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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待詔于某恩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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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晏站在那里,渾身在顫抖著。

  他有些惶然和不敢相信。

  他現在最期盼的是沈安的出現,那會讓他重新擁有勇氣。

  “一定是錯了,聽錯了。”

  一個學生眼中的嫉妒幾乎要實質化了。

  那些過關的學生先前在憐憫著苦力蘇晏,覺得從今日開始,彼此就成為路人,見面也應不識。

  沒有人愿意和扛活的苦力做朋友,這不是勢利,而是叢林法則的優勝劣汰。

  你被淘汰了,興許今日會有人安慰你,可當明天的太陽升起時,昨日的朋友就會成為陌生人。再相遇時,那眼神或是閃躲,或是漠然……

  就在放榜的這一天,蘇晏還準備去碼頭扛活,這樣的人……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大家都認為彼此再次相遇時的一幕該是這樣的:他們坐船在汴河靠岸,疲憊的上岸。有人牽來馬匹,有人送來茶水,前方有美人翹首以盼……

  然后一個黑瘦的男子出現了,在見到自己后,他的目光在閃躲,然后背過身去,頭也不敢抬。

  可現在這一切都變成了幻想。

  蘇晏就站在那里,兩個考生走到了他的身前,拱手問道:“敢問可是蘇兄?”

  蘇晏僵硬的動了一下腦袋,強笑道:“是某。”

  兩個讀書人拱手笑道:“今日見到了省試第六名也算是幸事,若是能留下墨寶,也算是結識一場……”

  這二人大抵就像是以后那種追星族,動作嫻熟的拿出了筆墨,飛快的磨好墨水……其中一人端著一塊木板,諂笑道:“還請蘇兄留下墨寶。”

  有人專門收集中舉人的墨寶,名次越靠前越好,轉手就能賺一筆。

  而那些過了省試的考生們大多也是激情難耐,胸中有無數激動和興奮需要宣泄,而毛筆就是最好的工具,把胸中的激動和興奮書寫出來,這就是最好的宣泄。

  那些人往往都會在此時超水平發揮,等過些年后,這些字都能值大錢。

  蘇晏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還是下意識的寫了一行字。

  ——永遠微笑,永遠抬頭!

  不是詩詞,但許多人在此刻也不會去寫詩詞,因為那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

  永遠微笑,永遠抬頭,這個很勵志。

  可這一筆字卻讓人愕然。

  匠氣十足的字讓那二人有些懵逼。

  這就是省試第六名的字?

  老子莫不是眼瞎了吧?

  二人正在風中凌亂時,郭謙已經沖了過來。

  老頭狂喜著按住了蘇晏的雙肩,口水都噴到了他的臉上:“蘇晏,你是第六名……你是第六名。”

  太學從沒落之后,就再也未曾風光過。

  可今日太學風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風光。

  蘇晏喃喃的道:“祭酒,真的嗎?”

  郭謙大笑道:“真的不能再真了,老夫聽了一耳朵蘇晏啊!”

  那些學生都涌了過來,把蘇晏圍在了中間。

  楊崢難掩羨慕的道:“蘇晏,你竟然得了第六名……你平時在藏拙吧?”

  蘇晏只是搖頭,臉上漲紅。

  朱云站在后面,看著那些學生在爭先恐后的和蘇晏講話,然后就想起了先前的冷落。

  先前我才是眾星捧月啊!

  那時我們還在嫌棄蘇晏,覺得他后半輩子就是苦力的命。

  可現在呢?

  先前有多蔑視,現在就有多嫉妒。

  嫉妒在啃噬著他的心,讓他那還算是英俊的面孔在扭曲著。

  他偏過頭去,不想再看那些吹捧,更不想看到蘇晏因為不習慣被人吹捧而變紅的臉。

  然后他就看到了梁缺。

  梁缺站在那里,呆若木雞。

  他想來看看太學今年中了多少人,然后嘲笑他們一番。

  看看啊!本來我是有希望過關的,可因為沈安的偏袒,所以被擋在門外。沒有我,你們不行啊!

  可我看到了什么?

  不,是聽到了什么?

  那個全太學最蠢的蘇晏,把老子打慘了的蘇晏,他……他竟然過關了?

  而且還特么的是第六名!

  是這個世界瘋了嗎?

  還是我瘋了?

  不只是他,那些師生此刻依舊在震驚中。

  有人甚至去摸一把蘇晏,只是為了證實這不是虛幻。

  眾星捧月著,嫉妒著,艷羨著……

  “蘇晏,好樣的!”

  有人高聲喝彩,引發了共鳴。

  “好樣的蘇晏!”

  “蘇晏……厲害!”

  叫喊聲引來大家的注意,有人把蘇晏的事跡說了出來,頓時引發了大規模的驚訝。

  一個苦力竟然考過了省試?

  由苦力變成官員,這特么的也太……太扯淡了吧!也太勵志了吧?!

