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仁正在琢磨著秦臻說的話,覺得就像是一記炸雷。
原來大宋的水軍還有個作用就是撤離汴梁城中的君臣啊!
也就是說,以前的大宋君臣壓根就沒想過能打贏遼人,為此連后路都準備好了。
怪不得待詔會旗幟鮮明的號召北伐,原來大宋君臣竟然這般柔弱。
他拿起胸前的望遠鏡看向前方。
作為對偵查要求最高的軍種,水軍中的望遠鏡配置率很高,瞭望手那更是標配。
瞭望手站得高,所以看得遠,常建仁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這才發現了三艘船。
“是商船!”
秦臻放下望遠鏡,冷冷的道:“圍過去!”
旗號傳遞著命令,船隊分為三股,秦臻等人在正面,左右分出去的戰船陡然加速,直接沖著前方的商船包抄過去。
“他們發現了,在轉向!”
商船發現了這支由戰船組成的船隊,開始轉向準備逃跑。
“咱們是戰船,若是被他們跑了,回頭待詔會宰了蒲玖。”
想起蒲玖對沈安的畏懼,秦臻不禁笑道:“那蒲玖狡猾,可就不敢把狡猾用在待詔的身上。”
常建仁握住刀柄,覺得熱血在沸騰,“待詔精通外交之道,連遼人都哄不了他,一個商人算是什么?軍主,可要動手嗎?”
秦臻冷冷的看著前方完成轉向的商船,說道:“那些都是要錢不要命的家伙,比水賊還狠辣,一會兒下手要狠,否則會有些小麻煩……”
“好說。”
常建仁很是平靜的說道。
一追一逃,戰船不斷拉近雙方的距離。當商船進入投石機的射程時,有人請示道:“軍主,可否投擲火藥彈?”
秦臻側臉看著他,“那是商船!”
常建仁補充道:“上面有貨物,那些貨物……待詔說過,大宋水師要學會養活自己,這些貨物就是養活咱們的東西,要珍惜。”
“建仁說得好。”
秦臻說道:“準備弓箭。”
戰船迅速靠近,商船上站了不少人,那些大漢不是刀槍就是弓箭,眼中全是桀驁不馴。
“是高麗人!”
瞭望手的發現讓所有人都變得猙獰起來。
秦臻吩咐道:“不放下刀槍的,格殺勿論!”
眾人轟然應諾。
三艘商船漸漸被圍住了,那些大漢有些緊張,有人喊道:“我等是商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秦臻舉起手,眼中全是冷酷:“放箭!”
一波箭雨過去,對面開始了還擊。
常建仁舉起盾牌沖到了最前面,那里是準備跳幫的將士。
這些都是水軍中的悍卒,他們甚至脫掉了甲衣,赤果著上半身,只為了輕便,以及落水后能浮起來。
“勾住……”
長長的鉤鐮槍伸過去勾住了商船的船幫,對面的大漢中有人在揮刀砍鉤鐮槍。
“放箭!射死他!”
那大漢兇悍的擋住了兩箭,終于斬斷了一桿鉤鐮槍,可更多的鉤鐮槍卻勾住了他們的船幫。
“拉!”
兩人一柄鉤鐮槍,奮力一拉,雙方就靠在了一起。
“殺敵!”
秦臻聽到這個喊聲不禁駭然,等看到脫掉上衣,正在拍打著自己排骨的常建仁,不禁懵了。
呯呯呯!
常建仁右手持刀,左手拍打著自己的肋骨,嘶吼道:“殺敵!”
“殺敵!”
前方的悍卒跳過去了,常建仁跟隨。
“保護好都虞侯!”
秦臻捂額,很無奈的發現自己的副手是個悍勇之輩。
常建仁跳到了商船上,斜刺里撲過來一個大漢,揮刀當頭斬殺。
“軍侯小心!”
有人發現了常建仁深陷危機,可卻鞭長莫及。
“啊……”
常建仁一身排骨,舉刀奮力砍去。
秦臻在后面看到這招數不禁有些腿軟。
這就是不顧性命的砍殺,也就是對砍。
這時候比的不是什么武技高超,而是看誰眨眼。
不管多悍勇的人,在遇到這等拼命的時刻,大多會下意識的選擇防御……只是快慢而已。
那個大漢就選擇了防御,不過時機很晚。
他覺得自己最晚眨眼,可常建仁壓根就沒眨眼。
一刀從肩膀斜劈進去,常建仁拔刀,就像是自己在金明池邊無數次練習時的那樣,再次快速揮刀。
人頭飛起。
臥槽!
秦臻在后面準備來救援自己的副手,看著這一幕他覺得自己是多余的。
太狠了啊!
