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域,崩云霧海。
這個突如其來的發現讓墨天微陷入了沉思之中,也讓她開始考慮,自己接下來的計劃是不是需要修改一下?
但她沒有意識到的是,這些擔憂其實毫無必要。
就好比魔族入侵造成的破壞是10000點,而魔族天魔造成的破壞則是20000點,但她的生命值上限也就1000點,無論哪個都可以輕易解決她,她想再多也沒用。
越是細想,墨天微就越覺得自己的發現并沒有錯,她手上還有一個佐證仙華圣宮。
當初第一次進入那片封印之地時,她曾從淵照那里了解到魔界入侵的起源,但最后被封印鎮壓的卻是無數天魔,這其中緣由,簡直細思極恐。
如果說魔界入侵是意外,那么天魔入侵又是怎么與之扯上關系的呢?
墨天微越來越意識到,這件事情果真復雜無比,以她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她不禁嘆了口氣,怎么感覺一回到滄瀾界,她的人生中就充滿著各種陰謀算計,仿佛連呼吸都需要再三考慮實在無趣極了。
“等打探完情況,還是快點離開吧。”
墨天微暗暗作出決定。
“先將洞天與天地珠融合吧。”
洞天還是她在劍宗時得到的,當時只是進行了初步的衍化,這么多年下來時不時往里面扔一些天材地寶加速衍化進程,如今洞天“長勢可人”。
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墨天微才將天地珠與洞天初步熔煉為一,在此期間她必須時刻用鎏玉冠提前模擬衍化進程,一旦出現避不過去的混亂節點,就用靖節琴梳理,半刻不敢分心。
好在,這一年的時間也不是白花的,接下來洞天與天地珠的衍化就不必她全神貫注,只須隔一段時間梳理一二。
“洞天有了,該取個名字。”
坐在高高的屋宇上,看著遠方的蒼云霧海,墨天微忽然就想起曾經給她喜歡的法寶、術法、劍意起名時的場景。
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九天劍了,那時候她在雷霆之山上沉思了許久,還是凌云起來了才打斷她的思緒。
現在沒有人會打斷她這種毫無意義卻漫無邊際的思緒,然而,她也已經找不到當年那種心情了……
崩云霧海之中人跡罕至,但偶爾,還是會有意外出現的。
一隊五人修士行走在霧海之中,周圍狂風呼嘯,然而在吹至他們周身的無形光罩時卻會自然地滑開,幾乎不會對它造成任何損傷。
如果墨天微看見這個隊伍,肯定會愣住,因為這里有她的熟人北辰殊。
時隔多年,北辰殊與曾經又有了許多變化。
以前他雖然稱不上健談,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比較好相處的人,不像他追隨的人那般性情古怪,高冷驕矜。
但現在的他,身上竟好似有著墨天微的影子,甚至連偶爾挑眉的弧度都那么相似。
北辰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可能是因為潛意識里他非常重視景純劍尊,而現如今的劍宗之中,卻已經少有人會再提起這個名字他并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
那樣的天驕,不該被遺忘。
寂靜的氛圍讓北辰殊忍不住回想起曾經發生過的許多事情,人生的際遇真是非常奇妙,他沒想到的事情太多太多……
“謹獨,我們大概還要多久才能離開?”
