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砍他們!”
王實算是個士紳,而且經營有方,家業龐大。
家業大了自然就……你說飽暖思那個欲也行,但享受之余,他也想讓自己出個名。
于是他就弄了家私塾,對外稱什么書院,只是沒人認賬。
而他的兒子好不容易考中進士,正在等待授官。
初入宦途,第一步很重要啊!
可兒子沒名聲,咋辦?
他想了許久,覺得還是要借勢。
若是能擊敗邙山軍,然后收獲文武雙全的好名聲,并且能在汴梁的父老鄉親們的面前出彩……
什么是出名?
他覺得砸錢都沒法出名,最后就想到了邙山軍。
“弄死他們!”
他的眼睛發紅,原地蹦跳著。
某要贏!
前方,他的陣列猛地撲了過去。
兩百余人,大部分是最精悍的潑皮,這些人打架斗毆的經驗無比豐富,被重金收買來了之后,還被禁軍的老人調教了一陣子,可以說是初步有了軍隊的雛形。
這樣的組織自然是不能長久存在下去的,所以今日就是他們最燦爛的一天,也是最后的一天。
不管勝敗,事后他們就將會被解散。
而小部分卻是禁軍退出來的軍士,這些人在陣列中起到了中堅作用,不斷在呼叫著,協調眾人。
陣列漸漸穩固,那些長槍林立,齊齊平端,哪怕沒有槍頭,可一旦被刺中要害,半條命也得丟了。若是刺中咽喉……怕是小命不保。
但卻沒人為他們配甲衣!
對面的陣列看似很平靜的在奔跑,人數比對方少了一半,看著格外的單薄。
“弄死他們!”
王實在咆哮著,面色潮紅,就像是剛那個啥了。
他高潮了!
就在此時,邙山軍中突然一人突前,卻是嚴寶玉。
——許你砍殺!
這是先前沈安的交代。
在和國子監演武時,他下手不能太狠,束手束腳的,今日卻能放開手腳了。
他越跑越快,很快就單獨沖殺在前。
就像是一支箭頭!
兩支木槍毒蛇般的從左右攢刺,嚴寶玉揮刀格擋開左邊的木槍,身體一轉,就順勢轉了進去。
“殺!”
厚厚的木刀迎頭劈斬而去。
對面的男子來不及回槍格擋,就下意識的豎起手臂……
木刀劈斬下來,清脆的骨折聲也跟著傳來。
男子的左臂前端變成了差不多九十度,骨折的地方甚至是在噴血。
他呆呆的看著骨折處,然后劇痛襲來。
“啊……”
慘叫剛出口,嚴寶玉就一膝頂去,男子被頂飛了出去。
“殺!”
今日來觀戰的人很多,大家都以為會是上一次演練的翻版。
可嚴寶玉一木刀差點就斬斷了對手的手臂,這樣的冷酷殘忍讓所有人都呆住了。
汴梁人有幾個見過血的?
有幾個和遼人拼殺過的?
在場的除去少數幾人之外,都被這血腥的一幕給驚呆了。
嚴寶玉就像是一個箭頭沖殺進去,身后的鄉兵們順勢殺入。
這就是沖陣時猛將的作用。
——打開一個缺口,然后帶領麾下不斷擴大這個缺口!
這些鄉兵一掃懶散的姿態,不管是木刀還是木槍,出手就是要害。
而且他們的神色漠然,那些慘嚎聲壓根就無法影響到他們。
“這是悍卒!殺過人的悍卒!”
一個觀戰的將領突然失色喊道:“他們是殺過人的悍卒!”
另一個人也喃喃的道:“破軍……軍中的先鋒就是破軍,非悍不畏死者不能為之……這不是鄉兵,這不是鄉兵!”
此刻的邙山軍才真正露出了猙獰,只是一個沖殺,對手的陣列就被沖散了。
接下來就是追殺,一個鄉兵甚至都敢追著幾個對手砍殺。
王實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臉上的潮紅變成了慘白。
“怎么會這樣?國子監的都能贏,某怎么不能贏?”
