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依依,你下班是坐地鐵回家嗎?”六點下班后,一個年輕的女同事問正在收拾東西的周依依。
周依依點點頭,說:“是啊。”
女同事頓時有些同情地說道:“現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地鐵很多人的吧?唉,要是我每天都要這么擠地鐵上班,那我可受不了,我最怕人多了。”
周依依手頓了頓,擠出一個笑容,道:“其實習慣了就好,現在地鐵速度快,也擠不了多長時間。”
女同事又狀似單純而好奇地問她:“你怎么不干脆自己買一輛車開啊,現在的車又不貴,有些還能貸款買,買了之后多方便快捷啊,還不用跟那么多人擠地鐵。”
周依依想起這個月很快又要交的房租以及早上遲到三分鐘被扣的半天工資,只好干笑著回答道:“呵呵,我沒有考駕照,而且最近忙也沒時間考……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周依依說完,趕緊拿起自己的包包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女同事看著她的背影,立刻收了單純的神情,對另外一個還沒走的短發女同事鄙夷地說道:“我還以為周依依家里很有錢呢,畢竟她那部手機像是定制的,得十多萬吧!誰知道她連輛車都沒有,還得跟那些民工擠臭烘烘的地鐵,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忍受得了的。”
短發女同事輕輕地瞄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人家有沒有車,坐什么交通工具來上班關你什么事?你要是能把這些八卦多嘴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就不需要我整天忙你補漏子了。”
女同事頓時被她的話說得臉上掛不住了,惱怒地瞪了她一眼,說:“你裝什么裝!我的工作哪里需要你補漏?哼,裝模作樣假正經……”
她憤憤地說完,一跺腳,一把拎起自己的包包就離開了。
周依依走了幾分鐘路就到了地鐵站,里面果然已經有許多黑壓壓的人在排隊了,她看著密密麻麻如螞蟻一樣的人,突然心中一片迷茫:難道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以后日復一日都要重復這樣的過程嗎?
她突然覺得有些發冷,愣愣地看著前面排著隊,神情麻木疲憊的人,慢吞吞地一個一個從閥門過去,像是一只一只走進屠宰場的肉牛……
“快往前走啊!傻站著干什么?!”突然一個粗暴呵斥聲打斷了周依依的走神,她一驚,這才發現輪到自己進去了,后面的人正對她怒目而視,催促她趕緊上前。
她慌忙快步上前,穿著高跟鞋的腳隱隱作痛,她過閥門之后努力擠到要坐的地鐵線旁邊,期間她被人重重踩了幾腳,本來就痛的腳更是雪上加霜,她想要看看腳面被踩紅了沒有,卻發現自己連低頭看一眼的空間都沒有。
好不容易等了一會兒,地鐵終于來了,她被一哄而上的人群擠了進去,擠得她齜牙咧嘴,眉頭緊皺,但總算是上來了,不用等下一班。
地鐵里各種一言難盡的氣味,有汗臭、腳臭、濃烈的狐臭、廉價的香水味、油炸食品的油膩味、地攤小吃的辛辣味……各種味道交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而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周依依簡直要喘不過氣來。
她閉了閉眼,自我安慰再忍十分鐘就能解脫了,突然她感覺到自己的臀部像是被人摸了一下,她頓時睜開了眼,心中一陣惡心,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艱難地轉身望向自己的身后,警惕而戒備地怒喊:“誰摸我?!臭流氓!”
周圍的人頓時紛紛看向她,但沒有任何人出聲,畢竟這種趁亂、趁擁擠而渾水摸魚的咸豬手事件在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鐵是常事,很難找到真兇,就算找到也拿他沒辦法,所以受害者只能憤怒地罵一聲然后息事寧人。
周依依氣得臉都紅了,她憤怒地瞪著站在自己身邊,疑似作案的嫌疑人,一一掃過去,那幾個男人全都面無表情,并不與她的視線對上,個個臉上都毫無心虛的跡象。
周依依只能再次狠狠地怒瞪他們一眼,轉身提高了全副戒備,隨時防備著。
事實上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地鐵上被色狼占便宜了,這幾個月離家找了工作之后,上下班都是擠地鐵,她被人摸過大腿、胸、屁股,但每次都抓不到人。
而實際上她第一次被人亂摸的時候,是抓住了人的,當時她憤怒地要拖著那人,說要報警告他,結果那人狠狠地把她一推,囂張地說道:“摸你又怎么了?老子摸你這個婊子還不知道是誰占便宜呢!臭娘們!”
說完就趁亂跑了,當時人多,周依依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就是沒法抓住他,她氣憤地喊周圍的人幫她抓住那個色狼,然而周圍的人全都是一副冷漠麻木、見怪不怪的神情看著她,沒有一個人出手,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句話詮釋得淋漓盡致。
那次之后她委屈地回家去跟陳霖哭了一頓,說色狼可惡、路人冷漠,陳霖起先也跟著譴責了一番色狼和路人,但周依依總是喋喋不休,抱怨個沒完沒了,陳霖就不耐地告訴她,這種事在地鐵上都是司空見慣的,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況且也不能怪旁人不幫忙,因為萬一那些色狼回頭找他們報復怎么辦?所以她只能防備,每天穿得保守一些,免得引起色狼的注意……
那是周依依第一次意識到普通人的世界并不像有錢人那樣,有時間、有精力去斤斤計較,去為自己討回公道,有些委屈只能咽下去,因為要討回公道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所以后來周依依再次遇到類似的事,也只是咒罵幾句,怒瞪幾眼,已經不會愣頭愣腦地去抓人報警了。
她一點一點地學會了普通人的生存法則,從一個出行有私人司機的大小姐到能面不改色擠地鐵坐公交,她只花了幾天的時間。
她之前和同事說自己沒有駕駛證,這是真的,因為她以前不需要自己學會開車,她有私人司機,而現在,則是因為她連報駕校的幾千塊錢都擠不出來,更別提買一輛車了,剛剛那女同事問她為什么不買車的時候,即使她沒有明顯地鄙夷她、瞧不起她,但她臉上依舊是火辣辣的。
這個大小姐,她終于感受到了錢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