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里,趙仲礦第一個爬了起來,一邊穿衣裳一邊喊道:“都起來了!都起來了。”
“滾!”
一個學生用被子捂著頭,罵道:“老子就不起,怎地,難道他沈安還能親自來抓某不成?”
“某能來讀書就算是看得起他了,還早起?做夢!某繼續睡,繼續做夢……夢里……有美人吶!”
“這次不對!”
趙仲礦一邊穿衣一邊側耳聽著,覺得真的不對勁。
以前書院也搞過夜襲,不過沒人搭理,那些人在外面叫喊了一陣完事。
可今天不但有叫喊聲,還有號聲,就和軍隊里一樣。
趙允良的話再次浮現腦海:沈安此人不管是治軍還是治學,第一要的就是規矩。規矩定下了,但凡有人敢觸犯,那……
那什么?
那個以德服人的沈安……他絕壁會下狠手啊!
想到沈安以往的豐功偉績,趙仲礦穿衣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他飛快的穿好衣裳,剛走到門邊,轟的一聲,房門就被人從外面踢開了。
竟然這么肆無忌憚……
絕壁是沈安的指使,這時候誰不起誰倒霉!
趙仲礦趕緊往邊上站著,喊道:“某起了。”
外面沖進來幾個男子,他們提著木棍,尋索著目標。
床上的幾個學生被這個動靜弄醒了,紛紛抬頭或是坐起來,有人罵道:“艸尼瑪,滾出去!”
這些人在家里時頤指氣使慣了,在書院讀書不過是父輩的要求罷了,現在連覺都睡不好,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啊!
“誰?”
房門大開,外面的微光映照進來……
幾個學生從床上坐起來,滿面怒色,還有人抓住了枕頭準備扔出來。
趙仲礦就站在邊上,看到這幾個男子都比較年輕,而且衣服比較眼熟……
這好像是……這特么怎么那么像是邙山書院的衣裳呢?
他看了這幾人一眼,正好其中一人看過來,目光兇狠。
是了,就特么是邙山書院的學生,也只有那邊的學生才會有這種眼神。
沈安曾經說過,邙山書院的學生就該有股子虎氣,于是他們就有了虎氣。
他強笑道:“某正準備出去……”
學生的眼中多了輕蔑之色,然后偏過頭,正好枕頭飛了過來。
他伸手抓住枕頭,喝道:“奉山長令,不起的,打!”
幾個學生沖了過去,舉著棍子就抽打。
他們抽打很講究,專門避開了腦袋,沖著肩膀手臂這些地方下手。
“啊……”一個書院學生肩頭挨了一棍,他怒吼道:“老子和皇子是堂兄弟,你們竟然敢下手……嗷!”
下手的學生獰笑道:“山長的命令,別說是皇子的堂兄弟,就算是皇子在此也得打!”
“沈安?”
“打!”
慘叫聲中,那些學生被打怕了,喊道:“起了,某起了……”
“沈安,你不得好死……”
“嗷……”
整個寢室區都在慘叫,接著有人狼狽的跑了出來。
“到這邊來!”
教授們在招呼學生,等看到出來的只是十余人時,不禁悲從心來。
“都說了山長當年在太學收拾那些學生就和玩似的,怎么就沒人聽呢?”
“他們覺著自己是宗室子,山長會給些面子,網開一面……可山長最喜歡的就是殺雞儆猴,唯恐這只雞不夠肥大……他們這是自己撞上來了呀!”
趙允讓從未想到過學生還能這么管,他看了一眼身邊沉穩的沈安,說道:“老夫當年也曾進宮讀書,先生惱怒了就用戒尺抽打幾下,或是罰站,這便是最大的懲戒。后來老夫的兒孫們在外面讀書,那些先生更狠些,也不過是拿著戒尺多打幾下,可你……”
“你這是打強盜啊!”