隊伍之中,一個氣度高華,臉上總帶著溫和笑意的年輕人忽然問道,其余人也紛紛豎起了耳朵,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北辰殊回過神來,回答道:“大概還要一年才能抵達靖西城。”
說話的人是林隱,也是如今劍宗光芒最盛的弟子。
北辰殊對他沒有什么喜惡,只是在看見他時總會忍不住想起,曾經,他追隨的人也是光芒萬丈,然而現在……
想到這次急著回去的原因,他的眼眸中有一絲冷色他不愿看見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
林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說什么。
這一次他與北辰殊帶著宗門幾個后輩一同來到荒陵域,其實是為了一個小型秘境。
不想,秘境探索到一半,他便接到父親的傳訊,命他即刻回宗,原因是靈星峰即將再出一位真傳弟子,這對于首座之位虛懸已久,甚至連個傳人都沒了的靈星峰而言可是大事。
林隱無奈,也只好與北辰殊帶著人一起回去。
他知道北辰殊對那位靈星峰真傳有心結,但平心而論,那人雖然沒有七師叔那么強悍的天賦,但也是個非常優秀的弟子,配得上這個位置。
兩個大佬都不說話了,剩下三個小輩自然更不敢開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總覺得氣氛十分古怪。
也不知行走了多久,忽然,北辰殊目光一凝,甚至連遁光都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其余四人不知北辰殊為何如此反應,但他在眾人之中修為最高,也許是發現了敵人,因此四人亦紛紛警戒起來。
接下來,他們看見總是冷著一張臉,對宗門之人總是愛答不理的北辰殊,做出了一個他們根本沒想到的舉動他眨了眨眼,然后使勁揉了揉眼睛……
就連林隱,都感覺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怎么了?”
北辰殊沉默片刻,揮手將他看見的景象用水鏡演示了出來。
眾人只看見,那茫茫云霧之中,不知何時竟多出一片仙家福地,其中有青山碧水、瓊樓玉宇,無一處不精致,無一處不華麗。
這樣的景致本就充滿著一種氣勢磅礴的美,而突然出現在向來荒蕪的崩云霧海之中,又更有一番驚心動魄的震撼之感,眾人一時間齊齊失語,也便理解了北辰殊之前為何反應如此奇特。
半晌,才有一個小輩按捺不住心中的驚喜,大聲道:“大機緣!此必是一方新出世的秘境遺府!”
另外兩個小輩也連連點頭,目光閃亮,顯然已經被勾走了魂魄,恨不能立刻進去探索一番。
但北辰殊與林隱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兩人臉上不見喜色,反倒充滿了疑惑。
“似是……海市蜃樓?”林隱畢竟沒有親眼看見,有些不太確定。
修士口中的“海市蜃樓”與墨天微上輩子理解的那個概念可不相同,其中“海市”墨天微曾經見識過,而“蜃樓”與之也差不多。
在一些天地靈氣混亂的地方,偶爾會出現一些不屬于本地的景致,其實那是因為混亂糾纏的天地靈氣在某個瞬間與諸天萬界某個地方達成了共鳴,使景象跨越空間甚至于時間,就好似蜃龍的幻境一般,來得毫無預兆,也根本不能觸摸,因此名為“蜃樓”。
而因為這種共鳴不包括景象中的人,所以變成了“蜃樓”之后,畫面上不會出現任何有靈智的生靈。
眼前這一幕,顯然不要太符合“蜃樓”的描述。
“如果是蜃樓,我們還是要趕緊離開。”林隱又道。
蜃樓與海市一樣,不僅是虛無縹緲的代名詞,更代表著危險。
若是貿然闖入蜃樓范圍之中,雖然不會如海市那般“一去不回”,但卻會與蜃樓一同消散。
北辰殊聽見了林隱的提醒,但他此時卻顯得有些猶疑不定。
雖然乍一看好像確實是蜃樓,但是不知為何,他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對,但……
“我們……”
猶豫許久,北辰殊還是決定要往前去看看,不過就在他剛剛說出兩個字后,眼前那片仙家福地卻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放眼望去,四野茫茫,哪里還能覓得一二仙蹤?
