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些消散的大日輝光不同,天幕之上的重云,卻正在迅速蔓延,無邊無際,將這一方天地俱都遮得嚴嚴實實,來自遙遠天外的陽光再也無法穿透天,黑了。
清冷的輝光從那道尚未消散的劍光之中蔓延而開,猶若蒙蒙白霧,縹緲玄奇;又如淡淡水波,清冽澄澈。
當陽光退避,夜幕降臨,便是月光的舞臺。
常人總以為月光應該是冷冽的,是陰寒的,然而當這些月光猶若水波一般蔓延而開,被它照耀的靈奴,卻好似受到了最可怕的火刑,整個人都在這樣的痛苦之中絕望掙扎,而又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月光將它們凝實的靈體灼燒出一個個大洞,最后徹底將之淹沒。
這一劍,終究是熾熱的。
傳聞天帝出巡,白晝聚太陽之光化為大日,金光鋪路;夜晚聚太陰之光化為明月,星辰凝道。
這一劍雖無傳說中天帝戰車的神威,但卻有幾分仿佛。
昆岳尊者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無法不驚訝,因為眼前所見確實太過玄奇,玄奇得讓他想起了這一傳說。
方才那道劍意,最初如煌煌大日,熾烈而霸道;后來又如冷冷秋月,清冽而寂靜前者能殺死無數靈奴,他也認了,畢竟克制得太厲害了;可后者,又是憑什么將連昭陽輝光都扛下來的靈奴滅殺呢?
這分明該是兩道劍意,為何偏偏聚合為一,又是如何聚合為一的?
昆岳尊者感到十分迷茫,這難道就是劍道天驕的不可思議?
也正是在此時,他才忽然想起,有傳聞墨景純在進階出竅之前便進入了劍魄第七轉,劍道境界比許多出竅中后期的劍修都要高深。
他以前未曾見過那些強大劍修用過如此招式,也不知這是境界高深的劍修皆會的,還只是墨景純一人的絕技。
不過……他卻沒有時間想這么多了。
“該死的昆邪,難不成坐個傳送陣還要十天半個月?”昆岳尊者在心中暗罵一聲。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先前小覷了墨景純。
現在看來,也唯有等昆邪尊者趕來,兩人聯手,才能壓制住這位劍道天驕,有機會將她抓住。
昆岳尊者到底是久經世故之輩,只從墨天微那一劍便明白了她的強悍,也立刻改變了方針。
在之后的戰斗之中,他將自己的實力發揮到極致,卻不是為了打敗墨天微,而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昆邪尊者的到來!
只是,即便如此,漸漸地,昆岳尊者也已經感到吃力,這讓他心中的驚懼又濃了一分。
他的實力如何,自己再清楚不過,即便在所有出竅前期尊者之中,也能排在最前列,可現在,一位才進階出竅不到十年的小輩,竟然能在他實力全出的情況下,依舊穩穩占據上風!
在短暫的交手中,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墨景純的進步何等可怕!
“難道《無心天書》真的這么強?”
昆岳尊者只有這一個想法畢竟,除此之外,還能是因為什么原因呢?
他輕輕吁出一口濁氣,翻手一掌打出,強大的勁氣讓這一方天地的靈氣猶若驚濤駭浪般翻涌不休,而借著靈氣的波動,他巧妙地避開了迎面而來的一道劍光,獲得了一點短暫的時間,可以用以施展壓箱底的招式。
昆岳尊者已經不期待這樣的招式能打死墨景純,他只是急需扭轉局面,否則這樣一點一點落入下風,等對方將優勢徹底穩固,而昆邪尊者還未到來,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右手忽然變得晶瑩透明,宛若純凈的寒冰這是他的一門絕技,以無數神魂凝煉而成,虛虛實實,以之御使神魂秘寶時可以將秘寶的威力發揮到最大程度。
三枚漆黑的長釘出現在他指縫之間,其式樣與魔道之中一件常見法寶噬魂釘竟相差無幾。
不過這卻并非是噬魂釘,而是品階遠高于噬魂釘的強大魔道法寶七殺破魂釘!
煉神宗專精煉魂,對神魂的了解可謂是整個滄瀾界之最。
也正因此,他們創造出了大量克制神魂的道法、法寶、丹藥等等,其中最負盛名的除了靈奴之法,便是七殺破魂釘!
