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對墨天微是有著幾分感激的。
當日覆滅煉神宗一役,若不是墨天微在暗中出手,他們幾個陣靈未必有好果子吃。
其他陣靈沒發現墨天微,但他天賦特殊,卻是察覺了,只是想著她既然有心隱藏,便沒有告訴別人,而是在暗暗在心中發誓,有機會要報答她一番。
思索中,長生忽然發現不遠處的萬劍峰似乎有些異樣。
“發生什么事了?”
他心念一動,便離開了靈星峰,來到萬劍峰周圍的虛空之中。
“咦?那是……”
長生沒想到,報答的機會來得這么快。
萬劍峰與靈星峰的情況又不太相同,因為這里關押著許多重犯,因此不僅萬劍峰內陣法繁多,就連周圍虛空之中也密布著無數陷阱,尋常人倒是無礙,然而若是陌生人或者那些被關押之人經過,立刻就會被陣靈發覺。
墨天微進了水獄,自然就被陣法記錄下來,列為不應當出現在萬劍峰外的行列之中,此時她雖然從萬劍峰逃了出來,但卻依舊被發現了。
長生看著下方那個改換了容貌,淡定自若地從萬劍峰走出的身影,忽然感覺有些糾結他該不該揭穿呢?
不過,陣靈向來思維運轉速度極快,只是短短幾息之間,長生便作出了決定不揭穿!
一方面是因為墨天微對她有恩,他自然不能壞了對方好事;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墨天微進入水獄原本就不是因為她犯了多重的罪責,走了就走了唄!
長生毫無心理負擔地假裝什么都沒看見,并順帶著將周圍陣法的波動遮掩了,防止其他陣靈感應到波動趕來。
看著墨天微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之中,長生輕輕嘆了口氣她要走了,而且是偷偷地離開。
不知為何,長生心中感覺有幾分凄涼。
曾經的墨景純,出入之時不說威風凜凜,那也是霸氣天成,誰知道她也有一天,會如此默默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
親眼看著一個傳奇的落幕,看著輝煌覆滅,無聲無息地退場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這對于一個陣靈而言,實在太難了。
“人族,還真是個復雜的族群。”
長生搖了搖頭,他心思單純,并不明白為什么人族會有如此多奇怪的行為舉止,對待世事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此時此刻,他有點想讓墨景純留下來,但又覺得離開對她而言也許才是最好的路。
“算了,我想這么多做什么。”長生悄然離去,“反正,也礙不著我什么事情。”
墨天微并不知道,她自以為悄無聲息的離去,其實都被人看在眼中,只是那人因為某些原因,并沒有揭穿她罷了。
當初她在覆滅煉神宗一役中救下幾位陣靈,拉足了晏之揚的仇恨;現在卻也因為那一次種下的善果而省去不少麻煩,人生的因果,有時候真是很難說清楚。
離開劍宗之后,墨天微先是找了一處荒山落腳,心中則思量著接下來要去哪里。
去劍冢?
之前在水獄時那里的陣法會干擾虛空波動,她不敢隨意傳送,因此沒有引動劍冢傳承令,現在則無事。
還是去真定天?
真定天是肯定要去的,但是前往真定天的傳送陣被劍宗牢牢掌控在手中,她要傳送可不如之前那么方便。
又或者去荒陵域?
荒陵域中沒有什么天材地寶,只有她布置下的山河鎖,安全是挺安全的,但是她身上的星辰流火不夠用了,趕路的話要花很長時間,她等不起。
至于仙緣秘境……她并沒有考慮過。
上次的事情結束后,她離開時,洵便說自己要閉關專心提升實力,她現在根本找不到洵將她帶進仙緣秘境之中。
“唉!”
墨天微輕輕嘆息,她發現自己真的挺無能的,大好開局被玩成這個鬼樣子……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是她好像沒有。
靜下來后,被冷風一吹,她忽然開始懷疑自己偷偷離開劍宗的正確性了。
明空劍尊的死終究會被發現,也許最后他們會查到是我殺了他,那到時候會不會再往我身上潑臟水?畢竟不在場的人,總是會損失最重。
我離開又有什么用?
