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城是邕州的治所,也是最重要的城市,自然繁華。
酒肆青樓,沿街叫賣的小販,甚至早上報時間的頭陀都有,恍如一個小汴梁。
但繁華是相對的,和汴梁相比的話,這里大抵就成了鄉下地方。
鄉下地方,自然是天高皇帝遠,別說是蕭固,就算是一個知州出來也是土皇帝。
所以見到蕭固后,食客們都起身,束手而立。
若是在汴梁,御史必定會彈劾蕭固跋扈囂張。
可這里是邕州!
不小心老命就會交代的邕州!
沈安扶起了掌柜,笑道:“那紅燒羊肉是你自己做的?”
我去!竟然遇到行家了?
掌柜眉飛色舞的道:“貴人,不是小人吹噓,那炒菜被發明出來之后,整個廣南西路就屬小人最拿手,真不是小人吹噓,就算是去汴梁,小人也能憑著炒菜的手藝掙大錢……”
黃春等人在笑,開始是偷笑,現在忍不住了。
掌柜不明所以的看了他們一眼,說道:“貴人喜歡吃什么菜只管說,不是小人吹噓,就算是當年發明炒菜那人站出來,小人……小人……”
“哈哈哈哈!”
黃春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后面來的曾公亮也笑了。
老曾走過來,眾人行禮,他就坐在沈安的邊上,說道:“大宋若論廚藝,安北說是第二,無人敢認第一。怎地,今日安北不親自下廚弄些好菜……”
曾公亮笑道:“這一路老夫被你趕著走,走慢了還被你冷嘲熱諷,如今老夫只覺著魂牽一線,命不久矣,這都是你的過錯……”
沈安笑了笑,說道:“罷了。”
這一路他心急火燎的趕路,可老曾年紀大了,加上他是文官,身嬌體貴,哪里受過這種罪,所以這一路沈安只干了兩件事。
監督邙山軍練兵,從汴梁練到邕州。
第二件事就是催促老曾趕路。
老曾現在一臉憔悴,干瘦的回家怕是老妻都認不出來了,起碼一半是因為趕路趕出來的,所以他倒是有資格說被沈安坑慘了。
西南暫時無事,沈安心中大石頭落地,就笑著問道:“廚房在哪?”
掌柜一臉懵逼的道:“就在后面,只是貴人……”
什么廚藝大宋第一,你莫哄我好不好,哪個當官的會是大廚?
黃春笑的直打跌,嚴寶玉都忍不住抿嘴偏頭過去。
曾公亮一臉黑線的看著掌柜,不知道這廝是哪來的自信,竟然覺得自己的廚藝比沈安還好。
“你……老夫剛才聽……你說比他的廚藝還好?”
你糊弄老夫呢!
掌柜不知所以的摸摸頭,然后傻笑道:“小人做飯……厲害。”
“好,你厲害。”
沈安不以為忤的去了后廚,一刻鐘后就出來了。
曾公亮已經撐不住了,正在用點心,見他出來的快就說道:“你可別摸糊弄老夫,這一頓吃不好,回頭你就呆在老夫的身邊吧。”
沈安心急,那自然是不想受約束,加上趙禎令他看好沈安,不許他上陣,所以曾公亮有恃無恐。
沈安笑道:“吃著就是了,某做的……就是一碗湯餅都能讓人懷念。”
說話間,有人就端著個大盆出來了,里面熱氣騰騰的,竟然全是湯面。
“嘗嘗吧!”
曾公亮并不失望,因為他不是饞,而是想修補和沈安之間的裂痕。
上次兩人因為貨物丟失的事兒暗戰了一回,他吃了虧,當時有些惱火。
可這一路行來,他慢慢的想,慢慢的琢磨沈安,就覺得不該交惡。
于是這一路他就有意的和沈安親近了些,到了此時,幾乎看不出有過矛盾。
所以美食不是他的初衷,但當嘗了一口湯餅后,他不禁贊道:“鮮美!濃郁!”
筋道的手搟面,鮮美的羊湯打底,關鍵是……
“怎地那么鮮美?”
曾公亮餓慘了,也顧不得宰輔的形象,一頓胡吃海喝,最后打著飽嗝,挺著肚皮笑道:“老夫這是餓厲害了,倒是吃撐了些。”
邊上的蕭固心中暗笑,曾公亮剛才吃了兩大碗湯餅,這飯量一般的年輕人怕都比不上。
“只是火候罷了。”
沈安弄的是熗鍋面,直接把羊肉的鮮美都吸進了面條里,沒讓曾公亮把自己的舌頭吞了,就算是他的手藝還差了些。
掌柜已經傻眼了,等沈安讓麾下瓜分那一盆面條后,他不禁伸手進去,拈起了剩下的一根面條。
“鮮!”
“濃郁!”
掌柜從未吃過這等鮮美的湯餅,等沈安起身準備和曾公亮離去時,就大膽問道:“敢問貴人高姓大名。”
沈安笑了笑,卻不答。
一行人出了酒肆,才有小吏說道:“這位就是沈安沈待詔……”
掌柜一聽就喜得不行,他轉身沖進了后面,稍后再出來時,竟然是抱著個牌位。
他一路追了出去……
“沈待詔……待詔……”
沈安和曾公亮在低聲說話,聞聲回頭,就見那掌柜飛也似的跑來。
“何事?”
