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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1章 人性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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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冷,午后的街頭少了些人,沈安就加快了些馬速,一路吹著風到了皇城前。

  別發燒啊!

  沈安摸摸額頭,然后說道:“某要去見大王。”

  速度很快,去報信的軍士飛奔,剩下的軍士們看向沈安的目光中都是敬佩之情。

  一個軍士磨蹭過來,叉手行禮后問道;“敢問沈縣公,若是大宋內部亂了,遼人真會趁機南下嗎?”

  這個問題讓沈安有些好奇,“肯定會。”

  遼人就是一頭餓狼,尋機就想咬大宋一口。

  這個問題多半是這幾日外面的議論,不過是好事,所以沈安愿意多解釋一下。

  “以前遼人會,現在更是不會放過,為何?因為大宋對他們的威脅越來越大了,他們迫不及待的想滅掉大宋,剪除這個大威脅,可咱們能讓他們如意嗎?”

  “不能。”

  這位可是大宋名將,得他指點幾句,大伙兒心中就亮堂了。

  前世今生,沈安都樂意和底層人打交道,見他和氣,軍士就問道;“沈縣公,那此次遼人為何不來呢?”

  在他的眼中,此次事件就算是內亂。

  “不夠大。”沈安想了想,就摒棄了復雜的說法,“官家甚至能利用遼人的威逼來解決那些蛆蟲……”

  聽到沈安用蛆蟲來形容那些權貴士大夫,軍士們都笑了。

  “別笑。”沈安一本正經的道:“這是國與國之間的謀略,此事短促就結束了,遼人沒法借用。就算是能借用,耶律洪基也會冷眼旁觀,不會貿然施壓……”

  “是了,遼人若是施壓,大宋內部的事都會暫時放下,一起對外……”

  軍士一臉的恍然大悟,躬身道:“多謝沈縣公教導,小人感激不盡,只是不敢拜師,怕褻瀆了您……”

  一群軍士跟著躬身,沈安笑罵道:“什么拜師不拜師的?還知道挖坑等著某去跳?”

  只要他接過這個話茬,這些軍士們就會順著桿子爬上來,然后弄個半師之誼什么的。

  “好生做,以后軍中會有這等機會的。”

  “真會有嗎?”軍士們覺得能不被叫賊配軍就很幸福了。

  “相信某,武學會有重啟的那一日,而且規模會越來越大。”

  軍隊專業化刻不容緩,而將門飽受朝堂君臣的忌憚,沈安覺得用規模化來培養將官是個好主意。

  “沈縣公……”王崇年來了,沈安起身拍拍屁股,跟著他進去,身后的軍士們在行禮。

  “多謝沈縣公。”

  沈安沒回頭的擺擺手,王崇年說道:“某見過這些軍士多次,他們對外人……就算是宰輔,那笑也是假笑,可他們剛才對您……某看出來了,都是誠心誠意的。”

  沈安笑了笑。

  “您……某知道您學究天人,某也想拜您為師,可某知道這犯忌諱……”

  王崇年有些憂傷。

  “大王就知道這些,你去找他學吧。”

  沈安不覺得自己教授趙頊的身邊人是件好事,現在看不出來,以后被人一挑唆就膈應了。

  ——你教授王崇年,這是要在大王的身邊埋釘子嗎?

  ——以后你要王崇年為自己做事他做不做?老師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王崇年能拒絕你?

  你這是在坑我呢?

  沈安笑瞇瞇的拍拍他的肩膀,王崇年馬上就笑了,還是那種看著就想欺負他一把的笑。

  這人……罷了。

  沈安想起了王崇年的遭遇,特別是被他爹順手一刀就割了,然后用雞毛堵住尿道的往事,真的讓人頭皮發麻。

  他的父親大抵也就是聽過某人的吹噓,說怎么割家伙事,于是就親自下手。

  幸運的是那個吹噓的人至少把善后的事兒說了,就是要用雞毛桿子捅在里面,否則……否則真會出人命。

  尿道口的傷口一旦愈合,中間沒有一個東西捅在那里,活人會被尿憋死。

  一路到了慶寧宮,沈安感覺有些太安靜了。

  他目視王崇年,王崇年搖頭,示意自己出來時不是這樣的。

  沈安擺擺手,緩緩走向了正堂。

  “……大王深得官家看重,可為何要看韓非子?”

  這個聲音聽著很憤怒,“臣等教授大王經史子集和六藝,為何沒有韓非子?那韓非之學說險薄,非大王所學,不但不該學,更不該看。”

  本朝的士大夫們被優待的很舒適,所以對一張口就是人性本惡的韓非學說敬而遠之。

  “大王不但看了,還親自手抄,這是想做什么?”

  這個事兒看似不大,可一旦被這些人散播出去,馬上就是軒然大波。

  大王崇信韓非學說!

  這個大抵就是異端的意思,到時候輿論嘩然,趙頊無法收場。

  “我只是為了才抄寫了一遍……并非……”

  沈安聽到這里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進去,就見到了侍讀孫永面色嚴峻的站在那里,而趙頊拿著一本書坐在另一邊,看著有些狼狽。

  在成為帝王之前,他并沒有那么多的自由,一個侍讀就能讓他狼狽不堪。

  這便是大宋的皇子。

  “某看看。”

  沈安走過去,趙頊皺眉。

  這趟渾水他不想讓沈安涉足進來。

  沈安拿過那本書,看了一下,“好字。”

  這是趙頊親手抄寫的韓非子,看著很認真。

  從很久以前沈安就知道趙頊喜歡的是法家,而不是儒家。

  對于一個執意革新的皇子來說,法家就是自己最重要的武器。

  而這個武器在本朝士大夫的眼中就是大逆不道。

  沈安看了幾眼,然后問孫永,“有不妥嗎?”

