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很頭痛。
圣賢學問是要莊重的去學,抱著敬畏心去學,如此方能成為君子。
這是規矩。
可今天這個規矩被打破了。
有人在想著能否通過打壓太學的學生來達到撥亂反正的目的,可旋即就放棄了。
方法封鎖不住,太學不用別人也會用。
不就是題海戰術嗎,不管什么題目先上了再說。
誰不會啊!
可……可這斯文掃地啊!
從今天開始,多少人會視沈安為恩人,多少人會視他為仇人。
那些人會丟失了對圣賢學問的敬畏心,可怕啊!
他再看向沈安時,就覺得頭痛欲裂。
“你且去吧。”
朕暫時不想看到你。
等沈安走了之后,趙禎隨便說了幾句,就讓人散去。
群臣心中暗自凜然,出了宮殿后,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
包拯也沒跑掉,被歐陽修給逮住了。
“沈安這下算是捅了個蜂巢,你當初為何沒阻攔?”
歐陽修本身就是文壇盟主,自然看不得沈安這等把文化人的事兒變成大蘿卜的舉動。
包拯冷冷的道:“多少人就是這么過來的?只不過沒那個刻苦罷了。”
大伙兒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只是沒有太學這么極端而已。
“大宋有幾個蘇軾?能憑借著一篇文章讓你歐陽修說要為他讓路。”
歐陽修默然。
“蘇軾這等人乃是不世出的天才,確實是難得一見。”
“世人大多平庸,既然平庸,那就看誰更刻苦不更好?只是以后出考題要難了。”
題海戰術之下,那些可能的題目都會被刷一遍,所以要考驗出題者的水平了。
包拯搖搖頭,突然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思。
讓你們嘚瑟,這下爽了吧。
個個都在裝大才,結果被沈安一悶棍打的暈頭轉向的。
這次議事的內容很快就傳了出去。
沈安因為父母不在,包拯事情又多,所以媒人就只能多跑幾趟。
自從定親之后,楊卓雪就暗中讓阿青去打探沈安的消息。
“……他說什么不重振太學就不成親,少年心性倒是好強,可為何要拿自己的婚事來作伐?難道他還想學了霍去病的‘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娘,這次太學的學生考的好,可……有些閑話呢。”
“外面有人說是舞弊,你爹這幾日憂心忡忡的,旁人看不出來,卻瞞不過我。”
李氏嘆息道:“急什么……早知現在,當初何必用這個做賭注,說什么不喝酒也好啊!看看那些喝的爛醉的,回去還打自己的女人,不要臉……”
“娘,誰又打人了?”
“這不是街尾的那家……隔幾日就喝的爛醉,然后打自家女人,不要臉。”
女人就是有本事能把天聊到自己都不知道跑題的程度。
“……哎!那沈安若是真的舞弊了,女兒啊!這可怎么辦才好啊!”
李氏很頭痛,可楊卓雪卻滿不在乎。
她在做針線,定親之后,每月的月初月尾她和沈安就能通過媒人傳話,若是恰逢節日的話,沈安家得送禮過來,而楊家需要用她的針線活來回贈。
華夏的男女之事從不乏浪漫,只是顯得含蓄。
楊卓雪抬起頭來,輕聲道:“娘,既然定了親,咱們就別管那些,反正爹爹也說了,定親了就是沈家人,他就算是舞弊也好,作弊也罷,女兒也只能嫁給他。”
但她卻想起了沈安那從容的笑意。
他肯定不會舞弊!
她很堅定的想著,但李氏卻有些心慌。
“娘子!”
阿青回來了,跑的臉色發紅。
“如何?可是舞弊了?”
阿青在喘息,李氏心中發冷,就起身道:“我就說那少年怎么能掙下偌大的身家,這是長袖善舞呢……”
楊家就一男一女兩個下人,所以楊卓雪就給阿青倒了杯水,然后柔聲道:“慢慢說。”
阿青喘息了半晌,又喝了一杯水,這才緩過來。
她的眼中多了憂色,說道:“剛聽到消息,說是沈郎君并未舞弊,反而是有功呢!”
“咳咳!”
李氏覺得臉上有些發熱,先前的質疑此刻都化為反擊,讓她這個做娘的覺得丟人。
“還是卓雪厲害,一眼就看破了沈安的本性……只是你怎么看出來的?”
既然丟人,那就美化一下女兒當做安慰吧,反正是自己生的,她好和自己好沒啥區別。
楊卓雪把針線放下,輕笑道:“娘,他看著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人。”
她看向阿青,問道:“看你好似遇到了事,是何事?”
阿青猶豫了一下,說道:“外面說沈郎君受賄……有板有眼的。”
楊卓雪搖頭道:“他有錢,不會受賄。”
李氏問道:“是怎么弄的這事?”
“那些權貴讓自家的子弟附學太學,然后為了感謝沈郎君,大多都送了禮,都有證可查的……”
李氏的面色瞬間就白了,“怎么就這樣呢!”
