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意外的相遇給雙方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過兩人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萬沒有一個照面就急急忙忙找上門去挑戰的道理。
左楚晏向來傲慢慣了,從不覺得有人值得他挑戰;而墨天微,也不會想將時間浪費在和一個庸碌之輩的交手上——因此,在沒有見識過對方的真本事前,即便后來又在驚蟄島上遇上幾次,也依舊相安無事,這倒是讓宮秋郁頗為遺憾。
隨著時間漸漸流失,直到距離真武仙會只有十五天的時候,墨天微依舊不曾出過幾次手,倒是偶爾在有劍修比試的時候臨時解說幾句——饒是如此,以她的劍道境界,說出來的話往往一針見血,雖然有些人對她一個無名之輩也敢指點江山十分不悅,但更多的人還是心悅誠服。
不過無所謂,不管服不服,墨天微這一次來的目的除了見識天下英豪,另外就是揚名,早晚有機會讓這些人心服口服。
墨天微從不覺得自己愛慕這些虛榮有什么不對,淡泊名利固然高尚,然而她既然有那個實力,又為何不能擁有與之相匹配的榮耀?
或許在多年之后,洗盡鉛華,她終會覺得盛名不過負累,然而如今——她想要,所以她來了。
如果連正視自己的內心都做不到,追求自己此時此刻心中所想所需都不敢去,那又怎能稱得上隨心所欲!
而墨天微等待著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真武仙會還有半月召開,如今各界大能天驕已經基本到齊,仙會之上主要是大能講法論道,沒天驕們什么事,因此真武宗十分善解人意地將那十座擂臺變成了一個正式的比試場地,每座擂臺均可有人上去挑戰,十天之后,最后站在擂臺之上的人就是擂主,而十位擂主不僅能收獲無上的榮譽,還能得到真武宗的饋贈。
即便沒有獎勵,那個榮耀也足以讓所有天驕蠢蠢欲動,更何況獎勵還十分豐厚。
因此,當擂臺戰正式開始時,可謂盛況空前。
因為擂臺戰的規則其實便是變相地允許車輪戰,有些天驕打算等到最后一天再上擂臺,但也有氣魄驚人的,從一開始便上了擂臺,堅信自己可以一直守到最后。
七號擂臺上的正是如此一位天驕,這位體格魁梧的壯漢的氣魄一點都不輸他的體格,真男人不解釋,打從一開始便跳上了擂臺,之后接連有七八名修士上場挑戰,皆被他一招敗敵。
這壯漢雖然接連戰敗了七八人,卻非但沒有因消耗太多變得好欺負,相反,每勝一場,他的氣勢就被推向一個新的高峰,如此層層疊加,當第九名修士失敗離場時,他周身的氣息已然奔涌如龍,嘯傲似虎,宛若戰神降世,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戰神臨世?”
墨天微眸中光芒涌動,這一刻她用上了洞悉雷瞳的能力,并不擔心對方因她的窺探而惱怒——因為這本就是被允許的事情。
壯漢渾身上下密布著無數復雜的靈力鏈路,各種奇異的禁制圖案相互嵌套,最終形成了一套繁復至極的陣圖,陣圖的源頭卻并不在壯漢身上,而是一路往上,最終消失在蒼穹之中。
“降神術!”
這結果讓墨天微頗覺驚詫,她一直以為會修習降神術這種道法的人,都是些一次性消耗的炮灰,沒想到居然能看見一位天驕……
請來神靈加諸己身,使用神靈之力,那時候的自己還是自己嗎?這算是什么大道呢?
墨天微心中不解,可看著那壯漢的樣子,她又覺得自己之前的看法并不正確,因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神靈之力并非己身之力,神靈之道亦非己身之道,如此要修成大道,也被允許嗎?”
“唔……這算是什么道?有點類似于……神道!對了,對了!”墨天微恍然大悟,“世間萬法,皆乃大道衍生,追本溯源,又如何不能復歸于大道呢?是我太過狹隘!”
神道奴役、驅使萬物,即便是神靈又如何呢?
