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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逍遙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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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風平浪靜,兩人的身形再度出現,只是如今的情況都不太好。

  左楚晏氣息浮動,顯然狀況不是很好,雪亮的天絕刀已經換到了左手上,右手虎口上有著一道裂口,鮮血汩汩流出,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氤氳散開,消失無蹤。

  而墨天微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道深深的傷口破壞了那張潤澤如玉的絕麗臉龐,只差一分便會傷到眼睛。

  兩人的傷口上都帶著異種本源之力,不僅十分痛苦,而且一時之間沒法愈合,更可怕的是如果不及時處理,那后續的治療過程會更加折磨人。

  兩人此時停下,自然是為了驅逐從傷口滲入法體中的異種本源之力。

  左楚晏深深凝視著墨天微,目光冰冷至極——他手上的傷勢是被墨天微正面一劍斬中造成的。

  多么難以置信,他的每一刀都蘊含著霸道,說沉重如山絕對不為過,然而卻被那迅疾至極的一劍劈飛!

  他此時的感受就好比一個戰士和刺客比力量然后輸掉了,不僅不敢相信,更覺得又羞又怒!

  快一點,趕緊將這滑溜至極難以捉摸的古怪大道本源之力驅逐,他非得砍死這個可恨的家伙!

  墨天微眼角微微抽動,這左楚晏還真是夠狠的,一劍就給她毀容了,沒聽過打人不打臉嗎?

  且霸道本源也并不比她的逍遙之道本源遜色,不僅驅逐起來遭到的抵抗更加激烈,那痛苦也同樣是翻倍的。

  “好了!”

  兩人心中齊齊閃過一個念頭,沒有了異種大道本源之力的阻隔,傷口迅速愈合,兩人都已經打出了火氣,如何會有半分猶豫,立刻便再度戰到一處。

  “轟隆!”

  水面一聲驚雷炸響,天絕刀上雷光繚繞,銀紫二色電弧宛若一只只矯健的靈蛇,四處游竄,直到那明亮得如同一輪冉冉升起的明日一般的刀光亮起,電弧剎那間極度收縮,凝入刀光之中!

  刀意分水破浪,直斬墨天微!

  這一刀尚未加身,其中蘊含的超絕霸道之意已經先一步威逼向墨天微,令她渾身一寒,面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高皇帝遠,帝王的怒火與一個鄉野遺叟有什么關系?然而要是帝王已經來到了鄉野,與他正面對上,那結果亦是不言而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剎那間,墨天微明白了這一刀的含義,不禁冷笑,以此來對我的月白風清劍意?

  可惜,離開了王座的帝王,又有多少還是真正的帝王呢?

  帝王可以換,然而這片天地也能換嗎?

  瞬息之間墨天微收攝心神,雙眸瞇成一道細縫,慵懶得如同曬著太陽的大貓,渾身上下那讓左楚晏驚悸的戰意為之一散,刀光雷音之中忽然響起一連串劍鳴之聲,似云龍長嘯,如鳳凰清鳴,她提著九天劍,劍身反射出一泓碧綠清影,周身的天地靈氣在這一瞬急劇顫抖,一道并不龐大的神念散入秋風滿滄海!

  滄海劍意,我即天地,王土王臣,與亙古不變的天地日月何干?

  “好!”

  即便身為對手,左楚晏也不得不感嘆這一劍的精妙,身化天地,自然一切攻擊都如清風拂面,難傷他分毫。

  第一劍的虛無縹緲,第二劍的優游自得,第三劍的霸勢凌云,第四劍的勢若千鈞……以及這一劍的身化天地!

  隱約之中,左楚晏似乎明白了墨天微所修是為何道——放浪形骸,任誕無拘!

  這是……逍遙之道!

  “原來如此!”

