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曬的人微微的有些暖意,楊卓雪和果果一路跟著人進了宮中。
曹太后召見命婦,這事兒不算小,沿途布置的很是雅致,而且還帶著皇家威嚴。
帶沈家姑嫂的是個小內侍,嘴很甜。
“……沈縣公人好,見到咱們都是微笑著,不肯板著臉。”
重臣們在宮中行走都是板著臉,見到內侍不爽就會呵斥。
所以沈安這種很難得。
楊卓雪微笑道:“外子的性情好。”
內侍贊同的道:“是啊!都說沈縣公是以德服人的表率,小人看正是如此。”
“這不是楊郡君嗎?”
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楊卓雪止步,牽著果果避到邊上,然后福身,“見過王郡君。”
來人卻是她見過一面的王氏,劉展的娘子。
王氏臉上的皮膚看著有些不大好,有些小疙瘩。
劉展自從掉了糞坑之后就得了潔癖,他自己每天洗澡吸收的次數很頻繁,對于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要求也不低。
想一起滾床單?先去洗澡三遍再說。
就這么洗啊洗的,王氏的皮膚就越發的差了。
她笑吟吟的看著楊卓雪,說道:“楊郡君帶著小姑進宮,這是……”
這是想給小姑尋摸個皇子嫁了嗎?這是王氏的暗示。
小內侍皺眉道:“這是宣城縣君。”
王氏打個哈哈,“我是郡君。”
“是娘娘的吩咐,王郡君想質疑嗎?”
楊卓雪微微昂首,她的身高比王氏高半個頭,一下就成了俯瞰之勢。隨后她對小內侍說道:“還請這位中貴人去稟告娘娘,就說我家小姑面皮薄,本想和公主敘敘舊,沒想到有人質疑,為了名聲著想,我便先帶著小姑回去了。”
王氏的臉一下就紅了,然后笑道:“我只是玩笑罷了。”
她看了那個小內侍一眼,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目光不大友好。
這是事后要打小報告的意思啊!
嘖!這楊卓雪哪里認識的人?
她目光轉動,看到了站在果果身后的趙五五。
趙五五久別宮中,再度來時,不自覺的就用了在宮中時的姿態。
她雙手袖在袖子里,腰桿筆直,微微昂首,神色淡然。
是了,這個女人原先是曹太后身邊的女官,有她在,這等話說不得了。
王氏退后一步,福身道:“卻是我冒昧了。”
這個女人很果斷,發現事情不對馬上就致歉,這樣楊卓雪再讓人去打小報告就顯得氣度狹窄了些。
趙五五看著王氏,心中許多念頭閃動,只是看著楊卓雪。
只要楊卓雪表示憤怒,她馬上就有辦法讓王氏難堪。
楊卓雪微笑道:“劉學士德高望重,名聲很重要,您……要慎重啊!”
瞬間王氏的臉就通紅,鼻息咻咻。
劉展有啥好名聲?掉糞坑的名聲?外加莫名其妙的潔癖。
——你家劉展的名聲本就不大好,你再不穩重些,小心名聲更臭。
趙五五詫異的看著楊卓雪,想不到這位在家中無憂無慮,看似沒啥主意的娘子竟然會這般凌厲,一番話把王氏氣得想吐血。
“走吧。”
楊卓雪牽著果果,對小內侍頷首。
這個姿態無敵了啊!
王氏挑釁在前,楊卓雪的反擊隱晦而凌厲,本可乘勝追擊,但卻有些尖刻了,不大好。
趙五五還在擔心這個,楊卓雪卻放棄了乘勝追擊。
漂亮!
趙五五嘴角含笑,對小內侍點點頭,示意別管此事。
一行人一前一后的進去,稍后到了大殿前。
王氏搶先進去,楊卓雪止步,說道:“這里看著簡樸,卻雅致,娘娘的心胸果然非我等所能及。”
那些宮女和內侍為了布置這些累了幾天了,卻無人稱贊,此刻見楊卓雪由衷的贊美,都心中熨燙。
這便是會做人。
趙五五有些麻木了,不知道這位娘子還有什么特長沒顯露出來。
郎君可知道娘子的手腕嗎?
她很好奇這個,卻不知道夫妻之間的事兒。
丈夫有本事,做妻子的沒啥志向,自然就這么優哉游哉的生活著。而丈夫也愿意去努力,為妻子提供這種生活。
一句話,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有個能干的夫君,女人當然愿意活的單純些。
但這個單純只是相對的,你若是以為她變成了傻子……
呵呵!
楊卓雪帶著果果進殿,就見到了曹太后和三位公主。
老大德寧公主站在最里面,低頭聽曹太后說話,很是嫻靜。
老二寶安公主,也就是趙淺予,她正在和雙胞胎妹妹壽康公主說話。
“娘娘,歸信縣縣公沈安之妻,樂平郡君楊氏來了。同行的還有歸信縣縣公沈安之妹,宣城縣君沈氏。”
曹太后和三位公主同時看過來,楊卓雪和果果行禮,曹太后含笑道:“你們姑嫂為何遲來?”