他從軍多年,從未見過這等不要命的將領。
真的,他發誓自己從未見過。
哪怕再悍勇之輩,在面臨死亡之前也會眨眼。
可他的副手不會。
就這么木然揮刀,仿佛自己只是一截沒有生命的草木。
常建仁沖殺過去,那些大漢都被殺怕了,覺得突圍無望,大多跪地請降,只有兩人還站著,但長刀已經垂落甲板上。
常建仁沖過去,長刀揮動間,兩個大漢人頭滾滾落地,眾人不禁愕然。
他緩緩回身,眼中全是血紅。
“這是文官?”
秦臻覺得大部分武人都比不過自己的副手,至少那份狠辣比不過。
“清點貨物,把船給帶上。”
“軍主放心,這可是咱們水軍的財物了,絕不會丟下。”
水軍要養活自己,這是沈安的期望,可秦臻覺得任務很艱巨,很難完成。
尸骸被丟進海水里,載浮載沉的,不久就被拋在船隊后面。
常建仁回來了,滿身都是血,腥味刺鼻。
秦臻滿意的道:“去洗洗吧。”
“好。”
現在船隊的淡水還多,常建仁擦干凈了身上,再回來時,眼睛已經恢復了正常。
那三艘商船被系在了戰船的后面,船隊在繼續前行。
秦臻在看收獲,腳邊跪著的是高麗貨主。
“不錯,這一趟少說值上千貫,加上三艘船,發財了。”
他抬頭,見常建仁恢復了正常,就問道:“為何這般狠辣?是天性?”
“不是。”常建仁吸吸鼻子,干嘔了一下,“某當初在翰林院時同僚們還算是不錯,可等某得罪了人之后,那些同僚都和某拉開了距離,有人甚至為了向貴人示好,就對某惡語相向……”
他目光冷淡,“某這般拼命,只想某一天能再次回到翰林院,讓那些同僚看看,看看某就算是不做文官了,依舊出色。至于那位貴人,希望到時候他能活著。”
這貨……
好漢子啊!
秦臻贊道:“快意恩仇的好漢子,好!某接納你了!”
從常建仁進水軍以來,秦臻一直在觀察著他,覺得文官轉武將這事兒不大靠譜,擔心會被常建仁拖累。
常建仁剛來時很謙遜,很好學,這個姿態得到了他的贊許,但還需要觀察。
后來常建仁在圍殺遼人的一戰中開了葷,秦臻滿意了一半。
而剛才他目睹了常建仁一手拍打著肋骨,一手舉刀高呼酣戰后,心中再無疑慮。
這便是某的副手了!
常建仁知道這些,所以他拱手道:“多謝軍主。”
他度過了第一關,隨后就是適應期。
“你天生就該做武人!”
在大宋說這話有罵人的嫌疑,但秦臻卻很誠懇,“待詔說水軍要成為大宋的脊梁,需要許多出色的將領,好好干,會有你獨自領軍的那一日。”
常建仁有些憧憬,“若是如此,大宋該有多少戰船?”
“戰船的話……上次待詔喝酒時提過,說是會分為幾處,北方一處,南方一處,海外若干處……”
“海外?”
兩人相對一視,都覺得熱血沸騰。
海外啊!
要是大宋水軍的步伐邁向海外,那將會是什么樣的波瀾壯闊。
隨后的幾天船隊陸續截獲了十余艘走私船,收獲頗豐。
船隊開始靠近登州方向,秦臻不斷派出船只去打探消息。
“這里靠近登州和遼人的東京道,雙方的水軍經常會碰到。”
秦臻在看著海圖,常建仁在低頭沉思。
“遼人的水軍原先并不怎么樣,后來大宋取消了給黃河改道,他們這才重視起來。”
秦臻苦笑道:“記得當初的回河之爭是待詔一力堅持,并證明了改道是大錯特錯的舉動。”
“這對大宋是好事。”常建仁說道:“當年之事下官也知道,待詔先是舌戰重臣,最后又在汴梁城中做了例子,證明狹小的河道不能通過黃河那么多水……”
秦臻面色古怪的道:“是啊!狹窄的河道怎么能承載黃河的水呢?這些年……”
這些年大宋君臣都是智障!
因為懼怕遼人去改河道,結果竟然想不到這么簡單的道理。
若是后世人聽了估摸著也得瞠目結舌。
這不是小孩子都該知道的道理嗎?
可……可這里面特么一言難盡啊!
“待詔目光深遠。”常建仁對沈安的崇拜幾乎是不加掩飾,“當初某以為自己不可能進水軍,只想試試,但在見了待詔之后,他很篤定的對下官說沒問題,當時下官竟然就信了。”
“那個……”秦臻想起了當時的事,就忍不住笑道:“你去求見待詔之后,待詔就令人找到了某,隨后題目就出去了……”
“竟然是您?”常建仁起身行禮,他真的不知道是秦臻和沈安配合作弊。
“不是某。”
秦臻苦笑道:“某給的答案……不及你的回答,知道什么意思嗎?”
“待詔只要題目……待詔竟然精通水軍之事?”
常建仁驚訝之后就平靜了下來,“是了,待詔天文地理無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