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萬歲!”
歡呼聲延綿不斷,在燈火的照耀下,趙曙牽著高滔滔回到了宮中。
“你去歇著吧。”
趙曙進了一間大殿,里面供奉著許多牌位的大殿。
陳忠珩守在門口,一臉肅然。
高滔滔站在外面,夜風微冷,她卻不肯離去。
她的夫君定然是在向大宋歷代帝王稟告這個好消息。
——遼人大敗,大宋未來可期。
作為一個宗室子,趙曙接任登基后,外界的質疑并不少,這些質疑都是壓力,壓的他痛苦不堪。
他堅持著,不肯退縮,一步步的讓這個大宋強盛了起來。
那些反對的人可看到今夜的百姓了嗎?
那些百姓發自內心的在為趙曙歡呼,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位帝王將會在史書中贏得兩個字。
“明君!”
大宋歷代帝王都想獲得這個稱號,可大多是文治不錯,武功卻沒法說。
而大宋從開國以來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武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所謂的明君就是牽強。
趙曙做到了前人所未曾做到的,當得明君這個稱號。
高滔滔抿嘴微笑,為自己的丈夫在驕傲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曙出來了。
他走到高滔滔的身邊,轉身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看著大殿。
兩個內侍緩緩關閉了大門,那些牌位漸漸隱沒,然后他們轉身離去。
“您是明君!”
“是嗎?”
“肯定是。”
趙曙突然止步,說道:“把大郎叫來。”
趙頊已經得了消息,正在歡喜,聞訊就跟著來人去了后面。
等他到時,趙曙已經在烤羊肉了。
“先帝晚上想吃些東西,可卻不肯勞動那些人。”趙曙指指對面,示意兒子坐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是讓大宋更好,而他們的路就是伺候好我。所以我覺著晚上吃羊肉并不是什么過分的事。”
“是。”
趙頊只有同意的份。
羊肉很快烤好了,趙曙切了幾片給兒子,剩下的自己全吃了。
美味的羊肉讓人心情愉悅,趙曙說道:“吃了美食心情就好,可見這人還是貪欲做主。作為帝王,我最大的貪欲就是讓大宋更好……此次大捷,對宋遼的以后有什么影響?你且來說說。”
高滔滔在邊上慢條斯理的吃著烤羊肉,飛燕就像是一堵肉墻擋住了飄來的油煙。
趙頊趁著自家老爹沒注意,就喝了一杯酒,然后說道:“大宋立國之前,中原板蕩,爭斗不休。遼人一直在覬覦著,只是有燕云之地攔阻,不能得逞。可石敬瑭為了一己之私,自稱兒皇帝,用燕云之地向遼人求了援兵,一舉滅了唐……其后每一代遼皇都在覬覦著大宋……”
前面是介紹,后面一句才是點睛。
每一代遼皇都在覬覦著大宋……
高滔滔問道:“大郎,耶律洪基可還好吧。”
在她看來,耶律洪基登基后,和大宋保持了多年的和平,這個算是和平皇帝吧?
趙頊搖頭道:“娘,那耶律洪基不是不想南下,只是澶淵之盟之后,遼人不斷在衰弱,他沒把握罷了。”
趙曙點頭道:“做了帝王之后,我才知道,但凡是有些進取心的,就不會停下對外征伐……”
“遼人野心勃勃,可卻被大宋擊敗了數次,他們對大宋的優勢搖搖欲墜,若是置之不理,大宋肯定會圖謀燕云之地,于是耶律洪基就忍不得了,雁門關之戰就是他的試探,可惜被擊敗。”
“雁門關之敗,臣以為是宋遼關系的分野。”
趙頊這段時日對此研究頗深,他自信的道:“此戰遼軍敗北,耶律洪基吐血,遼人氣勢驟然一滯,而大捷的消息傳回大宋之后,大宋上下信心大增,這便是此消彼長。耶律洪基慌了,遼人也慌了,等此次保州大捷之后,臣敢說遼人會惶然。”
“為何?”趙曙舉杯喝了一口酒,覺得此刻靜美。
趙頊說道:“雁門關之戰是攻守,而雁門關地勢險要,遼人可以用非戰之罪來開解自己。可保州之戰卻是在野外,數萬遼軍精銳攻擊我軍步卒,但卻敗北……此后遼人面對大宋軍隊時,信心何在?而大宋軍隊再面對遼軍時,必然信心百倍……既然信心百倍……爹爹,停了歲幣吧?!”
轟隆!
邊上伺候的人都仿佛聽到了晴空霹靂。
那是歲幣啊!
多少年了?從真宗時代開始,大宋每年都在給遼人錢財。
開始大家感到屈辱,可后來漸漸的覺得這些錢財換來的是和平,也就心安理得了。
及至慶歷年間被遼人大軍壓境脅迫,大宋每年又增加了歲幣,和平依舊。
沒了歲幣,能行嗎?
沒有人是賤皮子,只是數十年的歲幣說不給就不給了,宋遼會走向何方?
未來會怎樣?
