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群已經隨著黑暗空間一同消失不見,晏之揚來到感應中的地方,看見的便是一位白衣飄飄的清冷仙子,巨大的魔龍爪跌落在塵土之中,與碎石塵埃為伴,誰也想不起它曾令多少人聞風喪膽。
視線掠過魔龍爪,晏之揚眉頭微蹙,心中難免失望。
但他也知道他要尋找的魔族并不會真正隕落,因此還沉得住氣,目光轉向場中唯一一人白衣女仙。
第一眼看見此人,晏之揚便覺得有些古怪,蓋因此人給他一種朦朧而虛幻的感覺,像是縹緲的云霧,難以捉摸。
當那雙眼眸望來時,饒是以他的心性,都忍不住有一瞬間的失神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當它凝視著你的時候,好似整個世界都在歡笑高歌,那是一種……被整個世界青睞的感覺。
“這女仙是誰?”
晏之揚回過神來之后,臉色卻是陰沉一片不管是誰,出現在這里,都代表著她是他的敵人!
他沉默不語,白衣女仙卻是嫣然一笑,光彩似能勝過昊日,卻又沒有昊日的酷熱,讓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她微微歪著頭,眸中閃爍著好奇的光,似是在問:“你是誰?”
事實上,她也確實說了這句話,語氣輕快中帶著一絲俏皮,真真是嬌憨可人。
不知為何,晏之揚感覺脊背發寒,這人……真是太邪門了點!
他又不傻,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修士,怎么可能是真正天真單純不諳世事之人?若果真如此,墳頭都長森林了好嗎!
只是即便知道對方在偽裝,這偽裝也實在太像了,根本看不出破綻。
“你這人真不懂禮貌!”白衣女仙皺了皺瓊鼻,輕輕叱了一句,似乎生氣了,“人家問話你也不答,過分了!”
晏之揚覺得不能再和對方僵持下去了,必須速戰速決,管她是什么人,殺了就什么都不用管,抓了就什么都能知道,現在在這兒費什么話?
果斷出手。
白玉一般的大掌,只手遮天,仿佛連整片天地都臣服在它的威嚴之下,瑟瑟發抖。
白衣女仙卻絲毫不懼,只咯咯笑了幾聲,翻掌便取出一方古琴,古琴無弦,其色黝黑,當她的纖纖玉指落在琴面上時,黑白分明,更襯得手掌純凈無瑕。
玉指微勾,明明無弦之琴,卻偏偏發出一聲清鳴,其音清澈如水,隨風蔓延至天涯海角,聞者只覺心頭一靜,種種紛雜的思緒盡數消散,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而晏之揚含怒一擊,竟然半點作用也沒產生,在一聲清鳴之下便化作齏粉,歸于天地之間。
晏之揚心中一沉,此人實力委實高強,但最麻煩的卻是……她手中的琴!
這琴,好生古怪,竟是天生克制邪祟毫無疑問,他就是被克制得死死的那個。
若非如此,以他的實力,想要不帶一絲煙火氣便化解他的攻擊,這下界恐怕只有寥寥幾人能夠做到而那些人絕對不會在此。
他感到出離的驚訝,而墨天微更是差點便跪了。
在離開劍宗之后,她為了掩人耳目,便捏了一張臉,又改變了身形體態,容貌雖然還不錯,但卻遠遠算不上絕美。
然而沒想到,洵這才剛剛附身呢,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讓這張平平無奇的臉變得極其……動人。
再加上他舉手投足之間十足的嬌俏柔美,優雅高貴,只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出身顯赫卻有些不諳世事的女修,根本看不出來……竟然是個男人假扮的。
墨天微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男人娘起來還真沒女人什么事,古人誠不欺我!
默默擦掉頭上冷汗,洵正與來人打得不可開交,而她的注意力也不可避免地轉移到了來人身上。
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墨天微便莫名有種熟悉之感,似乎曾在哪里見過此人。
她只覺奇怪,什么時候這種級別的高手她也曾經見過了?
待細細回想,墨天微忽然明白了這種熟悉感自何而來他長得好像以前一位故人,就是那個在凰瑤遺府之中遇到過的晏之揚!