沈安沒讓人攔他,掌柜得以近前。
“待詔,小人有眼無紙,竟然不知道是您來了……小人去年學了炒菜,這才在邕州活的好了些,這些都是待詔的大恩大德啊!”
哥竟然幫助他實現再就業了?
而且還富裕了。
沈安心中暗爽,卻淡淡的道:“小事罷了,以后好生做你的買賣。”
“是,小人定然好生做事。”
掌柜熱淚盈眶的想磕頭,沈安叫人拉住了。
“多謝待詔,小人日日在家供奉待詔的牌位,每日三炷香……”
臥槽!
沈安看著他拿出了牌位,不禁膈應的不行。
老子還活著呢!你竟然就立牌位了?
另一個后怕讓他脊背發寒:以后天下廚子會不會把我當做是祖師爺?然后家家供奉……
“安北功德無量,讓人羨煞啊!”
可曾公亮等人卻對此艷羨不已,覺得這就是官聲。
后世是送萬民傘,現在竟然是供奉,早晚幾炷香,虔誠禱告……
然后供奉的人多了,你也就成神了。
沈安心中糾結萬分,但卻不能拒絕了這個好意。
第二天審訊結果就出來了。
“交趾人給了他們好處,還說若是能打下西平州,就交給他們治理……”
曾公亮覺得有些奇葩,就問道:“交趾人難道專做好事?”
辛辛苦苦打下一個地方,竟然白送人,這樣大好事哪有?某要去。
王輪有些不屑的道:“說是交趾想打下邕州、欽州等地,自然不會把小小的西平州放在眼里。”
蕭固笑道:“還想打下邕州和欽州?”
眾人面面相覷,然后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笑聲頃刻充盈在大堂里。
沈安沒笑。
曾公亮見他在看著地圖,就問道:“可是不妥嗎?”
沈安抬頭道:“某覺著……你們輕視了交趾人。”
笑聲漸漸停住了,大家聚到了地圖邊上,沈安指著西平州說道:“刺殺安撫使是一件大事,既然敢謀劃,那必然就會有后續……交趾在準備大舉入侵……”
“不能吧……”
“交趾沒那么大的膽子。”
“若說是宮偷襲西平州還好,上次他們就干過,只是被宋士堯帶人驅逐……這次大軍云集邕州,他們不傻,不該動手。”
“李日尊難道敢和大宋為敵嗎?”
在質疑的聲音中,沈安說道:“某堅信交趾人的狼子野心,以及貪婪和殘忍。”
那些交趾人是世間最殘忍的種類,一旦得了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展開殺戮。
“神威弩的消息可是被他們知道了嗎?”
沈安的問題只有王輪能回答:“是,前些時日各處營地都有人窺探,甚至有人潛入進來,然后被發現……”
“可抓到了嗎?”
這是曾公亮的問題,王輪搖頭道:“抓到了,可窺探之人果決,奔逃中一旦被圍堵,就毫不猶豫的揮刀自盡。”
“那是死士。”
蕭固的眼中多了驚懼,說道:“某看到過尸骸,那眼神不見恐懼,卻是解脫……”
這是畏懼了,對悍不畏死的對手畏懼了。
“那是窮的!”
沈安輕蔑的道:“交趾人窮,給錢多就能賣命,僅此而已。”
“斥候!”
沈安說道:“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派出斥候……”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軍士不顧規矩的沖了進來。
他面色煞白,喊道:“西平州反了……”
“什么?”
蕭固面色一白,喝問道:“誰反了?”
軍士喘息道:“全……全反了,此刻西平州已然不復大宋所有……”
蕭固看向了曾公亮,“曾相,此事發作了。”
該怎么辦?
曾公亮起身踱步,眉間多了愁色:“前腳刺殺,后腳謀逆……不管刺殺成功與否,他們都準備好了謀逆……這是有預謀的……”
他在猶豫,沈安卻失去了耐心。
“曾相,這是誘餌!”
沈安分析道:“西平州乃是羈縻州,反了有何好處?”
大宋壓根就不管西平州的事,造反和不造反有何區別?
“交趾人動手了!”
曾公亮看了沈安一眼,贊賞的道:“官家讓你來,就是因為你知兵……”
眾人愕然,沈安說道:“不過是在府州弄了個京觀罷了,此次交趾人來了,正好試試某的魔王。”
他握住了刀柄,感受著隕鐵長刀的冰冷。
曾公亮直起腰來,看向了蕭固。
蕭固頷首道:“西平州只是開始。”
后續如何,官家派了曾公亮來就是做主的。
曾公亮再次看向了沈安。
沈安冷冷的道:“該讓那些交趾人知道大宋從不乏鐵和血,不殺它個人頭滾滾,不用敵人的鮮血染紅長刀……怎么做中央之國?誰會承認你是中央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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