  擂臺外的王泰云狠狠一擊掌,身在局中的左楚晏看出來的東西,他自然也看出來了,只是這同樣讓他極其驚愕,因為古往今來,還從未有人能在這一道上走到最后。

  自大能合道之后,后進修士皆自行開辟大道,是為后天之道。

  可漸漸,數十上百萬年過去了,后天大道也已經被修士們開辟得七七八八,再難尋到一條千人未走之路,因此即便是劍修,也漸漸與其他修士一般,習前人所辟大道,之后在修行中漸漸改變大道使之更加適合自己。

  如今有大道三千,并不意味著就有三千圣人,簡單來說,一個修士開辟了獨一無二的大道,在飛升之前這條道都還在考核期,必須飛升仙界,才算通過考核,正式成為一條新的大道——而在此之后,無論那修士是生是死,都不會影響大道。

  但要是在飛升前就隕落了,這條道自然就是沒有通過考核,從此蕩然無存。

  并非沒有人開辟過逍遙大道,然而從未有人以此道飛升!

  “真是讓人期待啊,墨景純能不能順利飛升呢?”王泰云心想,“諸天萬界,已經多少年未曾有新的大道出現了!”

  不過那都是未來的事情了,現在他更好奇一點——左楚晏該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

  左楚晏沒有后退,更沒有閃避,這并不是一招一式的比拼,而是雙方大道、大勢的對決,退一步非但不會海闊天空,反而會一退再退,最終徹底失去對這場戰斗的掌控權!

  這一劍真的沒有辦法應對嗎?

  他真的不能傷害到身化天地的墨景純,只能任由對方破盡他的刀勢,輕松取勝嗎?

  這世上沒有完全無解的攻擊,即便圣人,也只是將己身與己道推衍至極致,而不代表了絕對的完美!

  他不退反進,一聲長嘯,氣吞山河,萬里長空云氣散盡,日月群星黯淡無光,恍惚之中眾人只覺眼前的不是一個金丹修士,而是一尊頂天立地的神靈,兇焰滔天!

  短暫的愣神之后,再看時,左楚晏已然飛身踏于虛空之上,日月星垂光,天絕刀聚勢,天地之間,唯我獨尊!

  這一刀凝聚了左楚晏的大道之勢,此時此刻,他不是在與墨天微對戰,而是在向這一方天地展現他的豪情與氣魄,天高又如何,地遠又如何,我目之所及,即為王土,便是天地,也要臣服于我!

  極度危險的感覺讓墨天微打了個寒顫,從沒有哪一刻,她感覺自己距離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身化天地,便是無我無物,無思無想,可她竟然被左楚晏這一式生生從滄海劍意中打退了出來!

  天地俯首,霸道至極,因為身化天地的緣故,這次的感覺比第一次見面時隱約察覺到的氣場壓制強烈數百倍,她仿佛一只弱小無力的螻蟻,而頭頂卻是轟然墜落的泰山,反抗無力,逃脫無能,似乎若不俯首稱臣便將萬劫不復!

  天地之間似乎有一個浩大的冷酷的聲音在回蕩:“臣服?還是隕落?”

  人群之中,有不少人臉色都極為難看,顯然他們也曾在左楚宴的這一招下吃過虧,因此道心有損,每每再見時身體感覺如墜冰窟,心頭卻燃著滔天怒火。

  臣服?

  隕落?

  小孩子才做選擇,而我全都不選!

  電光火石之間,墨天微心中閃過的不是猶豫,也非退縮,而是無窮無盡的瀟灑,她從來不需要別人給予的選擇,她的命運只能由自己而決定!

  九天劍一瞬九顫,然而飛出的卻只有一劍,沒有滔天的氣勢,沒有獨特的風格,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劍!

  一刀一劍相擊,兩條大道相爭,誰的感覺都不好受,然而既然是戰斗,總會有一個勝利者,一個失敗者。

  左楚宴雙眸之中爆出一陣極度的震愕,天地俯首,唯我獨尊,居然敗了?

  他的意志在被瓦解,他的刀罡正在消散,天依舊高高在上,地依舊遼闊無盡……

  墨景純,也依舊逍遙物外,傲骨未折!

  再回想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他仍覺一團亂麻。

  明明他已將對方從身化天地之中打退了出來,占據了上風,掌握了這場對決的大勢,可為何轉眼之間,他的一切攻擊卻被化歸于無形?

  “唉……!”

  刀光劍影消散,一道悠長的嘆息突然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在聽見它的那一剎那,所有人的情緒陡然一沉,被激烈的戰斗勾起的戰意消退無蹤,心中的熱血驟然冷卻,這一刻他們只有一種感覺——孤獨!