“這家伙居然還活著?”
墨天微先是難以置信,畢竟以皎皎的性子,晏之揚在爭奪傳承時落敗,應該是死路一條才對,沒想到竟然還有命在。
但很快她又反應過來,若當初她遇到的“晏之揚”并不是一位普通修士,而是眼前這一位大能的第二元神、身外化身或是天賦分身什么的,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而在洵與晏之揚交手的時候,她又發現了一件事情。
當初在大師兄與二師姐雙修大典之時,她無意間元嬰出竅神游,卻被一個面具人中途打斷,以致于她受到反噬,養了一段時間傷面具人,就是晏之揚!
當時晏之揚亦是在神游之中,臉上的面具雖然沒有任何圖案,但……元嬰出竅時還能戴著面具,本來就很奇怪好么!
她可不會忘記,當初在逆旅魔島上時,她逃出煉魂爐,藏在一個戴著九露荷面具的修士身上,中途遇上一位名叫“鴻影”的尊者,鴻影尊者因惱恨九露荷面具人辦事不利闖下大禍,直接抽了此人魂魄,那魂魄上亦戴著面具!
除此之外,她從未遇到過戴著面具的元嬰。
“好了,破案了。”透過白衣女仙洵的眼眸,墨天微死死盯著晏之揚,“大反派就是你!”
時隔八十年,從在九霄魔主那里得知一些事情之后,她就一直因為這位隱藏在暗中搞事不休的大反派而忐忑不安,如今終于看見了他的真面目……
墨天微都忍不住為洵搖旗吶喊:“加油啊洵!干死這混蛋!”
洵:“……好姑娘不要說臟話!”
墨天微不理她,而是繼續道:“這個人壞得很,干掉他我們很長時間就沒有麻煩了!”
正與晏之揚打得風云色變的洵簡直忍無可忍:“你自己的肉身什么水平沒點數?我最多還能用十幾息,再不撤你的肉身就要廢了!”
“還殺他,我看你怕是活在夢里!”
墨天微:“……”
現在輪到她傻眼了。
方才她只顧著遍尋記憶死角,沒注意到已經過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她的肉身已經發出警告,再不走就一起玩完!
“這么克制魔族、魔道的法寶在手,你還打成這樣子,真是給仙人丟臉。”她嘆了口氣,“退群吧!”
“你怕不是想死?”洵冷笑一聲,不過到底知道墨天微的性子,也沒放在心上,而是凝重道:“此人實力強大,但最防不勝防的,卻是他的力量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力量……”
墨天微心中一動:“我知道那是什么,我稱之為邪力,我感覺有點像靈力與魔力的融合體,但其中還必然有另一種力量,我卻是不能分辨。”
“如此……”
兩人的交流只在瞬息之間便完成了,洵看目標已達成,這小家伙也知道了對方的來歷,而山谷外打生打死的一群人已經聽見動靜趕來,因而便決定撤退。
白衣女仙指節飛舞,琴音飛揚,與先前的中正平和、清心寧神之調截然不同,充滿了凜然殺伐之氣,恍惚間聞琴之人只覺來到了一方古戰場中。
黯兮慘悴,風悲日曛。蓬斷草枯,凜若霜晨。鳥無聲兮山寂寂,夜正長兮風淅淅。魂魄結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冪冪。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這里看不見鮮血與廝殺,沒有戰鼓雷鳴,卻給人莫大的震撼。
剎那間,晏之揚不禁分神,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出手慢了一招,讓白衣女仙趁機脫戰。
白衣女仙掃了眼已經趕來的正魔兩道中人,又是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歡快愉悅,仿佛方才那殺伐凜然、凄凄慘慘的琴曲不是她彈出的一般。
“你這不知禮數的壞人,實力倒是不差!”
不等晏之揚再次出手,她飄然遠去,只余一句話飄散在風中:“本座琴靖,此乃本座本命法寶靖節琴!”
眾人不無悚然動容。
非是“琴靖”“靖節琴”有何玄奇,眾人震驚的卻是,此人竟能在仙緣秘境之中隨意橫渡虛空!