趙允良面色也不好看,他低聲對趙宗絳說道:“他們不該沖殺……”
大家此刻都覺得王實的人太托大了,竟然敢和邙山軍對攻。
可他們卻忘記了自己先前說邙山軍不堪一擊的話,包括趙允良父子都是如此。
趙宗絳強笑道:“爹爹,可能反敗為勝嗎?”
趙允良看了一眼,然后搖搖頭道:“都打散了。”
趙仲鍼緩緩走過來,一臉誠懇的道:“賭約之事……要不然就作罷吧,玩笑,就當是玩笑。”
趙宗絳心中想吐血。
若不是他先前特地叫人來作證,此刻就可以順桿子爬上去,賴掉這個賭約。
自作孽啊!
現在那些人正在看著這邊,大多都在謔笑,可見是在笑話他。
而趙仲鍼的大度卻得到了那些人的贊譽。
“那趙仲鍼竟然這般大度?嘖嘖!這品行真是無可挑剔啊!”
“先前趙宗絳咄咄逼人,設套讓他鉆,現在他竟然以德報怨。”
“汝南郡王乃是宗室中德高望重的長輩,聽聞他教導有方,府中的子孫大多是實誠君子,今日一見果然啊!讓我輩不禁心生敬佩之情,恨不能早晚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
唐仁站在人群后面,一臉正色的夸贊著:“今日陽光燦爛,你等看那郡王府的十三郎,氣度非凡啊!那小郎君一看就是天才,你們看,他扶著自家父親多孝順!”
趙允讓竟然德高望重?
趙允良聽到這話差點吐血,心想那個老流氓竟然還混了個德高望重的名頭,可老夫呢?外人都說老夫是個瘋子!
趙宗實一臉木訥,這叫做氣度不凡?
趙仲鍼就是個半大孩子,扶個人也能叫做天才?
臥槽!
這么不要臉的話是誰說的?
他目光轉動,在那十多人中一搜索,一口老血就差點噴了出來。
那人在人群后面說了這番話之后,就悄然走了,看方向卻是沈安那邊。
“那是唐仁!沈安的人!”
“太不要臉了!太不要臉了!”
趙允良氣的身體在發抖,趙宗絳卻面如土色的道:“爹爹,要辟谷三日啊!孩兒……上次辟谷餓的孩兒痛不欲生……”
趙允良說道:“趙仲鍼既然說不在乎賭約,那定然不會派人去盯著,你照常吃飯就是了,只是躲著些。”
趙宗絳聞言就得意的道:“他裝大度,那咱們可就不客氣了。”
可有侍衛馬上來稟告道:“郡王,外面都傳遍了,說咱們家郎君和趙仲鍼打賭辟谷三日……”
臥槽!
趙宗絳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嘶聲問道:“誰傳出去的?誰?”
侍衛低下頭去,“郎君,不知道啊!”
“回家,趕緊趁著現在吃東西……”
趙允良緊張的看了那邊一眼,見趙仲鍼一臉難色的過來,就說道:“為父擋著他,誰身上有干糧的?趕緊去要來吃,不管多少都吃下去,吃吐了都要吃……”
見趙宗絳還在發呆,趙允良喝道:“這是為父辟谷的秘訣,快去!”
上次他在‘辟谷’之前就找到機會狠吃了一頓,雖然代價不小,但當天基本上沒怎么餓。
趙宗絳苦著臉道:“爹爹,孩兒……孩兒好幾日沒去茅廁大解了,肚子脹,吃不下去啊!”
邊上有人聽到了這話,不禁就笑噴了。
唐仁專門請假來給沈安捧場,剛才上茅廁回來遇到了這事,本能發作,就吹捧了趙允讓一家子。
他回去給沈安說了此事,沈安剛想過來看熱鬧,卻有一騎疾馳而來。
“沈待詔,官家召見!”