力量的來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力量是否歸屬于你,而你又是否能將它完全掌握在手中!
再聯想當年在紅塵孽海上遇到的那名使用了簡化神降術請來白虎附體的修士,墨天微又有了許多感悟,原來如此……
請神降臨,歸附己身,為我所驅——眼前這壯漢用出來的,才叫做真正的神降術!
想到這里,墨天微不禁暗暗自嘲,她的眼界果然還是太過狹隘,可偏偏還生就一副狂傲的脾氣,雖然心中常常警醒,卻也難免有些小覷天下英豪,才會對神降術有這樣的偏見。
這一番感悟讓墨天微將原本銳意逼人的氣勢收斂了起來,她并沒有因此而自慚形穢,即便了解了無數大道,她依舊堅信自己的道才是最強的!
只不過——氣勢,不用浪費在這種時候!
那壯漢似乎隱約察覺到了什么,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望了過來。
墨天微沒有笑,但卻微微頷首,目光之中并無戰意。
壯漢撇撇嘴,他一早便發現觀戰之人中有一個氣勢凌人的家伙,可不想剛剛那氣勢竟然消失了,他才好奇看來——可惜對方并不想和他打,否則他倒是很想見識見識這人的實力。
墨天微沒有再關注壯漢,而是朝下一座擂臺走去。
一路觀看了二十余場戰斗,收斂了傲氣之后,她并沒有執著于那些強大天驕的道法神通,同時也將注意力放在了一些不那么出眾的天驕之上。
天驕是有標準的,不是隨便哪個天才就能被稱之為天驕——這也說明,能被稱作天驕的修士,至少在有一技之長。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墨天微在反思了自己的過錯之后,也就不禁暗暗懊惱之前因為太過傲慢而錯過的那些戰斗,感覺損失了一個億啊。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墨天微只是短暫地遺憾了一瞬,便更加專心地觀戰。
抓緊時間將以前的遺憾都一一彌補!
“水之本源之力還能這樣用嗎?雖然看起來很弱小,但……應該很有潛力,以后和修水之一道的修士斗法,要提防這一招了。”
“這是什么本源之力?太古怪了,似邪靈,又有些不對……先記下來,待之后去打聽打聽。”
“咦?這劍招……有點意思!讓我來共鳴一下……”
轉眼七天時間已過,這幾天墨天微一次都沒有下場戰斗,因為相比于和那些人戰斗,她更喜歡研究這些天驕的戰斗之中使用出的一些技巧、大道本源之力,這才是真正的見識天下英豪!
而紫靈等人與她這個進入了學者模式的人就不同了,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們個個都是好戰分子,其中尤以嵇沉與莫時律為最,兩人都是第一天就下場了,雖然中途也被打敗過幾次,不過一調息好就立刻重上擂臺,可以說是真正的戰斗狂人了。
莫時律手持銀槍,腳踏水波,威風凜凜,煞氣逼人,眉心處已經盛開出一朵血色妖花,讓這個英姿颯爽女修平添了幾分妖異之美。
“仙齊府!”有人見到那朵妖花,才終于認出這名平平無奇的女修的來歷,“竟然是仙齊府的人,天生戰靈啊……”
仙齊府是一個神秘的大宗,實力未必比真定天弱,但宗門弟子極少現世,偶爾出現的幾個都十分強悍,身具戰靈之體,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認為仙齊府中的人都是天生戰靈了。
莫時律雖然沒有與墨天微等人多提起過仙齊府的事情,不過也說了,仙齊府中并不都是天生戰靈,傳言有誤。
而另一邊,嵇瀾與嵇沉的衣裳也讓人認出了二人的身份,墨天微偶然路過聽了一耳朵這才知道,原來兩人竟是太熙天葉氏皇族兩位親王的真傳弟子,也各自有著爵位,聽起來好像好厲害的樣子。
最無聊的人大概要屬蘭沛嫻了,她實力太強,下場就是欺負人;林家這次來參加真武仙會的人中又沒有舒姨,她連靈肴都沒得吃;千波海上往來的皆是大能,她又不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下閉關——所以最后,她只能無聊地在驚蟄島上擺攤,將一些對她沒什么用的寶物出清。
這又引來了許多修士的追捧,不過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總而言之,當墨天微終于心滿意足地退出學者模式時,擂臺戰已經到了最后一天。
這一天當然也會是競爭最為激烈的一天,因為之前自恃身份不愿下場的天驕終于加入了戰斗,一時間擂主數度易主,看得人雙眸放光,恨不能將這些戰斗統統記錄下來——然而這卻是不被允許的。
左楚晏緩緩起身,朝一旁的宮秋郁看了一眼,“你不去?”
