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鍼在郡王府里有些奇怪。
郡王府的少年如他這般的每日都要讀書,出門也能出,但一個月能有兩三次就了不起了。
可趙仲鍼從未被限制過,只要愿意,他就能帶著楊沫出去。
大伙兒也不是沒念叨過,可大多認為這孩子差不多要廢掉了。
等官家重啟皇子備胎計劃后,趙仲鍼幾次閃光,才讓大家知道,原來這少年已經不是孩子了。
而且他這幾年不是出去鬼混,而是跟著那個沈安學得越發的厲害了。
大伙兒這時才覺得自己往日都是井底之蛙,看扁了趙仲鍼,更是看低了趙宗實一家。
王氏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向來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竟然無言以對。
能說什么?
感謝?
先前她可是把高滔滔擠兌的坐立不安,恨不能鉆地縫般的難堪。
這種感覺很煎熬,幾乎如同千夫所指般的難受。
可現在這種難受輪到她享用了。
我想回去!
她心中哀嘆著,可一轉念就想到了娘家解決了此事的歡喜。
五千多貫的三成有多少?
她不懂算術,但是略一心算就得出了答案。
一千五六啊!
一筆巨款!
這事兒咋個弄?
剛才她把高滔滔得罪慘了,可這事兒卻是人家幫的忙,對王家來說堪稱是挽救于水深火熱之中。
這恩情大了啊!
王氏看了高滔滔一眼,紅唇動了動,最后還是福身道:“此事我幾次說你,你卻一言不發,這便是事不成不說話。穩重如此,讓我羞愧難當……”
王氏竟然道歉了,高滔滔心中歡喜,只想得意一番。
可女人天生就是演戲的高手。
高滔滔的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著滿不在意。
這姿態……太帥了啊!
王氏見她穩重,心中的感激就多了幾分,然后羞愧也多了幾分。
“事成之后你也不肯說,這是怕我難堪嗎?哎!是了,我卻是錯了,還請你見諒。”
王氏鄭重福身致歉。
高滔滔從未發現自己擁有這么多美德,心情好的不像話。
此刻她想起了兒子,只覺得一股子舒坦在身體里彌漫著。
好兒子啊!
能給自家老娘爭臉了。
她淡淡的道:“小事罷了。”
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家中還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微微頷首,步伐穩重的出了房間。
“不居功,心胸寬闊,難得啊!”
帶著這個贊譽,高滔滔只覺得腳下輕盈,下一刻仿佛就要飛了起來。
一路太陽不小,她卻含笑而過。
“去找了仲鍼來。”
高滔滔疾步進了家,見趙宗實在看書,就歡喜的道:“官人,王家的事被仲鍼給解決了。”
趙宗實訝然問道:“怎么弄的?”
“……后來查清了,是曾公亮家那邊的錯,就還了貨,還賠了不少。”
自己的孩子出息了,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高滔滔得意的道:“仲鍼果然是出息了,以后我看誰還敢在府中沖著咱們家呲牙。”
“仲鍼?”
趙宗實搖搖頭,說道:“仲鍼辦不到。”
高滔滔卻是正在母愛爆棚的時候,聞言就嗔道:“官人這可是小看了仲鍼。”
“不是小看他,而是曾公亮是宰輔,拿不到證據他就算是錯了也不會認……”
稍后趙仲鍼回來了,高滔滔見他一頭汗就趕緊叫人拿了毛巾擦。
趙宗實目光溫和的看著自己的長子,問道:“王錚家的事是怎么回事?”
趙仲鍼一邊擦頭一邊說道:“是沈安安排人去了穎昌府,直接拿下了那個寨子,這才發現曾家在說謊,曾公亮露了丑,只得認錯,又用了一千余貫錢來賠禮。”
“竟然這般?”
趙宗實有些驚訝,而高滔滔卻是有些失望。
正如同萬千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無所不能。
可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
關鍵沈安在此事上相當于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揚眉吐氣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酸爽了,以至于高滔滔有些迷戀。
那個少年,果然是出色啊!
“果果那孩子最近沒來咱們家,來人。”
高滔滔歡喜的道:“去接了果果來,咱們去金明池游玩。”
趙宗實微微皺眉,覺得妻子的舉動市儈了些。
你不能每次想感謝沈安就接他妹妹來家吧?
什么新衣裳,新玩具,甚至還有首飾,這些都一股腦兒給一個不懂事的女娃,這合適嗎?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眸色微動,問道:“沈安……他的婚事如何?”
趙仲鍼撓頭道:“他沒說過,以前說自己還年輕,不著急,現在也說自己年輕……”
“十六了,不年輕了。”
高滔滔實在是興奮的不行,贊道:“此次咱們家多虧了他,不但是還了王氏的情,還讓她欠了情。”
由欠債的變成債權人,這滋味著實讓高滔滔心情愉悅,恨不能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全府的人,甚至是整個汴梁的人。
逆襲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高滔滔覺得該和夫君分享,可趙仲鍼這熊孩子卻沒眼力見,一直在說著這事的收尾。
“……宰輔做生意不可取,大宋對底層官吏不大好,薪俸不足以支撐體面的生活,可對中上層官員卻好的過分了些,讓他們過上了富商的日子……可人得學會知足!”