趙允讓苦笑道:“當年府里曾進過盜賊,被護衛抓了起來,也就是這般打法,你……”
你沈安這是把宗室子們當做是盜賊在收拾啊!
“他們的父母若是看到了這一幕,怕是會尋你拼命,你沈安在宗室里的名頭也會一落千丈,這些你想過嗎?”
管教學生歷來都是個大學問,目前的管教方式大抵很粗暴。
想談心?
回家找你爹娘去,先生沒空。
可再粗暴也沒沈安這般粗暴,直接把學生當做是盜賊打。
“某從未想過和宗室們成為朋友,那不現實。”
沈安笑道:“宗室書院的目的只是為了安撫宗室,讓他們在將來能有個謀生的技能。某可以不管,可當初他們給錢挺爽快,某沒法袖手啊!您想想,這些學生將來出了書院去謀生,卻發現自己沒學到東西,您說他們會恨誰?”
趙允讓好奇的道:“你這人老夫知道最是臉皮厚,你會在乎他們恨誰”
所謂的臉皮厚就是不要臉。
沈安干笑道:“可某卻希望宗室們能有個好結局,否則……”
“宗室有了出路,這便是破了一個局……”趙允讓看著那些學生被亂棍打了出來,突然覺得很有趣。
“三冗就是僵局,一個一個的去破開這些局,十三郎有氣魄,你們有手段,老夫很放心……”
沈安有些感動的道:“您活著就是最大的支持。”
老趙活著的話,宗室里的那些老資格都要裝鵪鶉,誰敢炸毛就收拾誰。
“好。”趙允讓很是感性的道:“老夫的種這般好,爭取再生幾個。”
沈安很無語,想說他不要臉,卻張不開口。
不過這年月高齡還能生孩子算是祥瑞,舉家歡慶。
可若是在后世,這便是老不修。
邙山書院的學生們驅趕著宗室子們過來了,場面看著慘不忍睹,狼奔豕突。
“不要打了,某錯了,某錯了……”
“救命……”
幾個宗室子被追打過來,慘嚎著,等看到趙允讓時,不禁喜上眉梢:“翁翁救命!”
這喊聲格外的凄慘,凄慘中又帶著狂喜,就像是被欺負的小鳥見到母親時的瘋狂鳴叫。
沈安仔細看去,果然是趙允讓的那幾個孫子。此刻他們鼻青臉腫的在狂奔,哪還有一點皇帝侄子的模樣。
其中一個大抵是歡喜狠了,就回頭喊道:“老子弄死你們!”
后面追趕的學生本是想抽打他的肩部,結果他這么一轉身,就打中了他的額頭。
趙允讓也傻眼了。
“翁翁……”
老趙的孫兒緩緩回身,眼中有些絕望之色,然后重重的倒了下去。
臥槽!
趙允讓的孫兒,當今官家的侄子被干翻了。
就在趙允讓的眼皮子底下被干翻了。
老趙要發狂了吧?
那些被打出來的宗室子們見狀都喜翻了,有人哭嚎道:“郡王……他們太狠了呀!”
“郡王,您再不出手,咱們就成了盜賊,比潑皮都不如啊!”
“求郡王為我等做主!”
瞬間前方就跪倒了一片。
趙允讓最是護短,一旦他出手,官家都擋不住。
以后這個操練就別搞了吧,大家上上課就好,若是能敞開了請假,那就更舒爽了。
有人看到沈安站在那里,面色平靜,就低聲道:“郡王府派人來書院讀書,一方面是為了帶頭給大家看看,另一方面也未嘗不是未雨綢繆……郡王是擔心自己去了之后,那些兒孫沒了著落,所以就把最出色的幾個孫兒給送了進來……可今日被打翻一個,也不知道死活……他若是不發火,某就吃屎!”
