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戮境返回之后,宗若尊者就被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籠罩著,仿佛冥冥之中的命運在提醒他,有什么對他不利的事情正在發生。
這種不祥之感在回到云階月地的行宮中之后更加濃重了,而他也在不久之后知曉了原因——景純劍尊進階大乘,并且還來了云階月地!
宗若尊者萬萬沒想到,自己在瑯華天躲了好幾百年,避其鋒芒,不久前才剛剛追隨師尊來到云階月地,結果就撞上進階后的景純老祖,這簡直是巧合得可怕。
太過巧合,總會讓人覺得是有人刻意針對,他也不能免俗,下意識就覺得景純老祖是特意來找他麻煩的。
“我必須馬上離開,返回瑯華天!”
宗若尊者只要一想到自己當年修改了景純老祖的傳送位數,讓她險些死在傳送事故之中就覺得心驚膽戰,立刻便作出決定,找到月恒尊者,說明了自己的打算。
月恒尊者剛剛與巫神殿殿主匯報了此次天戮境探索的進度,也從他口中聽說了墨景純進階大乘后便來到云階月地的事情,心中也為自己那便宜徒弟捏了一把冷汗。
雖然與景純老祖只有一面之緣,但是他在收了宗若為徒之后便特意調查過徒弟的這個大仇人,也頗了解她的性情——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但只要不招惹她,不在她面前來回晃悠,她也不會動不動就上門找麻煩。
正因此,他才讓宗若盡量待在瑯華天,不要外出。
但一直待在一個和平安寧的大世界,沒有任何磨礪,以宗若的天賦想要更進一步,基本已無可能,他不甘心止步于此,便主動要求進入天戮境。
月恒尊者雖然不同意,但徒弟意已決,他也不好阻攔——阻攔的話,總讓人覺得他似乎不希望徒弟進步一般——就將他帶來了。
如今……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月恒尊者淡淡道,“日后有景純老祖在的地方,你皆要避讓,她天賦超凡,恐怕過不了幾百年便會飛升,只要你低調些不要讓她記起你,應是無虞。”
宗若尊者感覺憋屈,但再憋屈也要忍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若景純老祖囂張些,直接上巫神殿討要他,恐怕殿主也會猶豫要不要將他交出去平息一位大乘劍修的怒火。
與月恒尊者告別之后,宗若尊者匆忙進入了云月戰宮的傳送殿,傳送回到瑯華天。
他走之后,傳送殿內的幾個傳送官對視一眼,奇怪道:“怎么瑯華天今日竟回去兩個巫族?這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按理說,拍賣會就在近日,正常來說修士都會選擇留下來參加完拍賣會再走的。
“我覺得應該是巫族得到了珍貴的寶物,擔心引來其他勢力覬覦,所以命人第一時間便送回了瑯華天。”有傳送官腦洞大開。
“有點道理!”
傳送官們的議論宗若尊者一無所知,他回到了玄冥城,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安全了。
“還是先回巫神殿吧,誰知道大乘老祖有什么手段。”他暗暗想,“這次去天戮境收獲不小,閉關消化一下也好。”
然而,剛剛走出傳送殿,一只手悄然搭在宗若尊者肩上,輕得似乎沒有半點重量,但卻讓他心中一沉,一股極其不妙的感覺再次浮現,伴隨而來的還有森然寒意。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見的是一張令見過之人都會覺得印象深刻的芙蓉玉面——他一直想要躲避的仇人,景純老祖!
“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她怎知道我會在這時候返回瑯華天?”
“她想要做什么?”