趙仲鍼的眉間多了不滿之色,趙宗實心中嘆息著,說道:“勒的太緊也不行。”
他只是隨口一說,可趙仲鍼卻搖頭道:“爹爹,軍中經商多年了,現在是明目張膽,朝中上下都知道,卻不阻攔,為何?因為軍中經商就是為了填補缺少的錢糧……可這個錢糧本該是朝中出的,為何要讓他們自己去經商?就靠著不收稅來掙錢……”
“文官經商也是這般……”
趙仲鍼很憤怒,然后又笑道:“爹爹,孩兒倒是瘋了,這事該是官家和宰輔們操心的。”
高滔滔沒好氣的道:“以后等進了宮,有什么不能說的?”
她得意的道:“我家仲鍼這般厲害,那趙宗絳的孩子可能如此?”
趙宗實有些頭痛,趙仲鍼見了趕緊告退,然后一溜煙又跑了。
高滔滔等他走后,就看著門外,兩個仆婦就悄然出去,順帶還關上了門。
趙宗實在想事,發現室內光線暗淡了下去,就抬起頭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對盈盈秀眸。
“官人……”
臥槽!
這大白天的,趙宗實沒領會精神,就愣愣的道:“娘子,何事?”
不解風情啊!
高滔滔微微一笑,嫵媚橫生……
趙仲鍼一路到了沈家,沈安正在看王雱和折克行練刀。
折克行只是隨手格擋,可王雱卻已經是滿頭大汗,喘息聲可聞,連揮刀的動作都有些變形了。
王雱最后一刀劈砍去,折克行輕輕格擋了一下,他的刀就飛了出去,正好落在趙仲鍼的身邊。
趙仲鍼被嚇了一跳,說道:“遵道你這是故意的。”
折克行走過來,伸腳一勾,就把長刀勾了起來。
他單手握住刀柄,說道:“看看你的膽色,你若是被嚇尿了,那以后就去殺人吧,不然你的膽量就大不了。”
折克行的話讓趙仲鍼有些不滿,他走到了大樹下,然后靠在樹干上,雙手抱胸:“汴梁城哪能殺人?”
“多的是地方。”
蟬鳴聲中,沈安懶洋洋的說道:“這世上總是有該殺之人,你若是想,某為你安排。”
趙仲鍼看了他一眼,說道:“安北兄,那事多謝了。”
沈安笑了笑,“想殺人嗎?”
他不想提這事,因為不值一提。
王雱在邊上想說話,折克行一把勾住他的脖頸,說道:“走,咱們去那邊再練練。”
“某不練了,哎!放手……”
兩人拉拉扯扯的到了前廳的后面,折克行坐在臺階上,嘴里咬著草根,說道:“你少管安北兄的事。”
王雱嘟囔道:“他不差錢,五千多貫不算是什么,而且用錢去解決此事,會讓他收獲更多的感激之情,可他偏生用了最笨的法子,耗費人情去申領調動邙山軍去清剿賊人,為什么?不就是想讓趙仲鍼不那么難為情嗎!”
折克行依舊在咬著草根,王雱怒道:“你就只知道喝酒,此事安北兄費盡心機,耗費了多少人情,就該告訴趙仲鍼,讓他家記情!”
折克行雙手枕著后腦,緩緩的靠在臺階上,瞇眼看著藍天,悠悠的道:“人情是個什么東西?”
王雱打開折扇扇動了幾下,說道:“人情就是好處,給了人情就有好處,那王氏就是如此,她以前給了仲鍼家人情,這次就要他家還好處……”
折克行嘆道:“什么都論斤兩,幫個忙也得算個賬,今日幫忙,十年二十年后還得要記賬還賬……這人做著怎么就那么無趣呢?”
王雱說道:“世人就這樣,你不去記賬別人也會記。你別看宰輔們德高望重的模樣,他們之間也是在記著人情賬,只是大家不會直接說出來,而是心照不宣……這就是安北兄說過的潛規則,你不遵守,那別人就會排斥你。”
他贊道:“潛規則,安北兄果真是大才,這等事都說的讓人耳目一新。”
折克行閉上眼睛,“你不知道吧,事發之后,安北兄一夜之間就調集了五千多貫錢,一直在家里放著,若是此次穎昌之行不利,他就會直接買下曾公亮的債權,悄然和王錚聯絡……”
“這是想控制……不對。”
王雱訝然道:“若是控制的話,安北兄有更好的辦法,比如說查出此事的真相之后,再去換了債權,這樣還能拿住曾公亮的把柄……那他這是為了什么?”
折克行淡淡的道:“情義!”
“什么情義,幫王錚就是幫了仲鍼家,難道還不夠情義?”
“你的情義里多了算計,不是兄弟……”
王雱羞惱的道:“某只是習慣了而已,誰敢說某不夠兄弟!”
本月最后三天了,大伙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