一騎飛快的沖到了宮門外,騎士下馬,跌跌撞撞的往樞密院跑。
“緊急軍情!”
稍后宋庠急匆匆的出來,隨后隔壁的宰輔們也出動了,大家一起進宮。
趙禎得了消息,也面色凝重的出來了,甚至還是便服。
“陛下,沒藏訛龐把自家女兒嫁給了李諒祚,并誅殺了李諒祚乳母之夫全家,李諒祚勸阻不得……”
宋庠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沒藏訛龐怕是要篡位了,他頻繁派出騎兵在麟府路來回掃蕩,麟府路兵馬司遣人示警,讓派出援軍戒備。”
趙禎微微昂首,冷冷的道:“沒藏訛龐這是要準備篡位,卻沒有大義,于是一邊加緊圍困李諒祚,一邊向大宋挑釁,以求得武功之名,鎮壓西夏內部的反對。”
他是皇帝,對這等權臣的行徑最為關注,一下就看穿了沒藏訛龐的用意。
可勘破用意是一回事,怎么應對又是另一回事。
富弼出班道:“陛下,只需謹守即可,然后坐視西夏內部的權臣爭斗……臣以為李諒祚怕是要危險了。”
這是不好看李諒祚。
韓琦說道:“主少國疑,千古不易之理,若是沒藏訛龐篡位成功,大宋該如何應對?”
趙禎搖搖頭,“此事大宋不能軟,否則外界就會說大宋和沒藏訛龐相互勾結,大宋丟不起這個人。”
此刻行事還得要有個借口,也就是師出有名。
包括遼人對大宋開戰也會尋個借口。
大宋若是和沒藏訛龐勾結,那名聲真的會臭大街去了。
這是要陰謀顛覆西夏啊!
一邊說是藩屬國,一邊對藩屬國下黑手……
這個大宋不要臉!
殿內的君臣都面面相覷。
富弼說道:“陛下,調派些援軍去吧,但臣敢說沒藏訛龐不敢大舉進攻。否則一旦失利,他的日子將會更加難熬。”
趙禎點點頭,說道:“那個叛逆,罷了,各處派些援軍去吧。”
這個是慣例,但凡哪里有危險,先把援軍派去再說,若是有大戰的風險,那么宰輔們,或是重臣們就要準備掛帥出征了。
韓琦的面色一直不好看。
西夏這兩個字就是他的夢魘,此刻竟然又來了,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陛下,廂兵可要調集些去?”
廂兵去了也只是炮灰和苦力,真正作戰的主力還得是各地禁軍。
趙禎搖頭道:“無需如此,若是鄭重其事,沒藏訛龐反而會嘲笑大宋的如臨大敵,去一些援軍就罷了,若是有變,河東路那邊也來得及救援。”
富弼帶頭躬身領命。
韓琦卻說道:“陛下,近日京城各處私塾書院都在習練陣法,卻耽誤了學生的教學,長此以往,臣以為不是大宋之福。”
這話隱晦,但在場的君臣都知道他在說什么。
在國子監的學生擊敗邙山軍,得了趙禎的夸贊之后,京城的不少私塾都聯合起來操練,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在邙山軍的身上刷夸贊。
這都是官家惹出來的事兒。
國子監如今的名頭不小,一半是沈安引來的話題,一半卻是趙禎那句‘文武雙全’的夸贊。
你國子監擊敗了邙山軍就是文武雙全,那俺們也擊敗了邙山軍呢?
于是頻繁有人去挑戰,只是邙山軍得了沈安的指示,從不加理會。
但今日這個不理會卻被打破了,此刻邙山軍就在和人演武。
“頭痛!”
趙禎覺得這事兒不怪自己,要怪就怪沈安。
富弼也覺得這個勢頭不大好,“陛下,此事得阻攔了才是,否則那些人怕是不肯安生。”
“怎么阻攔?國子監的去得,王實的私塾也去得,他們去不得?”
韓琦覺得這些人想的太簡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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