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書院開張了。
招生的告示也寫到了大門外,偶有幾個人看看,隨后就搖頭走了。
“雜學占據一半的課程,這樣的情況……很難說啊!”
沈安正在看書,聽到王雱的聲音就回頭,然后被嚇了一跳。
“你這個是什么意思?”
王雱的臉上掛著一塊手絹,看著就像是蒙面大盜的感覺,而且說話時鼻音有些重。
“受涼了。”
王雱顯得有些虛弱,坐下后就要熱茶。
“別給他茶,就給熱開水!”
在這里自然是沈安最大,王雱無奈的道:“為何不能喝茶?”
“你這是感冒了,多喝熱水有好處,至于茶水就算了。”沈安記起了后世的醫囑,“還有一個,多睡。另外問問,你就這么蒙面出來,外人怎么看?”
“進門才蒙的。”王雱解開了手絹,舒坦的道:“你說這樣的容易傳染給別人,好歹不能損人不利己。”
這是個聰明人,聰明的敏感。
“你來作甚?”
沈安不想把王雱卷進來,更不想把蘇軾卷進來。
“開始會很艱難,那些人會看你的笑話……”
王雱淡淡的道:“若是某坐視……怕你應付不過來。”
這廝哪怕是來幫忙也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倨傲和優越感。
你不夠聰明,所以我來了。
“一半時間教授雜學,僅僅這一條就不能過關,那些學生的父輩不會同意。”王雱冷靜的道:“其實可以等學生進來了之后再提這一條,而且可以自愿。你看看陳彥他們不就是這樣嗎?如今那十三人就撐起了雜學的試驗,多好。”
這是嫌棄沈安了。
“雜學必須要擴散。”沈安淡然道:“某希望學習雜學的人越來越多,可自己開的書院都不能,還怎么奢求別人拋棄儒學來學雜學?”
王雱捂額道:“兵者詭道也!先把學生哄進來再說。”
這廝就喜歡劍走偏鋒,若是可以,沈安相信他更愿意用刀槍逼著那些學生來選擇邙山書院。
“元澤,一門學問要想取得成功,哄騙不管用,那只會成為劣跡。雜學要想擴散開來,咱們需要的是以利誘之……”
“這是學問!”王雱皺眉道:“不該用利益去衡量!”
沈安笑道:“讀書人有幾個真是奔著學問去的?”
他以為王雱被自己堵住了,可王雱卻淡淡的道:“某就不是為了功名讀的書。你可知道,某最喜歡的就是佛道……”
“打住!”沈安擔心再說下去,這貨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佛道的學問,那他可就抓瞎了。
“此事某已經有了安排。”
“你安排了什么?”
王雱覺得沈安的手法太過緩慢。
“罷了,某今日頭暈目眩,且等回去好好休養一番,明日想個辦法……”
感冒的滋味很難受,王雱都冒虛汗了。
沈安送了他出去,還沒到大門就看到了趙允讓。
“聽聞你的書院沒人報名?”
趙允讓騎著馬,一身不知道啥皮毛做成的大氅披著,顯得格外的富貴。
到了他這個地步,富貴有余,也該彰顯。
官家的生父竟然不是皇帝,而且還活著,這本就是件很古怪的事兒,趙允讓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不對朝政和兒子指手畫腳,如此大家才能相安。
所以趙允讓很少出門,今日來了書院,就屬于破例。
沈安心中感動,近前笑道:“還早著呢,等大伙兒知道雜學是什么東西,自然會來。”
“雜學是什么東西?”
趙允讓進來站定,說道:“那年在老夫家里弄的那個……轟的一下就炸了,差點沒把老夫嚇死,那也是雜學?”
差點把你嚇死,這話說出來不對頭啊!
“是,那也是雜學。”沈安硬著頭皮承認了粉塵爆炸就是雜學的內容。
老家伙不會發飆吧?
“好!”
趙允讓大聲的叫好,回頭吩咐道:“老夫來了怎么沒個動靜?那還是老夫嗎?鬧騰起來!越熱鬧越好。”
跟著他來的人大聲應諾,沈安笑瞇瞇的道:“郡王來了就是最好的……”
嘭嘭嘭嘭……
一陣密集的爆竹聲打斷了沈安的話。
這個……
老趙竟然帶來了一馬車的爆竹來慶賀,這份誠意,這份心意……
爆竹聲就是最好的,沒多久外面就多了不少人。
硝煙彌漫中,趙允讓昂首大聲的道:“這雜學老夫覺著行,回頭讓家里人都學學!學不好的打死!”
臥槽!
外面有人驚呼道:“這是……這是官家的生父?”