  作為侍讀,孫永有糾正教導趙頊的責任,剛才他本想順勢敲打趙頊,可卻被沈安打斷了。

  “非常不妥。”孫永不悅的道:“韓非之說乃旁門左道,皇子如何能學?帝王在德不在法!”

  這個就是最大的爭議。

  這些家伙們認為大宋帝王該以德行為準繩,這樣天下自然大治。這一點最典型的就是仁宗趙禎。

  趙禎仁慈,德行自然沒說的,所以仁君的呼聲響徹云端。

  而趙曙刻薄,估摸著以后駕崩了得不到好的謚號。

  趙頊呢?

  孫永等人覺得趙曙沒指望了,就盯住了未來的帝王趙頊。

  在教授經史子集之余,他們最愛給趙頊灌輸德行至上的觀點,若非是沈安給趙頊灌輸了無數‘歪門邪說’,趙頊怕是就要中招了。

  “在德不在法?”

  沈安笑了笑,“不務德而務法,如何?”

  這是韓非的話,他認為君王治理天下應當以法為先,在這里道德是靠不住的。

  這種理論和當今士大夫們信奉的理論背道而馳,也無怪他們會噴。

  孫永面色潮紅,“此言大謬也!”

  “如何大謬?”沈安笑吟吟的道:“道德德行能治理天下?來,孫侍讀給沈某來說說,這話要怎么圓回去?”

  道德德行能治理天下嗎?

  毛線!

  但凡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場面話。

  場面話看破不說破,這是規矩。可沈安一巴掌就把規矩給扇沒了,還請孫永來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怎么回答?

  孫永淡淡的道:“君王不修德行,而以法為要務……”

  “不妥嗎?”沈安笑著問道。

  “不妥。”孫永搖頭。

  “為何不妥?”

  “這個……”

  孫永有些語塞,若是換了旁人,他會大聲呵斥,讓這人滾蛋。

  可這是沈安,沈安當年影響趙頊的時候,還沒孫永他們什么事呢。

  這位才是皇子最早的老師。

  孫永面色漲紅,沈安卻不肯各退一步,“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執要,四方來效,你們怕的是這個吧?”

  韓非指出,天下權柄當執掌于君王之手,而大宋卻不然,士大夫歡呼著,高喊著帝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后續趙頊登基改革,遇到的阻力超乎想象,就是對韓非這番話的最佳注釋。

  并且韓非還提出了一點:諸侯當削!在當今之大宋,諸侯就是那些抱團的權貴和官員,當打散他們……

  他提出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中央集權,但對于大宋的士大夫們來說,這個很要命啊!

  ——君王沒權利,連屁都不如!

  孫永面色冷淡,“此言大謬。”

  他覺得沈安的話太尖刻了些,傳出去自然會有人收拾他。

  但自己得反擊一下啊!不然大家會認為某是個無用的。

  孫永想到這里,就厲聲說道:“夫以妻之近及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余無可信者矣。如何說?”

  這是韓非的話,意思是:你做了君王,就不能信任任何人。

  這話對于大宋士大夫來說簡直就是毒液。

  所以孫永才敢斥責趙頊,而趙頊不敢反擊。

  他一旦反擊,孫永就敢去請見趙曙和曹太后,把事情鬧大。

  ——看看吶,大王喜歡韓非噴吐出來的毒液。

  是的,對于士大夫們和宮中除去帝王之外的貴人們來說,韓非的學說就是毒液。

  “可信嗎?”沈安笑了笑。

  孫永也在笑,“不可信嗎?”

  臣子不可信?

  他看了趙頊一眼,官家難道不能信任大王嗎?

  還有皇后和太后,官家都不該信任他們嗎?

  你沈安有本事就點頭,然后某看你怎么死。

  這是韓非的理論。

  為啥?

  因為帝王你高高在上,擁有無上權利。臣子們因為權利向你效忠,你的嬪妃們因為權利向你低頭,心甘情愿的自己脫掉衣服……你的兒子為了未來的權利向你低頭……

  這個天下都在向你低頭,而這些效忠只是因為你的高高在上,并非是你的德行感召。

  這便是最大的矛盾所在。

  而其中的精髓……沈安覺得就是四個字:人性本惡。

  這是大宋士大夫們所不能接受的。

  他們和君王共享天下,這在漢唐時不可想象。權利的甘美,利益的肥美……這些讓他們割舍不下。

  誰要是想用韓非的那一套學說來蠱惑君王,那就是他們的大敵。

  當然,沈安本就是他們的大敵,債多不愁,沈安想來是不怕的。

  可皇后呢?太后呢?

  你但凡贊同這個理論,就是離間皇室,皇后和太后能撕碎了你。

  他笑吟吟的看著沈安,期待他改口的那一刻。

  他甚至都想好了用什么刻薄的話去譏諷他,讓他無地自容。

  可沈安卻點頭道:“沒錯。”

  瞬間孫永的笑意就忍不住了,他只得低下頭,但心中的狂喜讓他不禁眉眼放松。

  沈安,看你這次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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