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發話了。
——朕愿意做暴君!
不少人都覺得官家怕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沈安就是這其中的一員。
“官家的腦子有些問題,容易焦躁不安。”
這話他是私下和妻子說的。
沈安出門之后,家中就是楊卓雪掌舵,不弄清楚這些,他怕楊卓雪會犯錯。
他覺得自己的思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卻沒看到妻子正在發呆,一臉的發呆……
楊卓雪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畫面:趙曙坐在御座之上,沈安站在下面,神色猙獰,袖子里藏著刀子……
沈安漸漸走向御座,趙曙驚惶的喊道:“逆賊,你要謀反嗎?”
沈安弄出短刀,獰笑道:“昏君,今日某要替天行道……”
然后朝堂之上血濺五步……
造反啊!
“那個……以后為夫不在家,你要記住了,官家的脾氣不好,但卻不會弄什么手腳。所以遇到事別怕,據理力爭,再說包公在呢,他老人家坐鎮京城,為夫就算是出了遠門,也沒人敢來找麻煩。”
沈安說了一通,然后抱著兒子問道:“芋頭想不想爹爹啊!”
“啊……爹!”
芋頭張牙舞爪的喊了一嗓子,喜得沈安贊道:“我兒子就是聰慧,聽這聲音,多有磁性……”
逗弄了芋頭一會兒后,沈安問道:“果果呢?”
楊卓雪接過芋頭,顛了一下,“說是要練武呢!”
練武?
沈安去了后院,首先看到的是花花。
花花守在門口,見沈安來了就搖搖尾巴,卻不肯挪動位置。
沈安站在果果的房間外面,聽著里面的動靜,有些傷感。
“哈!哈哈哈!”
雙節棍揮舞,果果不時輕喝出聲,整個人顯得格外的靈活和元氣滿滿。
這個妹妹不再黏著我了啊!
就像是父親突然發現閨女不再黏著自己一樣,沈安很失落,很傷感。
“啊……打!”
里面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沈安差點就跟著來了。
“哎……哈!”
“哈哈哈哈!”
“哼哼哈嘿,快使用……哼哼哈嘿,某的輕功……哼哼哈嘿……”
果果在練習雙節棍,邊上的綠毛在玩模仿秀,把沈安的聲音模仿的不錯。
它越發的得意了,“我用……”
它振翅飛了過去,邊飛邊喊道:“漂亮的……”
果果揮舞著雙節棍,一棍把飛過來的綠毛抽了下去。
綠毛跌落,雙目無神的看著天空,“啊喔……”
“綠毛……”
果果的愛寵綠毛倒下了,這是一件大事。
聞小種沖出家門,飛快的把陪著曾二梅去采買的陳洛給抓了回來。
“快給綠毛看看。”
綠毛就躺在果果的雙手之中,目光無神,腦袋上好像腫起了一個包,看著很是可憐。
“這是怎么傷到的?”
陳洛覺得這不是事,果果卻很是內疚的道:“被我一棍子打傷了。”
陳洛嘆息一聲,“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綠毛的眼神活泛了些,剛想說話,邊上的聞小種冷冰冰的道:“死了活該!”
煞氣籠罩住了綠毛,它用鳥頭在果果的手上蹭了一下,“死了……”
果果很傷心的摸著它的身體,問道:“能治好嗎?”
果果的愛寵要是治不好會怎么樣?
陳洛覺得沈安會很高興,但不會暴露出來。
家中的寵物沈安最不喜歡的就是綠毛,這鳥話多不說,還嘴賤,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只是因為果果看著,否則沈安早就把它剝來烤吃了。
可果果會傷心啊!
陳洛很是唏噓的道:“這鳥吧,其實沒什么事,小娘子您還記得周都督不?”
果果點頭,周都督漸漸大了,如今也要避著果果。可好歹是家里人,經常能見面。
“那周都督前日在院子里瘋跑,結果撞到了樹,頭上起了一個大包,當時就暈過去了,可如今不是好好的嗎,綠毛這個包……”
陳洛伸手摸了一下,綠毛慘叫一聲,“啊啊啊啊……陳洛……”
陳洛淡淡的道:“再叫喚某就讓你成不了鳥。”
綠毛抬頭,陳洛的手一動,一把小小的刀就出現在手中。
“小娘子稍待。”
陳洛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拎著一個小壇子。
打開壇子,一股子濃烈的藥酒味傳來,綠毛慘叫道:“小娘子救命……”
果果安撫道:“你乖乖的,回頭給你好吃的……陳洛是神醫,能治好你。”
陳洛熟練的把綠毛包扎成了一只大鳥,幾乎不能動彈的那種。
“很不錯,小娘子放心,兩三日就好了。”
果果喜滋滋的抱起被包成一團的綠毛,然后放在小木箱里,就像是在舉行葬禮。
陳洛和聞小種出去,兩人走到了果果聽不到聲音的地方,陳洛說道:“先前某在外面聽聞了些話,說是官家是暴君,咱們家郎君就是酷吏,遲早會被烹殺了。”
所謂烹殺,來源于前唐時的酷吏來俊臣,那句請君入甕流傳千古,如今被陳洛改變了一下,倒也貼切。
聞小種皺眉道:“暴君沒什么不好,酷吏更是不錯,但凡有得罪了自己的人,先弄死了再說。”
外界也是這般認為的,所以試探性的上了奏疏,想噴沈安,可趙曙卻置之不理。
政事堂里,韓琦在打盹。
呼嚕聲很有節奏,曾公亮和歐陽修在低聲說話。
“官家竟然不管外面的那些聲音,暴君之名漸漸的就傳播了出去,這不好啊!”