天下之大,那也不是對一個廢物而言的。
天空何等廣闊,但那屬于飛鳥,而地上的爬蟲只能羨慕地看上一兩眼,然后依舊窩在枯枝腐葉之中汲汲于生。
曾經她是飛鳥,而現在她就是爬蟲。
不知沉浸在這種思緒中多久,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夜風吹來潮氣,一滴冷雨打在她身上,接著是越來越密集的雨珠……
墨天微忽地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眼連綿雨幕,遠處的崇山峻嶺,似化作一片蒙蒙云翳山川蕭條,風雨飄搖。
她沒有用靈力擋開雨水,而是站立在雨中,久久不語。
因為她此時忽然靈光一閃,發現了一件對她而言有些可怕的事情。
上一世,在看《仙魔劍主》時,墨天微也曾和一大群書友們隔著屏幕互懟,還參與過一個叫做“本書中最沒有存在感的角色”的投票。
最后票選出的結果中,從第一章到最后一章都只活在別人言談之中的明空真君,與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性別也不清楚的明澤劍尊第二個徒弟,分別位列冠亞軍。
可見,在《仙魔劍主》之中,她這個身份,與明空真君,本就不該有如此多的故事,結下如此多的因果。
而現在,明空真君死得無聲無息,是再也沒有出場的機會了。
她也成了個廢人,恐怕以后也只會在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中出場,而且主題還一定是“818那些年中途隕落的天驕”“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種。
“這算是世界線修正?”墨天微嘿然一笑,“劇情都被我搞成這樣子了,世界線還修正個鬼啊!”
盡管她是這么安慰自己的,但不知為何,她還是時不時想到這上面,心情變得更加復雜難言。
她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后遺癥的緣故。
多思、多想、多疑,就是這一次的《無心天書》后遺癥,而墨天微只以為這是她連遭打擊所留下的心理陰影。
心魔的產生各家都有各家的說法,但無論哪一種,都與“多思”有關,想得多了,難免會變得神經兮兮,心魔自然容易產生。
而她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后遺癥的可怕。
“算了!”
墨天微狠狠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靈力一吐,將雨水排斥開,順便也將全身上下烘干。
“先聯系一下神意尊上,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將我帶去真定天吧。”
墨天微打開衍天神鑒,聯系秦神意。
但似乎連老天最近也看她不順眼,這一次她依舊沒能聯系上秦神意。
“大概神意尊上又去探索秘境了吧……也可能是還在煉制那件法寶,沒時間搭理我?”
墨天微也只好作罷,將衍天神鑒一收,引動劍冢傳承令,下一刻便消失不見。
真定天。
明淵洞天內,被墨天微猜測正忙于探索秘境或是煉制法寶的秦神意,正悠閑地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拿著一本書悠閑翻閱,一手時不時從一旁的盤子中拿出新鮮美味的靈果,日子過得不要太愜意。
而那一面能與墨天微聯系的鏡子,被扔在一旁,盡管它閃爍了許多次,但他卻沒有任何接通傳訊的意思。
如果墨天微看見這一幕,一定會被氣得吐血。
……最討厭在線對其隱身什么的了!
雖然秦神意似乎正看書看得起勁,但若此時有個了解秦神意的人在便會發現,他的注意力壓根不在書上,一雙眼眸早已放空,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其實,秦神意在想的正是這個給他發傳訊的人。
盡管真武宗的勢力都在真定天與一些附屬中世界、小世界,并沒有侵入滄瀾界,但他自然有得是辦法了解到一些滄瀾界隱秘之事就好比剛剛發生在墨天微身上的事情。
不過,他只知道墨天微被廢,卻不知各種緣由。
在收到情報時,秦神意也忍不住嘆息,沒想到墨天微還是沒能躲過這一次大劫。
但也僅限于此了,他活了這么久,早就知道所謂命格、命數,本就極其難改,所謂逆天改命,更多時候不過是庸人的自我罷了。
當初忍不住出手幫墨天微一把,是因為他不想看見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人物因大劫而淪為庸人;現在沒能改變墨天微的命運,他也并不憤怒或是難過,僅僅是遺憾罷了。
“希望你能自己走出來吧……”他在心中默默想著,“修煉本就是一個人的事情……有些坎,終究是要自己堪破才好啊!”