“是啊!聽著那摔倒的動靜嚇人,多半嚴重了。”
眾人都在看著趙允讓,沈安心中也在犯嘀咕,心想那一棍好像不算狠吧。
趙允讓覺得腿有些發軟,他看了沈安一眼,低聲問道:“如何?”
沈安云淡風輕的道:“死不了。”
那就好。
可另一種擔憂浮起……
死不了,要是也活不好呢?
趙允讓走了過去,突然罵道:“小畜生,竟然不聽教誨,回頭老夫揍死你們!”
那幾個孫子都起身回頭,其中一個過去扶起了暈倒的兄弟,悲聲道:“老二,翁翁來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另一個也趕緊過去蹲下,悲呼道:“老二,你睜開眼睛吧,讓翁翁最后再看你一眼……”
這不對吧,
什么叫做睜開眼,讓趙允讓再看他一眼?
這是睡糊涂了?
說話這人又個毛病,那就是睡覺不能被吵醒,否則腦袋會發蒙。
他兀自在嚎哭,趙允讓卻已經是怒火沖天了。
“翁翁!”
這廝抬頭,淚眼朦朧的道:“看看老二吧。”
沈安覺得這貨是在作死。
連語言組織都出了問題,你這書讀到哪去了?
“小畜生!”
趙允讓一巴掌就把這個孫子給拍開了,罵道:“連書都沒讀好,還敢在這里嚎哭,回家跪一個時辰。”
臥槽!
跪一個時辰?
沈安覺得自己跪一個時辰的話,大抵就被廢掉了,可看看老趙的這個孫子,卻是一臉的震驚,隨即就是不以為然。
你不以為然就不以為然吧,竟然還用這個表情去挑釁沈安。
老趙的脾氣不好,以往多半也經常處罰兒孫,看樣子他們都練出來了,跪一個時辰壓根就不是事。
沈安低聲道:“郡王……”
老趙正在看躺著的那個孫子,聞聲看過去,就看到被罰跪一個時辰的孫子不以為然的模樣,心中的火氣一下就竄起來了。
“回家跪半日!”
“翁翁……”
那孫子一臉絕望的道:“腿會斷的!”
趙允讓的手動了動,大抵是想動手,最后還是忍住了,“那就去城外的莊上種地一年……”
“翁翁,孫兒錯了……這就跪,這就跪!”
跪半天和種地一年,這個不用計算,正常人馬上就會做出選擇。
沈安干咳一聲,“郡王,算了吧,種地一年不打緊,卻不好耽誤了功課……”
那孫子感激的看了沈安一眼,趙允讓嗯了一聲,問道:“平常你等怎么罰學生的?”
沈安看了那個孫子一眼,說道:“書院很講道理,而且基本上不體罰,最多的就是抄寫……按照錯誤來,比如說……”
他再次看了那孫子一眼,心中的幸災樂禍幾乎要滿溢出來,“上課說話,那就抄寫上課不許說話多少遍。他這個是……”
一個教授大抵是瞌睡來了,順口說道:“他這個是‘不好好讀書,不遵守規矩,還狡辯’。”
臥槽!
連沈安都為之側目了。
這么多字,而且筆畫又多又繁瑣……
這是要命啊!
那個孫子傻眼了,看著趙允讓,心想您可不能糊涂啊!
可趙允讓卻習慣性的覺得抄寫不是事,就隨口說道:“如此就按照這個……抄寫……”
一百遍,足夠多了吧?
“兩千遍,明日就抄好交上去。”
“翁翁,好多字……”
那孫子已經徹底要崩潰了,這時沈安說道:“要不……”
他兩次開口,這孫子兩次倒霉,一次比一次狠,所以這孫子馬上就喊道:“孫兒回頭就去抄。”
以前書院的教授們經常用沈安來激勵他們,說到人品時,多有夸贊,什么學問精湛,道德高深。
可剛才沈安隨手就給他挖了兩個坑,一下就把他給埋了,這是哪門子的道德高深?
他真的不敢再去賭沈安的節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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