他松了口氣,看來果然只是蜃樓,他們運氣也不錯,沒有撞進蜃樓的范圍之中。
但那種奇怪的感覺卻并沒有消失,他心中更生出一絲悵然若失好像方才錯過了什么一般……
北辰殊自嘲地笑了笑,旋即便將情況與其余幾人說了,然后一行人便繼續趕路,很快離開了。
遙遠之處,墨天微通過山河鎖看著一行人離去,心中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
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北辰殊與師兄師姐的孩子,相逢太過意外,她甚至都沒想好究竟見是不見,便下意識地將山河鎖偽裝成了蜃樓。
若不是方才她一時走神忘了將山河鎖收起,北辰殊一行是如何也發現不了的,只能說……太過巧合了些。
這一次單方面的巧遇卻是勾起了墨天微幾分別樣的心緒。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去見那些同門師兄弟,也不知道如果要去見的話該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姿態。
好像,無論是“劍宗棄徒”“真武宗長老”“普通散修”……哪個身份都不合適。
而無論她是何表現,都可能會被他們解讀出不同的心情。
之前決定返回滄瀾界不過是一時興起,然而真正回來了,墨天微卻發現自己也許……并不想來。
她想見那些牽掛著的人,但又不想見他們。
究竟是為什么,他們會走到這一步?
墨天微靜靜沉思許久,終究在心中下了決定。
她還是要回去看看。
滄瀾界是個是非之地,過去幾十年間更是戰火不休。
世事難料,人生無常,她下一次回到滄瀾界,也許便是與晏之揚決一死戰的時候那么遙遠無比的未來,與現在隔著多少歲月。
悲觀一點想的話,這或許將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劍域,邕寧城。
這座屹立在劍域數萬載歲月的古老城池并沒有因為戰爭而損了風姿,它迎著晨曦與落暉,沉默地看著一個個修士來到、停留、離去。
他們來去匆匆,然而城池卻繁華依舊。
墨天微心中難得生出這樣的感慨。
曾經,走在邕寧城內,她若是不掩飾容貌身份,那便會是毋庸置疑的焦點。
那時的她,是煩惱于這種萬眾矚目之感的,但不可否認,它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現在她卻發覺,于一座城池而言,她不過是個匆匆過客在過往的無數年,城池見過的風華勝景遠勝于她。
于城池而言她已是不值一提,那于這一方世界,于整個宇宙呢?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這句話墨天微在領悟滄海劍意時曾經想到過,但此時此刻,她心中卻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這一刻,長街漫漫,人潮熙熙,她卻好似身處無邊曠野之中,渺小成……一粒塵埃。
墨天微心中充盈著無數情緒,她的眼眶微微紅了,這種感覺太過奇怪,她不知其從何而來,也無法制止,那種無盡的悲涼……
就在她即將落淚的時候,周圍那些嘈雜紛亂的聲音中,有幾道卻是無比清晰。
“聽說劍宗靈星峰終于又有真傳了?”
“竟然還有人敢修煉《無心天書》,連景純劍尊那樣的天驕都無法修行有成……”
墨天微突然便從那種情緒之中掙脫出來,臉色還有些蒼白,下意識地退后一步。
她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只是心中隱隱有預感,若不是最后時刻回神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有人路過她身邊,看了她幾眼,一臉莫名。
“那女修好奇怪,難道是吃不起飯所以要哭了?”
“嘁,我倒是覺得她說不定是看見心上人和別的女修一同進了酒樓才這副樣子呢!”
墨天微這才發現,方才自己竟然是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口。
而她現在雙眸微紅,臉色蒼白,一副小可憐模樣,怎么看怎么古怪,也難怪其他人腦洞大開了。
她很快收斂了神色,抬步便離開了酒樓。
在離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酒樓的匾額楚天闊。
“還真是……好巧。”
墨天微微微一嘆,沒有轉身進去,而是離開了。
人流如織,除了之前幾人,并沒有人發現曾經有一個女修在楚天闊門口站了許久。
墨天微心中卻想著方才聽見的議論靈星峰又要有真傳弟子了嗎?
她微微有些失神。
昔年受封真傳的景象猶在眼前,沒想到這么快又有一個人站在她曾經的位置上了。
不,這不算快,原本應該更早才是,如果她當初找到了合適的弟子。
“早知如此,我當時糾結那么多做什么?皆是無用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