老趙這陣子心寬體胖,所以不少人都沒認出來。
“就是他!”
“這個……官家的生父竟然說雜學好,這雜學難道真的不錯?”
后世打都喜歡請名人,可再牛叉的名人也比不過趙曙的老爹。
趙允讓橫空出世為雜學背書,頓時就引發了一小股熱潮。
幾個男子試探著問道:“敢問……某的小子可能來這里讀書嗎?”
自家小子科舉無望,要不就來這里試試?
沈安是題海之法的發明人,就算是有一半時間學雜學,可好歹還有希望啊!
王雱自然知道這種心態,所以淡淡的道:“要考試,可以先報名,等考試過關了才能進書院讀書。”
這幾個男子一聽就不樂意了,有人說道:“這書院沒人來報名呢,咱們來了……竟然還往外推。”
這話大有哥來報名是看得起你的意思,王雱的面上多了些青色,說道:“速去!”
他的脾氣本就不好,若非是有趙允讓在場,非得要趕人不可。
“還考試,走了走了,這等書院誰會來?”
家里的孩子學習不好,大抵科舉無望,那就送來這里鍍鍍金,出去也能吹個牛,說是沈安的學生……
可他竟然還要考試?
太過分了啊!
幾個男子擠進了人群中,準備回去了。
“閃開閃開!”
幾個男子下馬走了過來,看他們的穿著大抵就是豪奴。
眾人閃開一條道,幾個豪奴走過來,堆笑道:“見過郡王,見過待詔。”
“這是來作甚?”
趙允讓擔心有人對沈安下黑手,所以就板著臉問道。
“家主人是韓琦……”
一個豪奴說道:“聽聞邙山書院開門,家主人正在上衙來不了,就派了小人來道賀,這是賀禮。”
“帶過來!”
一輛馬車被牽過來,上面有幾個大箱子。
另一個豪奴說道:“家主人曾公亮……”
“家主人歐陽修……”
臥槽!
大伙兒被這些名字給嚇到了,有人低聲道:“宰輔們竟然派人來賀,這書院怕是有些前途呢!”
有人冷笑道:“科舉不中,就算是官家來道賀也是白搭。”
“也是啊!”
眾人都搖搖頭。
“讓一下啊!”
又有人來了,有人看了一眼,就說道:“這不是華原郡王府里的小郎君嗎?”
“是,就是趙仲礦。”
“他來這里作甚?”
趙仲礦很年輕,他走過來,微笑拱手:“見過郡王,見過待詔。”
趙允讓要避嫌,就側過身去。
沈安問道:“小郎君來此作甚?”
趙允讓支著耳朵在聽著,但凡趙仲礦敢弄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會客氣。
趙仲礦突然躬身,嚇了沈安一跳,就想避開。
他直接破壞了趙允良父子的皇子大計,這算起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這小子給我躬身行禮,這是想干啥?
瞬間無數念頭在沈安的腦海里閃過,他甚至想到了怎么把趙允良的名聲搞臭……
“學生來報名。”
哦……
無數驚訝聲中,沈安一臉懵逼的道:“你想來做什么?”
這貨莫不是有什么陰謀?
趙仲礦朗聲道:“學生奉翁翁之命前來報名,懇請待詔收下學生。”
趙允讓回身,問道:“什么意思?趙允良想做什么?”
那個老家伙想做什么?
趙仲礦很是利落的道:“翁翁說宗室五服之外自謀生路,科舉入仕學生這一代不能,可卻不能不學本事,而雜學包羅萬象,但凡學了些皮毛,想來子孫將會受用不盡……”
尼瑪!
沈安覺得自己聽錯了話。
趙允良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王雱悄然靠近他,低聲道:“這應該是真的。趙允良爭了那個位置,就會被歷代官家忌憚。而且還有宗室五服之外自謀生路的說法,他要想子孫平安,就必須要示好……可當今官家不會接受,于是他只能讓轉向了你。只要能在書院讀幾年,自然關系就緩和了……”
書院里趙頊會經常來,他和趙仲礦是堂兄弟,多見幾次面自然就熟悉了。等以后趙頊登基,華原郡王府大抵就會擺脫危機。
這就是趙允良的算盤。
很誠實,很坦率。
沈安點頭,說道:“進書院要考試……”
“學生愿意考試。”
趙仲礦好歹有自己的先生,一般的考試哪里會過不去。
這就是一場戲。
你沈安的書院開門沒人來報名,那老夫就把孫兒送來,這個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而且此事對華原郡王府好處也不少,這就是雙贏。
看看那些意動的人吧!
郡王府的小郎君都要來邙山書院讀書,你們竟然還嫌棄……這是腦殘了嗎?
趙允良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