“親自下場打打殺殺,有什么意思!”宮秋郁懶洋洋地擺了擺手,“我還是喜歡看別人打打殺殺。”
左楚晏搖搖頭,表明自己不贊同她的看法,但也沒有堅持,而是徑直走上第一座擂臺。
“是他!”
“哼,早知道他來了,這家伙有什么大事都是趕著來,哪里會錯過真武仙會這么個好機會!”
“他當然得來,他的霸道不就是要壓服天下英豪么!”
左楚晏一出現,一時間不僅是第一座擂臺的觀眾竊竊私語,就連其他擂臺的修士都議論紛紛,甚至連一些擂主都投來了關注的視線。
不過左楚晏根本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里,就連如今第一座擂臺上的另一人,他也只是給了個輕飄飄的眼神,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這傲得沒邊了簡直。
墨天微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在這一點上,她甘拜下風。
左楚晏的傲慢,自然是根源于他的底氣,他出身顯赫,天賦超群,乃是少陽天明心仙宗這一代最為看重的弟子——如果連他都不能傲慢,其余人就更沒有資格了。
也正因為他背景如此之大,所以即便他修習霸道惹得人嫌狗憎,也依舊能活得無比滋潤,一路碾壓式前行,將絕大部分天驕踩在腳下。
左楚晏的對手見到他上臺來,不禁臉色微變,心中暗暗懊惱,他怎么忘記了,左楚晏這霸道的家伙從來都選第一,這次真是撞槍口上了。
不過即便他對左楚晏十分忌憚,但畢竟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對方的厲害,不曾親眼見過,因此左楚晏登臺后那傲慢的表現,頓時惹得他心中大怒,暗恨對方猖狂。
“九黎天向華昕,領教閣下高招!”他板著一張臉,冷冰冰地說道。
按照規矩,左楚晏也該報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開始交手——但是左楚晏偏不!
他一言不發,然而臉上的笑容卻分明將他的意思表露得明明白白——你的名字,還不配讓我記住!
“哼,果然,又是這態度!”觀眾中有人冷笑連連。
“左楚晏什么時候記住過他對手的名字?恐怕在他眼中,天下就沒誰能讓他看得上眼!”
記名字?
墨天微笑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能理解對方,恐怕在左楚晏這樣修行霸道的人眼中,人只分成兩種,一種是手下敗將,一種是未來的手下敗將——而勝利者有權利遺忘自己帶給失敗者的恥辱。
向華昕心中更加憤怒,也不廢話,手中光芒一閃,便出現一張血紅色的長弓,無弦無矢,但他一握住這張弓,整個人的氣勢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少人齊齊驚呼一聲,這向華昕之前從未用過他的本命法寶,此時一用,竟然如此驚人,仿佛突然間從人畜無害的小白兔變成了兇悍狡猾的惡狼!
向華昕臉上浮現一抹自信的笑容,他身形一閃便到了百丈之外,一手握弓,一手拉開那無形的弓弦,在身形頓住的同時已經一箭射出!
那追星趕月般的一箭又豈是只具有簡單的疾速與巨力,它上面還加持著向華昕的風之大道本源之力,虛無縹緲,又無處不在,讓這一箭的軌跡變得極其難以捉摸。
向華昕并沒有因這一箭而放松警惕,他再度挽弓搭箭,刷刷刷又是六道箭矢飛射而出,因為速度極快,恍若劃過夜空的流星。
——而事實上,這七道箭矢,又豈會比區區流星弱小?