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此刻就像是個市井婦人,一手拿著手絹擦淚,一手揪住兒子的衣袖在埋怨。
“那些人是好相與的?殺敵殺敵,那是武人去干的事,哪里輪到你這個皇子去了?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活啊……”
高滔滔又哽咽了起來,趙頊一頭黑線,他沖著邊上的趙顥挑挑眉,示意他想個招。
可趙顥哪敢送上來當炮灰,只得愛莫能助。
“你說你,還是晚上,要是被人一箭……”高滔滔越想越傷心,仿佛兒子被人一箭射死了……
趙頊無奈的道:“娘,孩兒在呢。”
我沒死啊!我活得好好的。
高滔滔用食指點點他的額頭,怒道:“差點就不在了。”
趙頊想死。
“當年我和你爹爹那么艱難,也沒讓你受苦,隨你出去玩耍,就是怕你受委屈……那府里多少白眼都是爹娘承受了下來,不讓你們知道……”
“……十月懷胎不容易,我當年懷你時,你爹爹正好犯病,我一邊勸解你爹,你還在肚子里鬧騰……”
“后來你大些了,就學會了滿地跑,那時我就擔心你磕碰,恨不能每時每刻都跟著……”
趙頊苦著臉道:“娘,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高滔滔一番育兒經說得自己有些悲傷,有些不能自已,恨不能說上三天三夜。
“你說你不好好的……”
趙頊生無可戀的站在那里,外面的王崇年冒險探頭進來使眼色。
大王,沈安說他有辦法啊!
可趙頊和他不來電,不知道他老是擠眼睛干啥。
“……當年我……嗯?”
高滔滔一回頭就看到了正在擠眉弄眼的王崇年,頓時大怒,喝道:“來人!”
“圣人。”
外面進來兩個女官。
高滔滔指著王崇年說道:“拿下!打!”
“奴遵命!”
這兩個女官是高滔滔的身邊人,一個高大魁梧的取名為飛燕,另一個看著刻薄的取名為昭君。
飛燕和昭君都是古之美人,若是看到這兩個同名的家伙,定然會吐血三升。
“圣人饒命……”
王崇年剛驚呼一聲,飛燕過去別住他的手臂,昭君上來一把拽住他的腰肋處,用力的一擰……
“哦……”
王崇年馬上就失去了戰斗力,被兩個女人按在地上打板子。
高滔滔大怒,出來監刑,說道:“都是不省心的,大郎的身邊誰敢別有用心,誰敢不尊重,都趕出去……”
“啊……”
王崇年被一板子打的抬頭慘叫,可依舊給趙頊使了個眼色。
大王,沈安找你啊!
可趙頊依舊沒看出他的暗示,反倒是高滔滔見他不知悔改,就罵道:“是何事?”
王崇年懊惱了,趙頊干咳道:“說吧。”
不說王崇年今日鐵定會被打個半死。
王崇年咬牙道:“大王,沈安在外面求見。”
高滔滔冷笑道:“求見就求見,為何鬼鬼祟祟的?”
這個理由很充分,所以高滔滔懷疑沈安在弄什么鬼。
想到那個小子,高滔滔的警惕就提到了最高。
趙頊心中一緊,擔心王崇年說錯話。
可王崇年卻一臉誠懇的道:“小的看到圣人就怕了……”
高滔滔噗嗤就笑了,飛燕怒道:“圣人仁慈,你怕什么?”
高滔滔擺擺手道:“罷了。”
她剛才正在噴兒子,王崇年害怕是自然的。
以后要不要溫柔些呢?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免得被人看輕。
“去吧。”
雖然肚子里還有許多話要說,但高滔滔決定還是再忍忍。
趙頊如蒙大赦的跑了,稍后有人來稟告:“圣人,大王跑了……”
臥槽!
眾人都覺得這事兒沒法收場了,不禁都偷窺了高滔滔一眼。
高滔滔雙拳緊握,微笑道:“孩子貪玩而已,不礙事。”
這是裝的!
大家都心中有數,覺得趙頊要倒霉了。
她忍住怒火回去,等下午和趙曙一起吃飯時,就抱怨道:“那沈安整日帶著大郎不學好,得想個辦法才是。”
趙曙很頭痛家事,他勸道:“孩子還年輕,不就是殺敵嗎?當年祖宗也殺過,也沒見有什么毛病。”
高滔滔振振有詞的道:“可那是亂世,現在是盛世呢!”
“官家,圣人,大王來了。”
趙曙正在頭痛妻子的嘮叨,聞言就說道:“拿進來!”
內侍面露難色,高滔滔仔細看去,覺得這人好像在笑,就怒了。
我家的頭痛事你竟然覺得好笑嗎?
“打!”
“小的有罪。”
沒等動手,外面就進來一個女人。
高滔滔氣得倒仰,目光中帶刺的看著趙曙。
好你個趙曙,一邊說要和老娘攜手終生,不出墻,一邊竟然……
“見過爹爹,見過娘。”
高滔滔聽到這個聲音不禁目瞪口呆,等女人一抬頭,她忍不住就捧腹大笑了起來。
“大郎……大郎你竟然穿了女裝……哈哈哈哈!”