楊卓雪看了果果一眼,笑道:“小姑養了些愛寵,這不出門都是爭先恐后的,只是這里是皇宮,哪里能帶了來,這不就遲了些。”
曹太后有些艷羨的道:“聽聞有狗,有鸚鵡,還有一只羊?倒是不錯。老身在宮中也想養些,只是宮中規矩多,老身卻不能帶頭給壞了去。”
宮中寂寞,實際上養寵物是最適合的。可宮中有規矩在,要是放開了,估摸著遍地貓狗,不得安寧。
趙淺予在那邊盯著果果,兩人眉眼官司打了一會兒,曹太后見了就笑道:“我等老了,卻不要拘束了你們,去吧,寶安你們帶著果果去轉轉,好歹也是進宮一趟,不轉轉回家怎么和他人夸耀?”
眾人聽她說的有趣,都笑了起來。
王氏看著果果和三位公主一起出去,心中就有些艷羨。
大宋的公主沒用,而且只要嫁給誰,誰這輩子大抵就別想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凡有抱負的,都不會娶公主。
所以說大宋公主的存在很尷尬,除去親人之外,再無人掛念。
大伙兒都見過了公主,愿意的自然會琢磨,可介紹卻是少不得的。
曹太后看著這些命婦,突然覺得很是滑稽。
這些人大抵都知道公主娶不得,但皇家卻有挑選的權利,皇家看中了你家的少年,難道你還敢反對?
大宋皇室絕對的權利不多,但這個算是一項。
不過這是結親,而不是結仇。
曹太后想到這里,就說道:“三個小娘子都極為乖巧,針線這些老身就不說了,皇家的女兒,不會針線,如何能嫁人?”
這年頭皇家要帶頭做表率,比如說國家困難了,皇室要帶頭削減開支,連曹太后都得把織機架起來,只是她織出來的布沒幾人敢用罷了。
所以這話大家是信的,有人笑道:“公主們都是金尊玉貴的,可每日還得做針線,可見這家教極好。”
曹太后點頭,“這些只是小節,想來以后也無需她們做什么針線。”
王氏笑道:“可不是嗎,若是輪到公主做針線,想來那位駙馬也該死了。”
公主嫁人……不,是尚公主,宮中會給不少嫁妝,一句話,富貴唾手可得,別說是做針線,就算是想上個茅房,都有人給你拎著燈籠。
眾人都笑了起來,卻不知道在以后就有這么一例。
寶安公主趙淺予,她的駙馬王詵就是這么一例,只是趙頊最后還是沒殺他,也沒法殺。
若是殺了王詵,以后公主再想嫁人就難了。
尚個公主有生命危險,誰愿意?
眾人奉承了一陣,有個婦人突然說道:“娘娘,臣近日見到一個年輕人,身形挺拔,氣質非凡……關鍵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其人所交往的皆是大儒,堪稱是少有的俊彥……”
這是想當媒人,事情成了之后,皇家要感謝她,至于男方……估摸著恨她的可能性更大些。
“哦,卻是誰?”曹太后對此很有興趣。
婦人笑道:“王全斌的子孫。”
“王全斌?”曹太后是將門之后,對王全斌這個名字熟悉得很,“那是國初的名將,太祖皇帝的愛將。”
“是啊!他有個子孫叫做王詵的,很是出眾,只是……”婦人看看楊卓雪,笑的很是平靜,“只是那孩子的性情卻是高潔,不肯去科舉,整日琴棋書畫為伴……”
對于駙馬,皇室擔心什么?最擔心的就是有進取心。
有進取心的駙馬會不滿這門親事,自然對公主沒什么好臉。
而這等‘品性高潔’的年輕人,正是駙馬的不二人選。
而且王全斌是國初大將,家里傳承至今依舊是權貴中的一員,家資豐厚。
曹太后想了想,笑道:“王全斌乃武將,子孫也是,沒想到卻出了個能讀書的異數,有趣。”
有趣就是:老身知道了,這人會重點考察。
婦人笑了笑,再看了楊卓雪一眼,卻是帶著些挑釁。
楊卓雪不解,曹太后起身道:“今日天氣不錯,都出去走走。”
眾人跟著出去,趙五五在外面,先前她聽到了里面的話,等楊卓雪出來時,就走過去低聲道:“娘子,那王詵原先被郎君和大王打過,郎君還說王詵輕浮浪蕩……”
太學曾經的話事人,邙山書院的山長,宗室書院的山長說你輕浮浪蕩,那你基本上名聲就臭了。
楊卓雪這才知道那個婦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挑釁之色的意思,合著自家夫君把王詵的名聲給毀了呀。
那婦人突然止步,等楊卓雪上前后就靠了過來,“沈縣公做事太過……在外樹敵不少,你可怕了?”
沈安在外面干的事兒不少,對頭不少,但朋友也不少。
這里的女人都是權貴之妻,沈安站在了權貴的對面,給他們使絆子,下黑手,捅刀子什么的,所以楊卓雪此刻面對的都是對頭。
那些女人都在看著這邊,嘴角含笑。
咱們的男人弄不過沈安,不過咱們總能弄得過你楊卓雪吧?
今日你別想脫身!
楊卓雪笑了笑,“當初我聽聞大王和外子在皇城外動人,還想著太沖動了些……”
這事兒的底細她不清楚,就起了個頭。
趙五五順勢說道:“娘子卻錯怪了郎君,當年蘇郎君制科赴試,在皇城外被那王詵和族兄攔截,想誤了他們的時辰。大王和郎君嫉惡如仇,就出手相助……若是無大王和郎君,蘇郎君的制科三等怕是就成了泡影。”
蘇軾的制科三等乃是大宋的一段佳話,可眾人都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等事。
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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