“我該怎么辦?”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浮上心頭,宗若尊者渾身僵硬,種種可怕的猜測幾乎要讓他窒息。
墨天微輕輕笑了笑,“你不想現在就讓人發現本座吧?走吧,找個安全的地方。”
是個人就能聽出這話里的威脅之意,宗若尊者轉過頭去,默不作聲地朝著他在玄冥城中的府邸而去。
墨天微收回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路過的巫族看她時只能見到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下意識便會忽略掉她。
在云階月地看見宗若的時候,她就猜到這家伙一定會立刻返回瑯華天,因此偽裝成一個巫族,先他一步進了傳送殿,趁那些傳送官調試傳送陣時對陣法做了些手腳,讓后來者在進入傳送陣后便會被她的劍意標記。
雖然偽裝成了巫族,但瑯華天有祖巫神力保護,她過不了這一關,不可能傳送進瑯華天,在瑯華天外的虛空便被攔了下來。
但這并不影響什么,墨天微很早前就知道該怎么糊弄祖巫神力,如今稍一改進,花了些氣力便從祖巫神力保護層薄弱之處溜了進來,悄悄潛入玄冥城,就等著被她標記的倒霉鬼回來。
“說起來,祖巫神力的保護比以前來瑯華天的時候脆弱了許多,看來是在魔劫時消耗了,還沒來得及補充——嗯……如今下界可不允許存在真仙,想來祖巫想要傳下神力也不會那么容易。”
墨天微無所謂地想了想,爾后又將目光落在背影僵硬的宗若身上。
“對了,還有那個元信,也坑過我,干脆這次一并解決了。”她又記起自己還有個仇人在,便頗有種此行不虛的感覺。
不久后,宗若來到了他的府邸外,一臉糾結地看著身后的人——他這一路上有想過將景純老祖的身份捅出去,說不定能靠玄冥城的大陣保住一條命,但這念頭剛浮現就被打消了,致命的恐懼感縈繞在心頭,讓他不得不老老實實按照她的指示行事。
“不進去了?”墨天微撫了撫衣袖,“還是你打算在這里和本座說話?”
宗若頓時便一個顫抖,立刻打開府邸,將她迎了進去。
宗若雖只是個分神尊者,但他有個大巫師尊,又會做人,頗受巫神使看重,他的府邸自然富麗堂皇,比之王族的行宮也不差多少。
他將墨天微引到主殿,墨天微毫不客氣地坐在主位上,俯視著站在殿下的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府邸是修士的私人地盤,除非特殊情況,玄冥城的大陣不會監控府中之事,宗若尊者被她那別有深意的笑容嚇得維持不住淡定,咬了咬牙,低聲問道:“景純老祖,您究竟想怎樣?”
墨天微想怎樣,自然不可能告訴他,不過……
“你就不好奇,本座是如何進入瑯華天,在傳送殿外截住你的?”
宗若臉色微變,他當然好奇,瑯華天有祖巫神血庇護,她一個與巫神殿有仇的大乘老祖怎么可能順利進來?
那么就是……巫神殿主動放她進來的。
剛才在路上他就想過了,說不定景純老祖已經與巫神殿達成協議只要巫神殿交出他,兩者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觀他神色,墨天微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往這個方向想,這是中二呢,還是對巫神殿缺乏信心?
不過無所謂,她不打算給他糾正錯誤,就這么誤會下去也挺好的。
“您要怎樣才愿意放過我?”
宗若聲音沙啞,他如今心中縈繞著的都是被背叛的悲憤之感,盡管也知道巫神殿也可能是無辜的,但懷疑一旦產生,就很難再控制住,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成了犧牲品,就更不愿就這么坐以待斃。
墨天微突然有種自己成了霸道總裁的感覺,而宗若就是被她逼到絕境的小白花,在墻角發出憤怒而無助的吶喊……呸,想什么呢!
她一秒收回了發散的思緒,也順帶著收斂了笑容,冷冷看著這個滿腦子不知道是什么黑暗念頭的巫族,“不怎么樣,讓你也體驗一下傳送意外,你覺得如何?”
宗若是傳送官出身,怎么可能不知道傳送意外有多可怕,他的境界可還遠遠不到可以在虛空中生存的地步——這就是要讓他去死啊!