“靖節琴?”
晏之揚倒還算淡定,雖然這位琴靖仙子竟然能在仙緣秘境之中自由來去讓他十分驚訝,但對方來歷不明,他貿然出手,很可能非但不能攔下對方,反而會被其所傷,因此他才沒有阻攔。
他倒是對此女口中的“靖節琴”十分感興趣蓋因這琴總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的壽命無比悠長,也曾遇到過不少以琴為武器的修士,然而仔細想了一遍,那些卻與靖節琴根本對不上號。
修源劍仙的視線從白衣女修消失的方向挪了回來,落在晏之揚身上。
晏之揚并沒有戴面具,只是他一身氣勢強悍得恐怖,模糊了他的面容,除了修源劍仙等實力高深之人,其余人根本看不清楚。
明澤劍尊只是覺得此人身形有些熟悉,但卻怎么也不會將他那位魔道好友與眼前之人聯系到一起。
修源劍仙沉聲道:“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晏之揚淡淡一笑,“本座天魔宮之主,清晏!”
一個魔道大佬,道號居然叫“清晏”,真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這個回答讓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心驚肉跳,傳聞中最神秘的天魔宮之主竟然現身了?這可真是個爆炸性的消息,一旦傳出去,恐怕立刻便要壓下正魔兩道大戰之事,驚掉無數人的眼睛!
“清晏魔主駕臨,可是為了仙緣秘境之事?”修源劍仙雖然意外此人身份,但卻毫無畏懼之感,畢竟他可也是正道巔峰大佬,誰怕誰?
“仙緣秘境,有能者居之。”晏之揚平靜道,“本座并非為此而來,卻也無須給正道任何交代!”
此言一出,正道中人無不怒目而視,這家伙果真是猖狂,難道以為他們正道沒脾氣的嗎?
修源劍仙一雙劍眉高高揚起,目光鋒銳如劍芒,“清晏魔主可是已決意與我正道開戰?”
“正魔兩道,早已開戰。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何須多言?”
“既然如此,那便戰!”
這一番談話無疑是給接下來滄瀾界的戰爭定下了基調。
先前,正魔兩道大戰還僅限于小打小鬧是的,正魔兩道雖然各有宗門覆滅,但相對于整個滄瀾界而言,確實算不上驚天動地。
但有了這一番相當于正式宣戰的談話……戰爭烈度必然上升好幾個等級!
他們的實力,給了他們近乎至高無上的地位,讓他們有了決定無數人命運走向的機會也許,這正是許多人汲汲以求的……
雙方并沒有再度交戰,正道是因為忌憚這位突然現身的神秘魔主,魔道則是因為……白衣女仙走前將魔龍爪帶走了,仙緣秘境對于晏之揚而言暫時沒有吸引力,不必浪費時間在此戰斗。
對正道而言,這一場復仇的行動虎頭蛇尾,但好歹之前殺了不少魔道大能,又炸出了兩位隱藏極深的強者,仙緣秘境中的所謂“仙緣”似乎也消失了,再不能幫助魔道……這么算來,倒是差強人意。
不過,難得來一次仙緣秘境,有一些尊者老祖并沒有急著回去,而是留下來,想要尋找到消失的“仙緣”或者干脆再找出一個“仙緣”來。
魔道能找得到,憑什么正道找不到?
明澤劍尊也被留了下來。
修源劍仙等人,已經回到了滄瀾界,迅速籌劃著這一場戰爭的各項事宜。
偷偷溜回了風眼的墨天微通過洵給調出來的遠程直播關注著事態的變化,為的自然是能在晏之揚突然出手的時候能有機會保護好師尊結果沒打起來,她自然松了口氣。
但與此同時,她卻也若有所思。
晏之揚就是傳聞中的天魔宮之主,也是逆旅島的主人,更是與魔族有關,一直謀劃著大陰謀的幕后黑手!
現在晏之揚不再遮掩他的一個身份,目的是否就是催動這場戰爭升級,好消耗滄瀾界的力量,為他之后的陰謀做鋪墊?
“真是個討厭的家伙啊……”她喃喃自語,“我該怎么找他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