“當一位煉神宗門人拿出七殺破魂釘的時候,你的道途已經斷絕了!”
這是修真界流傳的一句話。
七殺破魂釘的殺傷力未必強大,但它們對神魂造成的傷害卻無比巨大,一個不慎,中招之人就要面臨道途斷絕的風險。
“即便傷不到你,也能嚇嚇你!”
昆岳尊者已是英雄氣短,連殺手锏都拿出來了,追求的還只是嚇嚇墨天微。
可正當他準備催動七殺破魂釘時,忽地眼前一花,下一瞬他便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了先前的位置!
而此時此刻,同樣也有一道劍光迎面而來,劍氣恢弘,如神罰降世,竟帶著幾分天地神威。
這仿佛時光倒流般的一幕讓昆岳尊者魂飛天外,甚至連閃避都慢了一絲。
這小小的疏忽在這種等級的戰斗之中卻足以致命,劍意直接打在昆岳尊者身上,只這一擊便讓他半邊肩膀炸成一團血肉碎末!
更有一種詭異而恐怖的大道本源附著在傷口之上,一次次將他催動起來療傷的元嬰之力打散、解構、吞噬,讓他無法快速恢復傷勢。
昆岳尊者駭然色變,他這時候發現周圍的異樣,也終于回過味來。
原來方才那并非時光倒流,而是他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陷入了墨景純的劍域里,然后被劍域的力量強行挪移,逃無可逃!
雖然這比起時光倒流要好一點,但也根本沒有好太多,蓋因……這一方劍域如此強大,他的域才剛剛放出來就被徹底碾碎,已經落入絕對下風!
這一刻,昆岳尊者真正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眼見著墨天微又要出劍,而他身負重傷,連逃遁都費力,昆岳尊者終于忍不住大罵起來:“昆邪,你個蠢貨,再不來我就要隕落了!”
“本座來也!”
這一罵似乎起了效果,又是一道身影自城中飛出,落在墨天微的劍域之外,遙遙出手,便要將重傷的昆岳尊者攝出劍域世界。
“哼!”
墨天微低低哼了一聲,下一刻眉心忽地亮起一道劍痕,一道若有似無的光從劍痕之中迸射而出,整個劍域世界好似忽而得到了加成,瞬間變得凝實無比,連時空都仿佛遲滯了幾分。
昆邪尊者這一次出手,自然也被突然凝固的劍域世界打斷,僅僅只將昆岳尊者的身形挪動了幾分。
不過好在,這一動也讓昆岳尊者避開了墨天微的那一劍,沒有再次被削掉半邊身子。
饒是如此,昆岳尊者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再被削一劍,他就要成三角形了!
“快來救我!”
魔羅城。
當昆邪尊者收到昆岳尊者傳來的消息時,魔羅城也同樣遭到了劍宗的進攻。
不過魔羅城敗落依舊,他也懶得守這么一座破城,反正宗門早就決定放棄一部分城池。
于是他立刻便召集人手,準備將所有弟子帶去崇安城,與那里的劍宗弟子一決勝負。
這花了他一些時間。
當他來到傳送殿時,昆岳尊者才剛剛走出傳送殿,準備與墨天微廝殺一番。
如果順利的話,他只需要幾息時間,便能通過傳送陣趕到崇安城,然后與昆岳尊者一同,形成2v1的良好局面,將將墨景純抓住或是拖住,他帶來的弟子也能消滅劍宗那些元嬰、金丹筑基期的修士。
但是事情偏偏就是這么不順利。
傳送官誠惶誠恐,為他開啟了傳送陣。
昆邪尊者帶著人走進了傳送陣,然后白光亮起……他被傳送到了魔羅城外劍宗一位劍尊面前。
昆邪尊者:“???”當時我就懵了!
當迎面斬來一道開天辟地一般的劍光時,昆邪尊者哪里還能不知道自己是被暗算了,傳送殿中的那個傳送官一定是劍宗的間諜!
傳送官將傳送陣修改了,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只是他覺得很奇怪,傳送陣這可是高階陣法,沒有到分神期大成,對方是怎么做到的?