  “好個蘇晏!”

  眾人紛紛夸贊著,蘇晏卻突然哽咽了。

  “這是高興的。”

  “喜極而泣啊!換了某也會如此。”

  蘇晏抬頭,眼睛泛紅,“某……某想待詔了……沒有待詔,就沒有某的今天……是待詔……”

  他蹲了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情緒在讓他哭泣起來。

  眾人默然,有人低聲道:“若非是待詔一直在鼓勵他,他沒有今日。上次發解試時,若非是待詔攔住了司馬光,他甚至會進牢里……待詔于他……恩重如山。”

  “待詔……待詔對某恩重如山。”

  省試第六名在嚎哭,就像是一個孩子贏得了人生的一次重大勝利,卻發現那個對自己恩重如山的人不在身邊。

  那種激動之后的傷心格外的震撼人心。

  眾人沉默了。

  太學的學生在沉思著,有人說道:“某先前得意忘形,卻忘了待詔于我等的恩情。若非是待詔的題海,某此次絕對不會過關。”

  “題海?”

  “對,沈安在太學推行什么所謂的題海,大家都不信,此次省試太學卻一鳴驚人。”

  “我的天啊!那人……他竟然還會教書育人?”

  “他文武雙全,上馬殺敵,下馬牧民,大宋的廚藝他第一……他還有什么不會的?”

  影響在不斷擴散,當富弼得了最新的結果后,毛筆落在奏疏上。他無視了自己辛苦大半個時辰寫出來的奏疏,呆若木雞的道:“這是太學?”

  韓琦也傻眼了,“四十二人?還有一個第六名?撒謊!”

  他怒了,呵斥道:“這是在撒謊,去!重新打探來。”

  隨后消息又傳來了:“確鑿,太學此次有四十二人過試。”

  韓琦和富弼相對一視,兩人同時起身。

  隨后他們出現在了宮中。

  “四十二人?”

  趙禎愕然,然后問道:“不會是……聽錯了吧?”

  這次準備的進士出身還不到兩百人,可太學在省試竟然過了四十二人……

  這個太嚇人了吧。

  而且也不可能啊!

  “整個大宋的英才都匯聚省試,詩詞絢爛,文章生輝,這樣的省試……太學竟然拿了四十二人?”

  趙禎一臉懵逼,甚至有些憤怒。

  “可是有情弊?”

  若是有,那郭謙就準備倒霉吧。

  富弼搖搖頭,這時外面來了張八年。

  “如何?”

  張八年是去打探消息的,說道:“陛下,太學過了四十二人,確鑿。”

  趙禎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說道:“這便是沈安那個什么題海的作用?這般驚人?”

  富弼苦笑道:“正是。臣等沒把那什么題海當回事,如今太學過關四十二人,就像是耳光,一下又一下,四十二下,臣現在只覺得頭暈,不敢相信。”

  趙禎想起了遠在廣南西路的沈安,“這法子可好?”

  富弼面色古怪的道:“陛下,這所謂的題海就是……勤奮。”

  “大宋的讀書人從不缺勤奮。”

  誰都想做官,誰都想被人養著,而想做官就得讀書考試,得勤奮學習。

  富弼難為情的道:“陛下,這一套法子簡單……就是不停的做文章,寫詩詞……”

  “呃……”

  趙禎幻想了一下整日不是作文章就是寫詩詞的日子,駭然道:“那豈不是……人偶嗎?而且這樣出來的學生……只會考試吧……”

  富弼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此次太學一戰成名,此后大宋各處的讀書人怕是會效仿,陛下……”

  以后的讀書人怕是要變了。

  變成了考試的人偶。

  什么微言大義背了就是,每日不停做文章,再有老師點評,不長進的就是蠢材。

  可這樣出來的學生……

  趙禎不知怎地覺得有些不安,但卻找不到根源。

  富弼也有些不安,“陛下,若是任由發展,以后圣人學問,微言大義怕是無人關注了。”

  工具,所有的學問都是工具。

  你和我說什么要細細揣摩圣人的話……你腦子怕是有問題吧?

  那些微言大義早就變成了課本,背下來就是了。

  自己琢磨……我沒事做了不成?

  閃開,某今日還有三篇文章,五首詩詞沒做呢!

  “陛下,太學的蘇晏高中第六名。”

  韓琦覺得有些難受:“那蘇晏據說乃是個苦力。”

  他想說是不是有問題,可上次趙禎就對這個第六名不滿,王珪據理力爭,大伙兒也沒意見。

  趙禎板著臉道:“朕也覺著不大好,文采全無,可王卿卻說那考生的文章詩詞處處真摯,朕亦是無可奈何。”

  蘇晏啊!

  哈哈哈哈!

  趙禎已經要忍不住大笑了。

  他高興之余,也就忘記了題海這種學習方式帶來的不安。

  而這個不安卻成為了不少人的狂歡。

  第三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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