善心將會幫助許多貧困之人,貧僧在此多謝了。”
他起身鄭重行禮,楊卓雪示意趙五五和陳大娘扶自己起來,福身道:“還請住持收下。”
“好說。”
隨后就是一場捐獻儀式,大相國寺的住持親自出面,楊卓雪代表沈家捐助了三萬貫錢鈔。
銅錢一車車的拉來,堆積如山,最后是紙鈔。
“多謝。”
住持再次行禮,隨后第二天,大相國寺就開始了施粥。
新糧未收,舊糧卻吃完了,這便是青黃不接。
那些人攜家帶口的來喝粥,大相國寺得了功德,沈家得了名聲。
隨后城外的衣冠冢完工了,沈安去看了看,找出了當年被自己從雄州帶來的一件衣裳。
這件衣裳就是沈卞的,此刻被埋在了衣冠冢里。
沈安全家都來了,默然行禮,從此后,他們在汴梁就有了要祭祀的墳塋。不過按照沈安的安排,以后他去了之后,大抵會葬在雄州。
不葬在雄州,那叫做什么雄州沈?
夕陽緩緩落下,沈安站在衣冠冢前,靜靜的感受著落日余暉。
“為人子者,能做到你這么樣的已經很不錯了。”
包拯來了,一壺酒被他倒了半壺在墳前,然后他坐在墳前說道:“你沈卞當年在汴梁讓許多人討厭,君臣都說你瘋了。后來你去了雄州,還操練了鄉兵……你一心就想北伐,可那時的大宋誰想著北伐,等你失蹤之后,安北和果果卻因此而備受冷落。”
沈安站在邊上,默然想著那些往事。
包拯喝了一大口酒,“那一路啊!他們兄妹才多大,從雄州到汴梁有多遠?沈卞,你該慶幸你有個好兒子,他背著果果來了汴梁,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如今的大宋變了,變得自信,變得兇狠。”
“如今的大宋和遼人平起平坐,大宋外患平息,這里面安北功勞不小。”
“這孩子是個有心的,他用功勞為你換取了今日的尊榮,讓你能青史留名,為人父者,沈卞,你可含笑九泉了。”
“沈卞,你安心的去吧,剩下的就交給老夫了,老夫會看好他們兄妹。”
沈安躬身。
包拯仰頭干了壺里的酒,大笑著遠去。
沈安跪在墓前,低聲道:“不知道您去了哪里,不過我想該是天堂。我會看好果果,讓她一生無憂。您一定會記得大宋,那么我會看好大宋……直至那些威脅全部被消除。您……安心去吧。”
他不知道那位父親是什么來歷,但憑著那些話,他就有了些猜測。
沈卞急切的想鼓動大宋重振軍備,可卻被視為異端。
“這個大宋……你說什么都是白費勁,最好的法子就是慢慢的磨,一點一滴的把自己的想法磨進去。”
“如今大宋安好,該是如您所愿了。”
沈安起身,“我會繼續努力,直至那個你所希望的大宋出現。”
他轉身離去,身后夕陽落在衣冠冢上,金黃一片。
隨后就是供奉牌位,沈安帶著果果去了大相國寺,隨行的趙五五帶著芋頭。
“見過沈郡公。”
住持很客氣,沈安微笑道:“先父之事倒是勞煩了諸位,沈某感激不盡。”
“哪里哪里。”
住持的笑容中帶著些許期待,稍后牌位擺好后,更是召集了群僧一起做法事。
這等規模的法事要做不少天,但沈家事先沒這個要求,所以隨行的趙五五好奇的道:“郎君,他們很客氣呢!”
“是啊!”
在許多時候,客氣就是提醒。
邊上的一個年輕僧人在說著這個大法事的不平凡之處,大抵做完之后,沈卞要是不能升天,那就不算數。
沈安笑了笑,帶著果果和芋頭進去。
他跪在蒲團之上,邊上是有些不安分的芋頭。
稍后他起身牽著芋頭出去,芋頭好奇的問道:“爹爹,那里的是誰?”
“你翁翁。”沈安牽著他到了廂房,住持正在這里喝茶。
“翁翁……翁翁是什么?”芋頭從未接觸過這個概念。
“就是爹爹的爹爹。”
沈安坐下,有人送上了茶水。
“此事還請盡力。”
“沈郡公放心。”
自古以來,漢人對待信仰很是隨意,但對待祖宗卻格外的虔誠。
不管什么情況,不管到了哪里,只要安頓下來,漢人第一件事就是修建祠堂。若是沒有這個條件,那么祖宗牌位也必須要供奉在家里。
祖宗祖宗,子孫們走到那里,就把他們帶到哪里。
而唯一牽掛不舍的就是故鄉,而牽掛不舍的原因同樣是祖宗。
祖宗的墳塋在那里,遠方的子孫會牽掛,會覺得心中不安,所以才會有了歸鄉祭祖。
沈安自然也是如此,他微笑道:“貴寺氣勢宏大,身處鬧市之中卻依舊能保持著那份寧靜,殊為不易。沈某此次麻煩貴寺,心中著實不安,這里有些小意思,還請收下。”
他微微點頭,身后的聞小種出去,再進來時說道:“郎君,已經帶來了。”
外面剛才一陣密集的腳步聲,而且很沉重。
住持垂眸道:“沈郡公為國立功無數,這些只是鄙寺該做的。”
沈安微笑起身,“如此沈某就多謝了,告辭。”
他牽著芋頭出去,芋頭嚷道:“爹爹,外面有肉。”
大相國寺的烤肉頗為有名,沈安笑道:“爹爹帶你和姑姑去買好不好?”
此刻的規矩還沒那么多,沈安也就當是親子游了。
“好!”芋頭很是興奮,雀躍著想跑,卻看到了鄉兵們,就止步回身,躲在了父親的身后。
外面放著幾個箱子,那些鄉兵們見沈安出來,就叉手行禮。
“辛苦你等了,回頭讓春哥帶你們去喝酒吃肉。”
沈安頷首,然后左手垂下,果果上來牽住他的衣袖,他右手牽著芋頭,三人就這么徑直去了前面買烤肉。
一個鄉兵沖著住持拱手,“我家郎君令我等帶來了這些,還請住持清點。”
住持笑道:“沈郡公太客氣了,來人,打開箱子。”
鄉兵們一看就是要袖手旁觀的,所以邊上的僧人聞聲過來,隨開了箱子。
瞬間金光四射……
“天吶!全是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