修煉本就是一個人的事情,在這條路上,你會遇到許多人,他們有些給你帶來歡樂,有些讓你深陷悲愁……然而,他們終歸只是路上的風景,長路漫漫,道阻且長,路上的風雨坎坷,還是要你自己看過、走過。
被廢了很可怕嗎?確實,但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而秦神意,并不希望這一絲希望是他給墨天微的。
他更希望,即便是身處絕境,她的求道之心也能給她活下去、堅持下去、追尋下去的勇氣與希望。
唯有如此,他才相信她配得上她曾經舉世無雙的天賦,有資格被天地大道認可,得道飛升。
如果墨天微在這條路上隕落了,看在他們之間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也會幫她報仇,但……也就僅限于此了。
“不過,還是要假裝一下的。”
不知想到什么,秦神意忽然笑了起來,明亮有神的雙眸在此時瞇成了一條細縫。
“我還是假裝我去探索秘境了吧……”
說到底,他也只是想考驗一下墨天微,而不希望她真的隕落,或是對世界失去信心。
當然,這也是因為秦神意并不知道墨天微被廢的真相,如果知道她是被明澤劍尊所傷,恐怕他就算還打算考驗她,手段也會稍微溫和一點。
只是世事便是如此難以言說,他的置之不理最終會帶來什么樣的結果……現在,誰也不知。
劍域,永熙城。
因為滄瀾界通往真定天的跨界傳送陣設在此處的緣故,這么多年過去,永熙城發展極為迅速,儼然已是劍域中最繁華的城池。
在這里,可以看見來自各大勢力的名修大能,運氣好趕上跨界傳送陣開啟時,還能遇上幾位來滄瀾界游覽的異域之人,這對于封閉多年的滄瀾界而言,確實十分新奇。
一間茶樓上,孔羲與小白相對而坐,望著下方熙攘人流,臉色卻并不算好。
“也不知道主人現在如何了……”孔羲斟了一杯酒欲飲,但剛剛端起便又放了下來,“不知道她的傷勢是否嚴重……”
小白則是一只手揉著眉心,這是他這么多天來被迫養成的一個習慣沒辦法,任誰隔三差五便頭痛欲裂,也只能如此了。
正是因為小白的反應,兩人的心情才如此沉重,因為這代表著墨天微的傷勢可能十分嚴重。
“我懷疑……主人傷在神魂上。”小白猶豫再三,終究還是說出了他的猜測,“以主人在劍宗的地位,多少資源不能用,什么傷勢要養這么久?也只可能是……最難治愈的神魂之傷了。”
孔羲臉色一變,“這不可能,主人的神魂何等強大,別人不知,你我還能不知嗎?!”
“神魂再強,主人也只是出竅前期,敵不過大能……”小白的語氣有些干澀,“我……唉!”
他搖頭不愿再說下去,但孔羲卻更清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如果主上神魂受創,她要休養多少年才能恢復?我……不可能等這么久。
更何況,神魂受創,萬一很嚴重呢?她還能恢復嗎?
孔羲心中十分難受,若果真如此,主人現在一定十分痛苦吧?可他……還是要離開。
小白也是默然不語,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想著什么。
正當此時,忽然隔壁一桌剛來的修士開始大聲議論起來,議論的事情還正好與墨天微有關。
“你們聽說了嗎?”一個眉目還算俊朗的筑基修士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旁邊兩人,“那劍宗的景純劍尊,這次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