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的到來讓圍觀者們再無猶豫。
皇子來了,他是未來的太子,未來的帝王。
他認可雜學,認可邙山書院,認可沈安……
那么雜學有搞頭嗎?
“有搞頭啊!”
一個中年男子看著下馬的趙頊,就像是看著一個絕世美女,吸溜了一下口水,喊道:“待詔,小人的兒子愿意報考邙山書院!”
沈安正在等候趙頊,聞言微笑看過來,“要考試。”
哪怕沒人報名,他也不會放寬進入書院的條件。
中年男子點頭,歡喜的道:“好,小人馬上回家讓他來。”
“三日后!”
王雱看不起這等趨炎附勢之人,但為了理想,也只得冷著臉道:“先報名,三日后統一考試,過關的進書院學習。”
中年男子堆笑道:“好好好,小人馬上報名。”
這個時代父母就代表了孩子,他們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有法定效應。
王雱指著邊上的幾張桌子說道:“在這里報名。”
那幾個學生呆坐了許久,此刻終于等到了第一個報名的家長,興奮的不行。
“來這里登記!”
“這里……”
“淡定!”
楊彥皺眉道:“別丟了書院的人。”
“是。”
于是學生們正襟危坐,嚴肅的就像是殿試。
趙頊走了過來,笑道:“今日看來會很熱鬧。”
“差不多吧。”
沈安和他并肩而立,看著那些躍躍欲試的圍觀者,“萬千學生都想去擠科舉……可科舉每科才取多少人?執迷不悟的就罷了。有聰明的自然會來書院學本事。”
“可那些大多是科舉無望的!”趙頊顯然很不滿意書院只能收些邊角廢料的境遇,“那些自覺能科舉出仕的家伙不會來這里。”
“那些人某也不稀罕!”沈安說道:“這個世間總是現實的,人人都想往官場擠,那就讓他們擠……”
“然后咱們逆襲?”
這時那些百姓齊齊看過來,趙頊的聲音低了些,看著神色肅然。
“是。”
沈安也放低了聲音,“太祖高皇帝說要和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不能抱成團吧?”
抱成團的士大夫群體,那勢力龐大的讓帝王都會顫抖。
趙禎顫抖了,所以慶歷新政失敗。
以后的趙頊顫抖了,所以王安石變革失敗了……
所以此刻引入一個全新的勢力,這對于帝王來說簡直就是天降甘露。
這不是反悔,而是為了制衡。
被士大夫控制的大宋這百年來對外依舊軟弱無能,內部的問題累累,卻無法解決。
“是時候了!”趙頊微笑道:“先帝就是看到了這一點,爹爹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多有寬容,這是個機會。”
和士大夫共天下,最后變成了士大夫的天下,這碗苦酒誰喝?
趙禎喝了,趙頊喝了,最后妥協的趙佶也喝了,直接做了戰俘……
所以沈安從未擔心雜學和書院會站不穩腳跟。
有需求就有市場,而這個需求者竟然是帝王,誰特么有他大?
趙頊的到來絕壁是趙曙的默許,父子倆聯手來了一次羞澀的表態。
——那個啥……這個書院還不錯啊!
于是百姓就瘋狂了。
“小人要報名……”
百姓們瘋狂了,擔心自己沒機會,就蜂擁而上,那幾張桌子瞬間就被沖垮了。
“救命……”
幾個學生被堵死在了里面,可憐兮兮的求救。
“待詔……”
腳步聲震動著大地,一群群學生奔跑而來,卻是太學的學生們。
“待詔,我等來幫忙。”
學生們看向沈安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飾的崇敬。
這人用一個題海之術就徹底顛覆了讀書的方式,讓多少學生為之叫苦,卻也甘之如飴。
因為這樣的學習方式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輸贏都無悔。
“別擠……”
學生們偏過頭,右邊的報名處已經被圍堵的水泄不通,不時能聽到里面有學生在哀嚎。
這個……
竟然有那么多人報名?
原以為這里會很冷清的學生們都驚訝了。
“待詔,這些都是報名的嗎?”
沈安點頭,目光轉過去,就看到了郭謙和陳本,以及幾個教授。
“他們怎么來了?”
王雱的眼中多了冷色,當初出太學時,郭謙他們可沒怎么挽留,讓人齒冷。
“別急。”沈安微笑著告誡道:“人可以驕傲,卻不能倨傲。”
王雱沒好氣的道:“某就倨傲了,怎地?”
這個世間沒幾個能入他眼的人,你要讓他對這個世界笑臉相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倨傲。
沈安迎了過去,“祭酒這是……”
郭謙看了報名處一眼,有些尷尬的道:“老夫……老夫來看看。”
想來助拳的他發現自己成了多余的人。
報名的人那么多,哪里還需要太學來幫襯人氣?