曾公亮覺得這個事兒還是該管控一下的,可趙曙卻只是木然。
他摸著下巴,覺得很奇葩,“若是當時派出皇城司的人去查……對了,王懷喊出暴君之時,沈安就在現場,他為何不壓住?”
市值中午,歐陽修有些瞌睡來,可曾公亮喋喋不休的讓他沒法睡覺,只能強打精神說道:“沈安還年輕,思慮還不全面。”
“是啊!還年輕。”曾公亮說道:“可官家卻信他,那個張八年跪了大半日,最后官家也只是冷冰冰的,可見……這心思啊!猜不透。”
趙曙行事壓根就沒有章法可言,沒人能揣摩透徹。
歐陽修趴在桌子上,說道:“官家這般強硬,是禍還是福?那些人在外面鼓噪,說官家有些暴君的苗頭,這就是反對,可官家卻置之不理……”
“先帝時,若是這般強硬,慶歷新政可會敗?”曾公亮突然說了這番話,韓琦的鼾聲驟然停住。
“別扯那個。”
韓琦抬頭,抹去嘴角的口水,說道:“大宋的問題咱們都知道,可怎么弄?”
“若是皇城司的人出手,那后果更是不得了。”韓琦打個哈欠,很是無奈的道:“沈安出手多好……他本是人嫌鬼憎的,多幾條腿也不是事。”
曾公亮憂郁的道:“他這是幫官家分散了些風險吧?”
沈安出斷那幾個官員的腿,這事兒算是激起了公憤,讓趙曙面對的攻擊少了許多。
“那又如何?”
韓琦皺眉道:“你的格局還是不夠大啊!”
“你這是什么意思?”
曾公亮有些怒了,“老夫好歹幾朝老臣,什么沒見過?說格局,老夫的格局大得很!”
他覺得韓琦這是擔心坐不穩首相的位置,很是無趣。
從包拯進了政事堂之后,大宋久違的出現了三相滿員的局面,這樣看似不錯,可韓琦和曾公亮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們忌憚的就是包拯。
老包可不是善茬,要是被他抓到機會,說不得就會逆襲一把。
韓琦看了包拯一眼,說道:“咱們都老了,官家還年輕,可后續還得要培養些重臣吧?你自己看看,朝中如今能當大任的年輕人有幾個?”
曾公亮仔細想了想,搖頭道:“真沒幾個,沈安算是拔尖的。”
韓琦伸個懶腰,問道:“那沈安在以后可能為相?”
曾公亮沉默了一下,“他手段靈活,心狠手辣……而且不乏決斷……十年后,老夫當低頭,至于這些年就算是白活了……當年啊!當年老夫如他這般大時,還在懵懵懂懂的,可他卻已經經歷了許多事。咱們都知道,要成為重臣,要成為宰輔,你最好是多經歷些事,如此有事時你方能應對有方,可誰有沈安這么早?”
沈安這幾年經歷的事兒真的很多,文武都有,大抵許多官員一生都無法企及。
韓琦贊道:“此次他毫不猶豫的就出手,這便是好處,以后官家自然能放手讓他做事。不過此事最大的好處就是革新。”
革新啊!
韓琦的眼中多了光彩,躊躇滿志的道:“官家這般強硬,那咱們怕什么?多好的機會啊!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咱們身為宰輔,若是不趁機做些大事,百年后可會安心躺在地底下?”
曾公亮搖頭,“不能。”
歐陽修嘀咕道:“沈安還年輕呢,這般夸他不好,會得意,會……”
他覺得有些冷,就抬頭看了一眼,卻看到了包拯的那張冷臉。
他哆嗦了一下,然后強作鎮定的道:“你看什么看?”
兩人是老對頭,這邊一對上,韓琦他們就想看熱鬧。
包拯冷冷的道:“沈安是年輕。”
歐陽修得意的道:“你知道就好。”
包拯冷笑道:“他雖然年輕,可卻能干。有的人雖然年長……不,是年邁,可卻一無是處,整日就是混日子,這么比下來,還不如年輕人管用,純屬浪費錢糧。老夫若是這等人,早就上奏疏乞骸骨,回家種地養活自己,好歹還對大宋有些用處……”
這話就是說歐陽修是個飯桶,白活了那么多歲,還比不上沈安的用處大。
歐陽修氣得渾身打顫,指著包拯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
“永叔淡定,淡定……”
韓琦見狀就趕緊來滅火,他擔心歐陽修要是被氣死在這里,那真是千古奇葩之事,作為首相的他也會白璧微瑕,名聲受損。
包拯微微昂首,斜睨著歐陽修說道:“沈安那孩子多好……怎么就有人見不得他的好呢?動輒誹謗,若非是老夫近日修身養性,很是學了一番佛法,今日非得要收拾你不可。”
包拯學佛法……
在場的人眼皮跳動,覺得今日的太陽好像從西邊出來了。
歐陽修大怒,起身道:“包拯老兒,老夫難道怕你不成?來,今日老夫要讓你血濺三尺!”
包拯冷笑起身,活動了一下脖頸,緩緩走出來。
局勢,一觸即發!
韓琦和曾公亮交換個顏色,然后都退開了。
這兩個老漢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被誤傷了還沒法喊冤。
“諸位相公,司禮監上下鬧騰起來了。”
一個小吏進來,見到劍拔弩張的局勢,就退后一步,在門外稟告道:“諸位相公,司天監上下都鬧起來了,說是王懷乃是司天監第一人,能和上天溝通,如今王懷被沈安打斷了腿,在皇城司死活不知,大宋以后怕是再無人能和上天溝通了。”
包拯收手,回身說道:“什么和上天溝通?難道他王懷還能飛?”
小吏點頭道:“說是魂魄能飛上去,偷聽上天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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