不過現在可沒時間想這么多,知道事情不妙,昆邪尊者當機立斷,迅速避開劍光,然后硬生生挨了旁邊幾個劍宗劍修的偷襲,這才找到機會往身上拍了一張九品傳送符,傳送到了崇安城中。
而之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煉神宗弟子……自然是在劍宗劍尊一劍之下便全部隕落,估計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昆邪尊者離開之后,魔羅城的局勢迅速敗壞,只有一些煉神宗的死忠還在依靠護城大陣頑抗。
而此時的傳送殿中,方才在昆邪尊者面前顯得唯唯諾諾的傳送官恭敬地拜服在地,他面前正是一道蒙蒙光影。
這道光影十分奇特,說是分身,可又太過虛幻;說是虛影,可它身上卻散發著與虛影截然不同的力量那是一種無窮無盡、源源不絕的力量!
“你做得很好。”那道光影開口了,“待此戰結束,你便可以回到執法殿,你麾下那些風信,若是宗門查實其值得信任,也一并歸入執法殿暗部。”
傳送官大喜,連道:“多謝尊者!”
他是劍宗埋在煉神宗內的高階間諜,這一次來當傳送官也是因為之前身份暴露,不得不暫時借這個身份遮掩一二,順帶著還能坑昆邪尊者一把。
臥底多年,終于能回到劍宗,他如何能不開心呢?
那光影微微頷首,忽地緩緩抬起右手,一點光芒不知自何處來,落在他的食指指尖。
光芒迅速壯大,漸漸,以傳送殿為中心,虛空之中出現一道道禁制的紋路,這是魔羅城的護城大陣。
“這陣法倒還有幾分玄妙。”光影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愉悅,“若是毀了,倒是可惜。”
傳送官一聲不吭,唯恐打擾了光影的舉動。
他很清楚這是在做什么,那光影正是劍宗護宗大陣的陣靈之一,這一次出動便是為了解決煉神宗的護宗大陣,會來魔羅城也只是順帶。
現在陣靈正在掠奪陣法,當陣法被掠奪,魔羅城便再也沒有任何依仗。
光芒越來越盛,盡管只是一個小小的光點,卻燦爛得似乎能灼傷時空一般。
終于,那光點發出一聲輕微的破裂聲,化作漫天光雨,盡數沒入了光影體內。
而此時,魔羅城外的劍宗大軍,也第一時間感應到了下方城池的變化,終于不再限于小打小鬧,開始大舉進攻其實說是占領更加合適一點。
光影吞噬了大陣,很快便消失無蹤。
傳送官也改換了容貌,朝著劍宗的大軍走去。
巨大的天行神上,林昭行站在船頭,俯瞰下方戰場,神色冷靜淡然。
光影從虛空之中走出,出現在他身邊,目光也投向了慘烈的戰場,良久才道:“真難看。”
“上天有好生之德,”林昭行淡淡一笑,“殺戮,原本便是丑陋的。”
陣靈不再說話。
反倒是林昭行,似乎被他勾起了談話的興致,又道:“上次你說你即將進階,現在如何了?”
“應該,還要再吞噬這種大陣三座。”陣靈指了指魔羅城,“不過,如果是煉神宗的護宗大陣,那就綽綽有余了。”
“若是你們七大陣靈一同跟來,煉神宗的護宗大陣自然根本擋不住。但現在除了你,只有善星、將星和長生一同來了,對付煉神宗的護宗大陣,恐怕力有未逮。”
劍宗護宗大陣的陣法之靈共七位,這光影是令星,其余六位分別是蔭星、善星、福星、印星、將星與最年輕的長生,而長生也正是當年在永熙城之戰中,臨時充當永熙城陣法之靈的那一位陣靈。
“如果什么都讓我們做了,那要你等又有何用?”令星沒有否認自己力量的不足,而是冷冷地反問了一句。
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是劍宗大能,他終究只是個陣靈,最多輔助一二罷了。
“本來也沒指望靠你們。”林昭行微微一笑,“總之,你們還是照顧好自己,覆滅煉神宗而已,還算不得什么難事。”
“哎,也不知道師弟師妹們現在情況如何了?”
林昭行望著被血色染紅的天空,悠悠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