沈安心中了然,笑道:“那……郡王在里面,還請進去奉茶吧。”
“老夫在這里!”
趙允讓哪里坐得住,在里面喝了半杯茶就出來撐人頭。
郭謙見到他眼睛就是一亮,過去行禮,恭謹的道:“郡王百忙之中來到這里,太學上下……不,書院上下……呃……下官……下官……”
老郭人不錯,但功名心有些熾熱,見到官家的生父就忍不住想拍個馬屁,結果卻說錯了話。
這里是邙山書院,他卻做不得代表,于是就懵逼了。
老趙哪里會搭理這等話,他冷冷的道:“沈安你做事不妥當。”
“啊?”
沈安不解的道:“郡王怕是誤會了吧?”
哥做事還不妥當?
那誰妥當?
趙允讓語重心長的道:“什么邙山書院別人可聽說過?你就該讓人去城中宣告一番,把雜學說得是天上有地上無,再把自己的功績說一說……這樣才有人來報名嘛。”
沈安想起了后世的那種打的方式。
——幾輛面包車或是電動三輪車在城中緩緩而動,車的側面蒙著大幅圖片,車頂上架著一個大喇叭,一個懶洋洋的女人聲音在不斷重復著……
——某某火鍋店開業了,開業三天之內五折優惠……
老趙這個思路不錯啊!
沈安笑道:“郡王高見。”
“高個屁!”趙允讓知道他言不由衷,正準備批判幾句,卻見前面來了幾騎。
“竟然是陳忠珩?他來做什么?”
趙允讓有些不爽的道:“罷了,老夫要去避一避。”
他的性子是不喜歡躲避什么,但卻不肯給兒孫帶來麻煩。
郭謙堆笑道:“郡王,要不下官陪您去用茶?”
“不必了。”趙允讓不喜歡奉承的人,此刻看著郭謙覺得面目可憎,就想起了沈安的不卑不亢,更覺得難得。
哎!都是蠅營狗茍之輩啊!
他搖搖頭,剛轉身,就聽陳忠珩問道:“楊彥可在?”
沈安一愣,過去問道:“老陳,什么意思?”
陳忠珩冷著臉道:“叫來。”
你妹!
沈安低聲道:“別裝啊!不然辣醬可沒了。”
陳忠珩夾夾屁股,這一陣子他天天吃火鍋,蘸沈家辣醬,結果后面就開花了。
難受啊!
但是想起火鍋的酣暢淋漓,他的咽喉就上下滑動了一下,威嚴的道:“那個……好事,叫來。”
說完他悄然豎起三根手指。
辣醬要三罐。
這貨哪里吃得了那么多,肯定是拿去送人。
沈安點頭,然后吩咐道:“把楊彥弄出來。”
陳洛等人沖了過去,粗魯的擠開了那些家長,然后把楊彥拯救了出來。
“你就是楊彥?”
陳忠珩饒有興致的問道。
“是。”楊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行禮。
沈安見了就情不自禁的吹噓道:“某的學生就是知禮。”
這是基本的禮節好不好?
陳忠珩板著臉道:“陛下有旨意。”
呃……
楊彥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沈安。
“站好。”
現在無需太過恭謹。
于是楊彥束手而立,陳忠珩干咳一聲,周圍馬上就寂然無聲。
“……陛下有令,著你為給事郎……”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有人驚呼道:“是正八品上!”
一個學生竟然被封了正八品上的給事郎,這是為啥?
“官家夸贊你鉆研雜學,打造出了利國利民的好東西,該賞。”
這是土機床的賞賜來了。
沈安心中歡喜,就喝道;“還不謝恩!”
楊彥躬身謝恩。
邊上那些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有人低聲嘆息,說這只是散官,沒有實職。
沒有實職你就沒有實權,劃不來啊!
“官家問你可愿出仕?”
啥米?
沈安傻眼了。
這是什么意思?
趙曙難道要給楊彥官做?
這會不會太急切了些?
王雱在邊上見他面色百變,就低聲道:“這是好事。”
沈安點頭。
這確實是好事。
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睛吧,都在放光呢!
誰說邙山書院的學生做不了官?
和別的書院一樣,有出息的照樣能出仕為官。
若非陳忠珩在場,報名處馬上就會被擠爆。可即便是這樣,不少人都在暗中向前擠去,想趁機占據有利位置。
趙允讓微微嘆息,知道自己的兒子有些急不可耐了。
帝王要想得到權利,就必須找到盟友,操控平衡。
沈安和雜學就是他尋找的盟友。
郭謙突然有些后悔。
若是沈安留在太學,那么靠著雜學是不是能讓太學更出色?
個人有個人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向了楊彥。
他拱手道:“學生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