“彩衣娛親有用吧?”
第二天趙頊去了金明池,沈安早早在那里等候。
“有用。”
趙頊指著自己的額頭說道:“額頭都被點青了。”
“為啥?”
楊卓雪和果果在游湖,劃船的竟然是秦臻,這個規格不低。
“我娘說以后少穿女裝,免得移了性情。”
女裝大佬啊!
沈安有些遺憾沒有親眼看到,否則令人作畫畫下來,幾百年后定然能換一套海景別墅。
船靠岸了,楊卓雪和果果過來見禮,趙頊笑瞇瞇的道:“也就這陣子還能玩玩,再冷就不能了,你們可以弄火堆烤肉吃。”
“準備的有了。”
沈安出門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那邊聞小種等人已經架起了烤架,各色食材都準備好了。
秦臻過來行禮,趙頊對他還是比較滿意,“水軍如今可算是成軍了嗎?”
秦臻搖頭道:“不能。”
“還差什么?”
趙頊覺得武人在手的感覺真的不錯,至少在面對文官時會有底氣。
只是要怎么平衡這其中的關系,需要他自己去思索。
“水軍還差一戰方能成軍。”
趙頊了然,說道:“哪里合適?”
秦臻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北方,最后說道:“水匪吧。”
大宋的水匪不少,但規模都小,所以秦臻這話說得有些不甘心。
沈安知道他的心思,就建議道;“要不還是北方吧,聽聞那邊有人走私……這個……”
走私是有的,哪朝哪代都有。
可登州那邊有水師駐扎,要清理也是他們出手,什么時候輪到虎翼水軍了?
趙頊點頭:“那些不走市舶司的都是奸商,該處置了。”
秦臻一聽就歡喜的道:“那能否清剿一下遼人的戰船呢?他們在那邊據說也很囂張,登州水軍不敢招惹。”
“看著辦。”
沈安覺得秦臻不大懂為官之道,所以等趙頊回去請示此事后,就點撥了一下。
“有的事能說不能做,有的事能做不能說……”
秦臻恍然大悟,感激的道:“多謝待詔提點,下官感激不盡。”
這是為官之道啊!
秦臻從剛到汴梁時就得了沈安的幫助,此刻不禁感動的道:“這等為官之道,一般人都會藏著掖著,可待詔卻胸懷寬廣,對下官何其優厚……”
“小事罷了。”
能拉攏這位未來水軍的大佬,沈安心中的成就感爆棚。
而另一個常建仁對他更是感激零涕,假以時日,沈安的大海政策在水軍之中定然會通行無阻。
拉攏就要徹底,沈安和顏悅色的問道:“還差些什么?”
秦臻撓撓頭,“刀槍劍戟都不差,軍士們也還好。”
“都什么時候了?”
沈安一臉痛心的道:“都什么時候了?竟然還想著用刀槍去和對手廝殺?那是對將士們的不負責任!”
秦臻愕然,不明所以的道:“待詔,千年來水師都是這么殺敵的呀!”
“千年來是千年來,可現在是大宋!”
沈安在琢磨著把火藥罐頭搬上船的可能性。
第一是保管,一定要防潮,還有防火;第二就是發射的手段。
“投石機可能搬到船上去?”
“能啊!”
沈安有些心動了,覺得這是改變海戰的一大創舉,他沈某人將會名垂青史。
想想吧,以后的百姓發現自己的疆土好大,后來一看史書,原來是多年前沈某人的高瞻遠矚,外加不斷發明了新武器,這才有了今天的幸福日子。
沈安信心滿滿的道:“去,找木匠來。”
投石機的打造不是什么復雜的事兒,只是需要時間。
沈安趁機帶著妻子妹妹泛舟湖上。
他在金明池瀟灑,王雱在武學巷卻冷著臉在呵斥人。
眼前的三個宅子全被打通了,校舍的建造卻出了紕漏。
“磚石多了五百零三塊,誰來告訴某這是怎么回事?”
一群工匠站在邊上發呆,目光都看向了工頭。
工頭干笑道:“王郎君莫不是看錯了?”
王雱冷笑道:“目前共計采買了六千四百零十九塊磚,其中用了五千九百一十六塊,你卻說磚頭沒了,那五百零三塊磚頭哪去了?”
工頭的額頭見汗,笑道:“您只是看了幾眼,這個怕是看錯了吧。”
王雱把賬本扔在他的臉上,冷冷的道:“有人點數。”
那邊是他帶來的吳桐等人,他們剛點清了每一塊用出去的磚頭。
工頭俯身撿起賬本,說道:“您要不再看看?”
你特么就看了幾眼,就說某貪了磚頭,這是在使詐吧?
作為工頭,他見識過無數人,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頭百姓,他覺得自己都能忽悠。
王雱年紀輕輕的就來找茬,這是年輕氣盛,糊弄過去就完了。
“拿筆來!”
吳桐遞來毛筆,王雱搶過賬本,在后面列出了十多個數字,然后丟給工頭。
“不只是磚頭,還有木料,你竟然連糯米都貪……報官!”
工頭接過賬本,看了那十多個數字,不禁傻眼了。
“你就只是看了看,怎么全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