他眸中閃過一絲瘋狂之色,直接跪下,“景純老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交換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墨天微對他的節操有那么一點驚訝——原本以為月恒尊者的徒弟就算出身寒微,也該是個有骨氣的人才對,沒想到……
“你沒有與本座交易的資格。”她興致寥寥。
“老祖,我……我愿將我知道的任何消息交給您,包括巫神殿在天戮境的進展……”
墨天微不語,宗若卻好似看見了希望一般,連忙開始交代。
不過,聽了一會兒后,她便發現了,宗若雖然看似說了很多消息,但消息卻都缺失了最關鍵的一部分,也就只能當個八卦聽聽——真是個狡猾的聰明人。
墨天微默默修改了自己的計劃,等宗若說得差不多后才緩緩開口:“這些消息的價值,你自己清楚。”
宗若臉色不變,“老祖,我只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已經是最大的要求了。”墨天微起身,踱步走到他身邊,“不過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本座正缺一件天機秘寶。”
盡管心中恐懼至極,但宗若的眼睛還是亮了,他連忙道:“我此次去天戮境正得了一件天機秘寶……”
話音戛然而止,他也意識到,自己能用的天機秘寶,與一位大乘老祖想要的天機秘寶顯然不可能是一回事。
“老祖,我知道巫神殿有許多天機秘寶,我可以為您取來。”宗若脫口而出。
——對,巫神殿有天機秘寶,他在巫神殿待了這么多年,拿到一件不是難事,反正……巫神殿可能也賣了他。
只是……如果巫神殿真賣了他,他這個身份就不可能再在巫神殿中行走,想要拿到天機秘寶就要困難多了……
墨天微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知道宗若現在可能在擔心什么,適時道:“越巫一族的元信,現在如何了?”
“元信在魔劫中受了重創,至今仍在巫神殿休養……”
話說到這里,宗若似是受到了啟發,他的身份不好用,可以用元信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想看看他理解得有沒有錯,便見景純老祖微微一笑,但即便是再美的容顏,也壓不住笑意下的凜然殺氣。
“一件高等天機秘寶,交易你的性命。”她淡淡道,“本座可立下天道誓愿。”
雖然天道誓愿有許多規避之法,但宗若自己就是最擅長此道的巫族,怎會不知該如何避免誓愿失效?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下來,與這位恐怖的敵人做了交易。
“盜走天機秘寶之后,景純老祖不殺我,但也肯定不可能保我,巫神殿必定會追殺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宗若心中卻也在思索,“這才是她如此‘大方’的根本原因。”
“你只有三天時間。”
輕飄飄的聲音打斷了宗若的思索,他感受到了時間緊迫,卻也明白景純老祖這不是在和他商量,立刻便開始計劃接下來的行動。
墨天微在一旁坐下,看向這位狠人的目光有些奇異。
原本,她是想將宗若制成傀儡,控制他在巫神殿偷取天機秘寶,但沒想到宗若這么“識時務”,她轉念一想,活人雖比傀儡多了一分不確定性,但宗若對巫神殿的了解不是光靠搜魂便能盡數被她掌握的,留他一條性命,或許對計劃更加有利。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她對宗若有著絕對的控制之上。
“不知老祖可曾聽過……”宗若忽然開口,“祖巫神血?”
“祖巫神血?”
這個名字簡單直白,墨天微即便之前未曾聽過,也立刻知道了它的來歷,微帶詫異地看向他,“巫神殿有祖巫神血?你能拿到祖巫神血?”
不可能吧,一個分神尊者而已,怕是連祖巫神血供奉在何處都不知道,談何接近。
“外人都以為庇護瑯華天的只是一道祖巫神力,其實不然,巫神殿的祖巫殿中供奉著祖巫神血,它才是瑯華天最大的倚仗——若沒有它,瑯華天根本不可能在魔劫中堅持下來。”
“祖巫神血中蘊含著祖巫的意志,想要盜取幾乎不可能。”宗若眸中掠過一絲幽暗的光,“但……祖巫的意志,有時候也是可以欺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