一家酒樓里,一群人在喝酒。
舉杯,干杯,然后邊上有人斟酒。
這酒水自然不是外面需要篩一道的下等貨色。
眾人沉默,上面的老人放下酒杯,接過侍女遞來的毛巾,擦拭了一下斑白胡須上的酒漬,然后輕笑道:“咱們的禮可不是好收的。”
下面有人笑道:“他收了咱們的禮,卻不辦事,那就對不住了。”
“答應咱們的子弟附學,可那叫做什么來著……對了,叫做題海戰術的東西卻不肯教授給咱們的子弟,這分明就是故意的。既然故意……”
眾人相對一視,然后仰頭大笑起來。
老人笑的矜持,等眾人的笑聲漸小后,才緩緩說道:“他以為自己大獲全勝,可卻低估了咱們聯手的能耐,那些禮……可都有街坊看到了?”
眾人都紛紛點頭:“送禮時都特地挑有街坊在邊上的時候。”
老人愜意的笑道:“此事……你們說說,趙允讓會不會氣瘋了?”
“老夫沒瘋!”
趙允讓負手而立,腳邊的碎瓷片讓阿蘇微微皺眉,擔心他會踩到。
“沈安……”
趙允讓有些后悔:“老夫應當教導他什么叫做權貴……”
他嘆息一聲,“要成為權貴,首先就得不要臉,要臉的權貴早就死了,斷子絕孫,永無翻身的機會!”
他回過身來,苦笑道:“權貴送禮,除非是有來有往,或是親朋好友,否則你敢明晃晃的送來,不是求幫忙就是想坑人。”
“去找沈安來,老夫要仔細問問。若是不行,老夫好歹還有些面子,就和那些權貴鬧騰一番,揭開了那些東西,他們應當會忌憚。”
老仆憂心的道:“阿郎,揭開權貴私下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倒是簡單,可以后咱們府上可就成眾矢之的了。”
“那又如何?”
趙允讓的目光微冷,說道:“十三郎最近恢復的不錯,此事莫要告訴他……”
“是。”
隨后他就在等待沈安的到來。
“郡王,沈安沒在家。”
臥槽!
老趙真的是發火了,問道:“他去哪了?”
“說是去了廟里。”
趙允讓不禁絕倒:“此時去拜什么佛?要拜也是拜官家!蠢,愚不可及!”
沈安帶著妹妹玩了許久,天黑才回家。
“郎君,有人彈劾咱們家收受那些權貴的賄賂。”
莊老實此刻佩服的五體投地,心想若非是沈安當時堅決要把那些東西送出去,此刻沈家就坐蠟了。
“小事罷了。”
果果累了,在打哈欠,沈安叫人帶她去洗澡,然后早些睡。
他也累了。
只是卻睡不得。
陳洛在弄一瓶酒。
先把一堆黑色的東西丟進壇子里,然后又把幾條風干的蟲放進去……
這些蟲里甚至有蛇。
按照陳洛的說法,蛇也是蟲,長蟲。
“這酒能干嘛?”
沈安有些發憷,可陳洛卻自信的道:“郎君,您這邊可定親了,男人嘛,要大振雄風……還得要看藥酒啊!”
竟然是壯陽的?
沈安搖頭道:“這酒某不喝!”
他的身體健康,自然不需要補。
陳洛又勸說了幾句,沈安只是不肯,他只得遺憾的道:“先前泡了一壇子還沒開呢,罷了,今夜讓管家試試。”
“別喝死人。”
“保證不會。”
沈安今夜也早早的睡了。
他們兄妹是在后院睡覺,而下人們都在前院。
“什么聲音?”
曾二梅一直沒睡著,被一個聲音給騷擾的有些躁動不安。
“嗯……”
像是痛苦的呻吟,但又像是……
而且延綿時間很長。
后院自然是聽不到這些聲音,很安靜。
所以當一個黑影趴在墻頭上,用一根竹竿去捅地面時,那動靜就沒敢大。
竹竿捅了一塊地方,黑影才悄然翻過來,然后就落在了那塊地方里。
“什么狗屁的陷阱,在某的眼中不過是擺設罷了。”
黑影自得的一笑,然后就順著側面走。
剛邁出一步,他就覺得腳下一緊。
不好!
他剛想脫身,可卻慢了些。
一個繩套已經拉緊了他的腳腕,接著一股力量傳來,他就被拉上了半空。
他忍著沒叫喚,可大樹下來回擺動的滋味卻不好受。
身體被倒吊著,血液會往頭部沖。
他叫魏明,是皇城司最擅長潛入的探子,在京城權貴家中進出宛若無物,肆無忌憚。
權貴家有侍衛,有狗,可這些他從不畏懼。
聽聞沈家有陷阱,他也只是一哂而已,今夜奉命而來,他只想看看所謂的陷阱是什么樣的。
可陷阱沒碰上,卻特么的碰上了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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