大宋上下才將體驗了大捷的興奮,他們對未來有憧憬,但卻從未想過和遼國全面翻臉。
所以他們有些心慌。
高滔滔也有些心慌。
趙曙舉杯喝了,然后看著趙頊,良久起身,“睡了。”
這就是我的兒子,充滿了進取心。
年輕,真好。
高滔滔不時回頭看著兒子遠去,有些失魂落魄的。
“怎么了?”趙曙覺得妻子有些不對勁。
高滔滔有些失落的道:“臣妾突然覺著大郎長大了。”
“他是長大了。”趙曙唏噓的道:“停了歲幣……數十年來,第一次有人說出了這句話。”
高滔滔有些擔憂的道:“歲幣如今對遼人來說就是遮羞布,若是停了歲幣,臣妾擔心遼人會全力對付大宋,到了那時,大宋可能擋嗎?”
傾力而為的攻擊之下,大宋可擋得住?
趙曙沒有回答,他看著夜空,目光炯炯。
趙頊同樣也在看著夜空。
他回到慶寧宮后,就叫人準備了酒水。
“大王,夜深了。”
喬二最近的小日子不錯,看著毛光水滑的。
趙頊看了他一眼,喬二一個哆嗦,趕緊出去吩咐。
“來根雞腿。”
趙頊坐下,王崇年過來上茶。
“若是停了歲幣會如何?”
趙頊突然問道。
“什么?”王崇年楞了一下,“歲幣?停什么歲幣?”
這便是根深蒂固的觀念,覺得歲幣是應該給的。
“沒說什么。”
趙頊坐在那里,目光炯炯。
大宋國勢到了這等時候,軍心民心都在一個頂峰狀態,可每年一次的歲幣就像是在提醒,提醒著這些軍民,大宋還差得遠呢,還被遼人騎在頭上拉屎撒尿。
王崇年轉身,突然身體一滯,緩緩回身道:“大王,您是說……停了遼人的歲幣?”
趙頊點頭,王崇年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怕是不妥吧?”
這便是態度。
趙頊并未生氣,因為大宋積弱許久,雖然這幾年漸漸好轉,可驟然要和遼人全面翻臉,許多人都會猶豫。
“大王,遼人一旦傾力來攻……”這是所有人的擔憂。
大宋現在是很牛筆,可牛筆到能滅掉遼人了嗎?
大概是不能吧?
“他們不敢!”
酒水來了,趙頊接過喝了一口,抬頭道:“屢戰屢敗,除非是再無退路,否則耶律洪基哪里敢在此時和大宋賭國運?”
“賭國運?”
王崇年心中激蕩,“大宋到了這等地步了嗎?臣想著就覺得激動。”
“時不我待!”
趙頊干了酒,自信的道:“這個大宋,不同了!”
沈安一路歸家,進了榆林巷時,突然燈火通明。
家家戶戶的大門都開著,街坊們都站在家門口,齊齊行禮,“恭賀沈縣公凱旋!”
這個……
汴梁城中官員無數,權貴無數,和他們做街坊的百姓多了去,可大伙兒該怎么就怎么,很少看到刻意諂媚的。
沈安也從未想過會有人迎接自己,而且這般隆重。
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孩子們在極力忍耐著興奮。
這是恭賀我凱旋嗎?
不,是恭賀大宋擊敗了遼人。
一個老人走出來,手中捧著一個碗。
很大的碗。
老人捧著碗有些吃力,近前后說道:“沈縣公此戰擊敗遼人,我等先前得知不勝歡喜……遙想當年,每當遼使威脅時,我等惶恐不安,恨不能舉家搬遷到南方去。如今我等能安然度日,全賴沈縣公廝殺……我等與沈縣公比鄰而居,何等榮幸,今日沈縣公凱旋,唯有薄酒一杯……請。”
這是街坊們的心意,沈安肯定得接了。
他以為大碗里就是一點酒,可等接過大碗時,錯估了重量的他手一沉……
臥槽!
這個大碗是用來插香的吧?
這里面少說裝了兩三斤酒。
而且這酒水聞著有些沖鼻子。
高度酒啊!
老人大抵也覺得不對勁了,他吸吸鼻子,尷尬的回身看著一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面色潮紅,眼神迷離,分明就是喝多了。
叫你弄點淡酒就是了,你竟然弄了烈酒,還那么多……回頭老夫弄死你。
“沈縣公……要不喝一點吧。”
沈安笑了笑,仰頭就喝。
這是街坊們的深情厚誼,是對他這個街坊的最大褒獎,就算是醉倒當場他也會喝了。
“好!”
他喝完了酒水,拱手道:“多謝各位街坊。”
“哥哥!”
果果在遠處等了許久,等的都不耐煩了。
她腳動一下,花花就沖了過來,人立而起,前爪趴在沈安的胸前,伸出舌頭去舔他的臉。
沈安避開了一下,伸手揉揉花花的腦袋,迎著走了過去。
“恭喜哥哥凱旋。”
果果正兒八經的福身,沈安摸摸她的頭頂,笑道:“在家可乖嗎?”
“乖。”
沈安在前垂手,果果熟練的抓住他的衣袖,兄妹倆緩緩進了巷子。
后面傳來了慘叫聲。
“叫你弄些淡酒,你偏生弄了烈酒,老夫今日打死你……你還跑……站住!”
這位大佬是直接打賞果果……
果果有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