  無邊無際的孤獨蔓延而來,他們不知不覺便想起了許多埋藏在心中的陳年往事……

  少小離家老大回,心悅君兮君不知,漸行漸遠漸無書!

  道途漫漫,能陪在身邊的人有誰?

  孤獨才是這一路最常見的風景!

  這一聲嘆息,似乎在問,值得么?

  左楚宴呆愣當場,他的感覺又與那些人不同。

  他們只覺得這是在拷問道心,可左楚宴卻清楚地感覺到,墨天微的本意并非如此。

  這個人,他熱愛這種無牽無掛、心無旁騖、平淡如水的孤獨!

  他追求的只有那無拘無束的自在逍遙,其余事情都不在考量之中!

  這樣一個人,他的霸道又如何能讓對方臣服?

  “不該如此!”他心中怒吼,“我的霸道怎么會有不能折服的人?”

  可是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尚在紅塵之中,而他已超脫物外,你的霸道如何管得到他?失敗也是必然。”

  他不愿接受這一事實,而理智又讓他確切地知道自己的失敗本是順理成章……

  冰涼的劍尖落在他眉心處,只要劍意稍微一個爆發,就能將這顆大好的頭顱削成碎末。

  左楚晏回過神來,抿著唇,望向這個隨時都可能將他置之死地的人,神色是強撐出的平靜——即便輸了,即便不甘,他也要輸得像一個帝王,而不是如街頭無賴一樣撒潑打滾。

  此時的墨天微,臉色蒼白如紙,氣息虛浮不定,顯然在剛才的對決之中,她也并不好過。

  清麗的臉上沒有什么情緒,無論是瀟灑、悠閑、強勢還是孤獨,都找不到一絲痕跡,她普通得如同一個毫無存在感的路人,看向左楚晏的眼神也沒有絲毫波動。

  一片死寂。

  這個結果是誰都未曾料到的,也因此在墨天微以劍抵在左楚晏眉心之時,沒有任何人發出任何驚嘆,他們都驚呆了。

  不知道為什么,左楚晏覺得此時的墨天微十分奇怪,好像下一刻就會勁力一吐送他歸西,又好像根本沒有將他放在眼中。

  沉默之中,時間流逝,一絲情緒在眼中泛起,墨天微的氣息漸漸變了,那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孤獨感如潮水般退去,這時候左楚晏才覺得墨天微又變回來了,這才是他熟悉的對手。

  墨天微回味著方才那最后一劍的意境,收回九天劍,眸光微動,輕輕從左楚晏身上掠過,沒有絲毫停留,輕輕一點水面,飄然而去。

  左楚晏知道這一眼是什么意思,墨景純在說——“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他甚至都不屑于說一句“承讓了”,聽自己一句“甘拜下風”,就這樣無牽無掛地走了!

  仿佛他不是為了挑戰誰,為了證明什么,為了奪得什么才與自己一戰,而只是單純地——一時興起!

  “一時興起……一時興起……”左楚晏反復說著這兩個詞,心中突然生出一陣絕望。

  他有種感覺,無論日后修煉到多么高深的境界,無論他的霸道變得多么完美無缺,這道飄然而去的身影都將是他永遠無法釋懷的噩夢,是他無法克服的心障!

  “我輸了……”

  他同樣嘆息一聲,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離去。

  “輸了?”宮秋郁愣愣地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一號擂臺,“師兄居然輸了?”

  回想方才左楚晏的狀態,宮秋郁眉頭微蹙,師兄的道心已經出現了漏洞,有了漏洞的霸道之心,還能像以前一樣無往不利嗎?

  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

  “輸了啊……”王泰云輕輕一嘆,目光之中滿是復雜之色,“竟然輸了,這個墨天微真是讓人意想不到……或許他真的有可能開辟逍遙之道吧。”

  開辟大道啊,這是多少人從踏上道途,聽師門長輩說起三千大道時都曾經幻想過的事情,然而隨著修煉漸深,誰都明白自己無法脫離前人之藩籬,只能在他們的基礎上衍生發展,也正因此,這也成為了許多人心中的執念。

  “希望你能做到……”

  這樣就好像是我也完成了年少時的心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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